学苑 | 于秀金,张辉:情态屈折语假设与二分时非兼容的跨语言视角
情态屈折语假设与二分时非兼容的跨语言视角
曲阜师范大学/南京师范大学 于秀金
南京师范大学 张 辉
本研究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平衡语种样本视阈下时-体范畴的类型与共性研究”(15BYY174)的阶段性成果。
提 要
时-体-情态的表达形式跨语言倾向无明显界限,本文以该视角审视情态屈折语假设所持的英语二分时论。研究发现:1)隐性情态屈折语和二分时并存不符合语言经济性原则,显性情态屈折语和二分时并存无法涵盖will/shall的将来时-将行体和现在时-将行体两种解读;2)从跨语言时-体-情态的语法化倾向和英语显赫时的历时扩张看,言者预期/预测情态源于将来时,将来意义(将行体)不可能源于言者预期/预测;3)跨语言(非)现实不是单一情态范畴,其与时-体-情态之间存在显赫非均衡性;在(非)现实范畴化程度高的语言中,现实和非现实标记呈互补分布。英语(非)现实的范畴化程度低,若说will/shall是非现实专有标记而现实标记缺失也不支持英语无将来时。
关键词
二分时、时-体-情态、库藏类型学、语法化、现实/非现实
引 言
不少学者认为英语是无将来时的二分时语言,现在和将来时间表达均用现在时零形态,will/shall只是情态表达手段(Lyons 1977;Comrie 1985;Trask 1999;Giannakidou 2014)。王和玉、温宾利(2015)的情态屈折语假设支持英语二分时,认为时只是表达现实(过去-现在)的语法手段,英语情态屈折语和时屈折语呈互补分布,will/shall是显性情态屈折语,主要体现情态意义,是现在时表将来意义(futurity),将来意义是对非现实情态的解读,证据之一是古英语无将来时;一般现在时表将来事态句中则有一个隐性情态屈折语。
语言类型学界将时-体-情态(tense-aspect-modality)看作功能范畴,分别指事态的时间定位、事态的阶段或状况、对事态的看法或态度,它们的表达形式跨语言倾向无明显界限。基于时-体-情态的区分,情态屈折语假设中的将来意义其实是体,即将来未然事态(将行体)。该假设有以下问题值得探讨:1)从假设的逻辑自洽角度看,因将时限定为只表现实,导致will/shall同时承载现实(现在时零形态)和非现实(情态)。二分时和情态屈折语是否兼容?2)语法化上,将来意义是对非现实情态的解读,证据是古英语无将来时的观点是否符合时-体-情态的历时演变?古英语无将来时是否意味着当代英语无将来时?3)共时上,当代英语will/shall在不同语境中可表各种情态,现在时表将来意义的说法能否涵盖will/shall的这些情态?4)跨语言上,(非)现实是否只是情态范畴?若否,(非)现实和时.体.情态之间有何关系?
本文拟回答以上问题以论证英语有将来时,同时证明时.体.情态在表达上并无明显界限,跨语言时.体.情态之间的关系也有规律可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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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态屈折语和二分时并存的问题
情态屈折语假设可表示如下:
(1)a. He will[显性TMOD-Ø[现在时(现在/将来时间)] get up early.
b. He [隐性TMOD-将来意义] get-Ø[现在时(现在/将来时间)]-s up early tomorrow.
需说明(1)b中时标记Ø和人称标记-s共现的方式,跨语言共性是时标记比人称标记更靠近动词。按情态屈折语假设,(1)a-b中现在时零形态Ø兼表现在和将来时间,将来意义源于显性/隐性TMOD。下面按该假设所言的英语无将来时进行推理,看看有何问题。
问题一:据该假设,尽管零形态Ø兼表现在和将来时间,(1)a因有显性TMOD will,只能表现在时.将来意义,will无论表言者的预期/预测还是述谓主体he的意愿/意图,将来意义(将行体)均来源于对非现实情态的解读。问题是:1)will的所谓非现实情态表达功能只可能由言者的预期/预测或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解读出,但若从跨语言时.体.情态的演变及英语will的语法化路径看,将来意义(将行体)只能源于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不能源于言者的预期/预测。言者的预期/预测源于将来时,而将来时源于将来意义(将行体)。这牵涉到演变顺序问题;2)will分别表言者预期/预测和述谓主体意愿/意图时,句子的时是否相同?这些问题下文会依次论述。
问题二:按该假设,(1)b因有隐性TMOD,也只表现在时-将来意义。但隐性TMOD是否必不可少?我们有如下疑问:
1)例(1)b中句尾将来时间词tomorrow 有何功能?其在句法层次上低于隐性TMOD而高于V,可看作是VP的修饰性附加语,那么将来时间上的事态自然是将来意义。在表将来意义上,tomorrow 比隐性TMOD更具经济性。我们认为,英语中类似(1)b的句子是言者强调说话时间上的计划/安排/规定本身,不涉及到计划或安排中的具体事态,与情态无关,言者没有表预期/预测,述谓主体也没表意愿/意图,因此用默认现在时,隐性TMOD并不必需。这类表达在汉语中一般用光杆VP结构,不添加情态成分或其他时间副词/助词,如(1)b译为“他明天早起”,类似句如:
(2)a. 他们十月份举行运动会。They hold sports meeting in October.
b. 小李明天值班。Xiao Li is on duty tomorrow.
2)据该假设,(1)b由于有隐性TMOD,若不含将来时间词仍可为将来事态句。因该假设持二分时,由此动词带现在时零形态Ø,而零形态Ø又兼表现在和将来时间,那么将来意义应由零形态Ø可表将来时间解读出,因事态发生在将来时间中。这种解读更具经济性,表将来意义的隐性TMOD是冗余成分。若隐性TMOD存在的原因是:该句不含将来时间词,零形态Ø又兼表现在和将来时间,存在表将来意义的隐性TMOD,是为避免零形态Ø也可表现在时间而产生的现在事态解读。但该理由会导致英语二分时不具经济性,不含任何时间词的英语现在时简单句可兼表现在事态和将来事态,会出现大量歧义现象。从语言经济性角度看,隐性TMOD和二分时并存不太经济省力。
问题三:情态屈折语假设认为,跨语言中时与时间不一致,时只是表达现实(过去-现在)的语法手段,英语情态屈折语和时屈折语呈互补分布,will/shall的现在时零形态是标句中心语C上的现在时[PRE]特征直接传递给情态屈折语TMOD的结果。因该假设持二分时,那么will/shall同时承载现在时零形态Ø和非现实情态。特征传递假设尽管使得情态屈折语和时屈折语不共现,却导致一个不可协调的矛盾,造成will/shall同时承载现实(现在时)和非现实(情态)的不合理现象。其实将时限定为只表现实或只有二分时的做法不符合跨语言事实,如三分时语言立陶宛语(Lithuanian)和库鲁克语(Kurukh)等,多分时语言如亚美尼亚语(Armenian)、格列博语(Grebo)、哥达语(Kota)、哈亚语(Haya)、延巴语(Yémba)等,这些语言的将来时均用形态手段,若说这些形态手段因表非现实的将来而不是时的表达手段显然不妥。
情态屈折语假设持英语二分时的一个证据是,从古至今英语中一直无将来时。下面从跨语言时-体-情态的共性及英语时-体-情态的标记演变看二分时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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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跨语言时-体-情态共性看英语时-体-情态标记的演变
3.1 跨语言时-体-情态的共时/历时共性
据Dahl(1985)和Bhat(1999),世界语言时-体-情态的表达形式倾向纠缠(俄语等除外),通常很难完全剥离,但时-体-情态具有跨语言共时倾向,Bybee(1985:34-35)提出如下跨语言屈折词缀离动词词干的距离等级:
动词词干>配价>语态>体>时>情态>人称或数
等级上从左向右离动词词干越来越远,动词词干和屈折词缀之间在意义和形式上具有距离象似性,一范畴离动词词干的语义关系越远,表达形式就越远。体、时、情态是相邻的三个范畴,离动词词干越远越主观化,如下(3)a中体、时及情态的标记离动词由近至远,它们的辖域由里到外构成如(3)b的层级,辖域从小到大为:起始体>远过去时>确信(预测)情态。
(3)希多特萨印第安语(Hidatsa)(Hengeveld 2011:578)
a. Wírai ápáari ki stao ski.
tree it grow INGR REM. PST CERT
The tree must have begun to grow along time ago.
b. [Certainty[Remote past[Ingressive[predicate + arguments]]]]
Hengeveld(1989:142)提出跨语言时-体-情态的历时演变倾向,体、时及情态遵循从低辖域到高辖域的演变,而不会相反,即一语法成分由体标记向时标记再向情态标记演变,该成分在演变中与动词越来越不相关。
体、时及情态从低辖域到高辖域演变与语言库藏类型学(Linguistic Inventory Typology)(刘丹青2011,2014)中显赫范畴的历时扩张可能有关系,但不是一回事。从低辖域到高辖域演变可能是显赫范畴扩张的原因,也可能另有原因。演变若由显赫范畴扩张所致,则有两种可能:显赫低辖域范畴向非显赫高辖域范畴扩张;显赫高辖域范畴向非显赫低辖域范畴扩张。显赫范畴一般语法化程度高且具强制性、系统性及扩张性。我们将显赫范畴向非显赫范畴扩张归为两种方式:1)用显赫范畴为原型义的表达形式表非显赫范畴义;2)以非显赫范畴为原型义的表达形式被显赫范畴占用。显赫范畴首先向其邻近范畴扩张很可能具有跨语言普遍性。
3.2 英语时-体-情态标记的演变
一般认为,英语的时显赫,时首先向非显赫的体和情态扩张,这两种扩张分别有两种可能方式,如下图:
图1 时-体-情态标记的历时演变与时的扩张
图1包含两方面内容:跨语言时-体-情态的标记演变方向;英语显赫时的扩张方向。显赫时向体扩张有①-②两种可能,向情态扩张有③-④两种可能。跨语言时-体-情态在历时中遵循体标记→时标记→情态标记的演变,不会有反方向演变。同理,英语时的扩张不论用何种方式,不能出现情态标记→时标记→体标记的顺序。下面看看英语显赫时向体和情态扩张的四种方式是否符合跨语言倾向。
3.2.1 时向体扩张
1)用时为原型义的形式表达体:体现为过去时形式(元音更替和外部屈折-ed)表终结体,因当代英语的体不显赫,终结体主要依赖对事态时间的解读。据Bybee et al. (1994:150),元音更替和外部屈折-ed在古英语中就表过去时,-ed源于古英语dyde(即do)的过去时,而后被应用于其他动词。该情况没有发生时标记→体标记演变的异常现象。
2)时占用以体为原型义的形式:表现为将来时占用以将行事态为原型义的will/shall,该情况发生当代英语之前,因当代英语将行体只是一种推论性解读,will/shall已发展成以将来时为原型义的形式,而will/shall解读为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应允时所表的现在时不典型,因使用默认零形态。该情况符合体标记→时标记的演变顺序。
3.2.2 时向情态扩张
1)用时为原型义的形式表达情态:在当代英语中表现为:一,过去时形态的扩张,即用过去时为原型义的would/might/could/should/had better等形式表虚拟、礼貌或委婉、职责、劝告及愿望等情态,如(4)a-e。二,将来时词汇的扩张,即用将来时为原型义的will/shall形式表预测/预期情态,如(4)f-g。这些方面均符合时标记→情态标记的演变。当代英语不存在用现在时零形态表情态的情况,must/can/may 虽承载各种情态和现在时,如(4)h-k,但情态不由零形态表达,而由历时上已出现的不同词汇义表达,这可能是零形态无法凸显情态的缘故。该情况类似于will/shall表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应允。
(4)a. But for his help, we would/might be working now. b. He should leave now.
c. Could you help me? d. You had better leave. e. I would rather he left now.
f. I think he will help us. g. I’m sure he shall leave tomorrow.
h. You must finish it. i. He must be in the room.
j. He can/may swim. k. You can/may come in now.
2)时占用以情态为原型义的形式:在当代英语中没有表现,历时上不存在情态标记→时标记的演变。该结论不支持will/shall只表情态而不表将来时。证据是,据Hengeveld(2011:580),will的语法化路径如下从左向右:
动词>意愿/意图(情状概念)>将行(事态)>将来时(序列性)>预测(命题内容)
will在古英语中是动词(欲望),古英语无将来时还能讲得通,因will还没演变到这个阶段。但因当代英语will可表最后阶段的预测,而该意义由将来时演变而来,从古英语至当代英语无将来时不符合will的历时演变。区分第二阶段的意愿/意图和最后阶段的预测很关键。演变过程可推理如下:
意愿/意图是古英语动词will的引申义,仍为动词的词汇义,因古英语无专门体标记,动词的内在情状会影响事态的表达,继续引申为将行事态,再根据事态在时轴上的序列性引申为将来时,最后发展为对非现实命题的预测或预期。当代英语will的述谓主体意愿/意图解读是历时上动词will的一种引申义在当代英语中的滞留。历时中意愿/意图本质上是动词的内在情状,包含在命题内容中,不是附加在命题内容之外的情态,而由将来时演变来的预期/预测是附加在命题内容之外的认识情态。shall与will的演变有差异,因古英语中动词意义不同,shall第二阶段为应允/决意,最后阶段为肯定预测。
因此,情态屈折语假设所言的will/shall主要体现情态意义、将来意义只是非现实情态的一种解读不妥。从跨语言时-体-情态的历时共性及will/shall的演变看,找不到将来意义(将行体)源于情态的历时证据,即will/shall不存在情态标记→时标记→体标记的演变。当代英语will/shall可表言者的预测/预期情态,那么will/shall是否已由将来时标记完全演变为预测/预期情态标记?当代英语是否仍有将来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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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英语will/shall的将来时表达
下例(5)a中will有(5)b1-b2两种解读,shall除了当主语为第一人称可与will互换外,还有两种用法,如(6)a中shall的(6)b1-b2解读:
(5)a. He will call you.
b1. (I think)The event that he calls you will happen.
b2. There is an event that he has a will to callyou.
(6)a. He shall finish his work.
b1. (I think)The event that he finishes his work will certainly happen.
b2. There is an event that he promises to finish his work.
will可表言者的预测/预期,如(5)b1,也可表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如(5)b2。shall可表言者对事态必定发生的预期,如(6)b1,也可表述谓主体he 的应允/决意,如(6)b2。若用事件语义的新Davidson方法(Rothstein 2004),(5)b1和(5)b2分别刻画如下:
逻辑式(7)a意为,有一个可能事态e,该事态发生在说话时间之后;(7)b意为,事态e由事态e1和事态e2组成,事态e1表示在说话时间上“他有一个意愿/意图”,事态e2表示在说话时间之后“他给你打电话”。
从逻辑式可看出,will的言者预测/预期不是命题内容,而will的述谓主体意愿/意图则包含在命题内容中。从句义上看,will的言者预测/预期解读不表说话时间上言者的预测/预期行为本身,而表说话时间后可能发生的未然事态,表将来时-将行体。will的述谓主体意愿/意图解读包含两部分语义:一是说话时间上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意愿/意图行为是现在已然事态;二是说话时间后意愿/意图的可能实现,是将来未然事态。will的这种解读相当于am/is/are going to所表的现在时-将行体。shall分别表言者的肯定预期和述谓主体的应允/决意分析与will同理。
时由说话时间和参照时间(视点时间)的关系决定,体由参照时间和事态时间的关系决定,说话时间和事态时间的关系与时-体无关(Thompson 2005;金立鑫2008;于秀金2013)。英语限定句中句首时间词与参照时间关联,句尾时间词与事态时间关联(Hornstein 1993)。若表将来的定位性时间词出现在will限定句中,位于句尾,时-体-情态兼容,位于句首,will表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不可接受,如:
(8)a. He will call you tomorrow.
a1. (I think)The event that he calls you will[happen tomorrow]. (言者预测)
a2. There is an event that he has a will[to call you tomorrow]. (述谓主体意愿)
b. Tomorrow he will call you.
b1. (I think)Tomorrow [the event that he calls you will happen]. (言者预测)
b2. *Tomorrow [there is an event that he has a will to call you]. (*述谓主体意愿)
(8)a句尾tomorrow 与事态时间关联,对时没有影响,(8)a1-a2合格;但(8)b句首tomorrow 与参照时间关联,对时有影响,要求(8)b1-b2用将来时,因而(8)b2不合格。在将来的参照视点上看说话时间上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不合情理,类似句如:
(9)a. He is going /is about /is /wants /plans [to call you tomorrow].
b. *Tomorrow [he is going /is about /is /wants /plans to call you].
例(9)中谓语结构均表说话时间上述谓主体的意愿/意图,表现在时-将行体。(9)a句尾tomorrow 与事态时间关联,不影响时;(9)b句首tomorrow 与参照时间关联,影响时,谓语结构需用将来时。
当代英语仍有将来时,情态屈折语假设有关will/shall是现在时表将来意义的观点无法涵盖will的言者预测/预期和shall的言者肯定预期解读时所表的将来时-将行体。英语显赫时与非显赫体-情态的对应如下图:
图2 英语显赫时与非显赫体-情态的范畴对应
既然时-体-情态可共现,那么英语中现实/非现实处于什么语法地位?时-体-情态和现实/非现实有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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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语言现实/非现实和时-体-情态的关系
情态屈折语假设接受Bhat(1999)和Palmer(2007)等学者的观点,将非现实看作情态,但Bybee et al.(1994:236-240)指出,跨语言现实/非现实不能完全归为情态范畴。据笔者考察,跨语言现实/非现实倾向与时-体-情态这三个范畴相关,但具体与哪个范畴相关视具体语言而定,如尤拉卡雷语(Yurakaré)中非现实涵盖将来、祈使、否定及惯常体(Gijn & Gipper 2009:155),伊马斯语(Yimas)中非现实则指传说中的过去和不确定的将来(Foley 1991:237)。库藏类型学有关显赫范畴及其扩张的思路对跨语言现实/非现实研究有启发,从表达形式上看,若一语言中现实/非现实显赫,则范畴化和语法化程度高,且具强制性、系统性及扩张性。那么若一语言中现实/非现实显赫或不显赫,时-体-情态有何表现,它们显赫还是不显赫?经初步考察18 种语言,得出如下表1 的结果,研究发现和讨论随后。
表1 跨语言现实/非现实与时-体-情态的显赫性对比(显赫○;不显赫×)
1)一语言中若现实/非现实范畴显赫,则现实和非现实均有语法化程度较高的专有标记,并且现实标记和非现实标记呈互补分布,不能共现。该倾向性对情态屈折语假设也不利:一,若英语无将来时,will/shall是非现实专有标记,但现实的专有标记是什么?实际情况是现实没有专有标记,该分布不合情理。二,据该假设,时是表现实的语法手段,will/shall是非现实情态专有标记,这种处理一方面导致英语是现实/非现实显赫的语言,另一方面又导致现实/非现实标记共现的矛盾,如will/shall同时承载表现实的现在时零形态和非现实情态,would 同时承载表现实的过去时形态和非现实情态。可以讲,英语现实/非现实的范畴化和语法化程度低,will/shall不是非现实专有标记。
2)在7种现实/非现实显赫的语言中,时-体-情态三个范畴倾向均不显赫。在11种现实/非现实不显赫的语言中,时-体-情态中至少有一个范畴显赫。就是说,现实/非现实和时-体-情态之间存在显赫非均衡性(于秀金2016)。该倾向性若是世界语言的蕴涵共性,很可能与认知范畴化有关。若现实/非现实显赫,现实/非现实的意义已涵盖时-体-情态,只是在不同语言中可有不同的解读,换句话说,现实/非现实的原型(prototype)在有的语言中是时,有的语言中是体,有的语言中是情态,时-体-情态中一个或更多范畴已由显赫的现实/非现实范畴表达,若时-体-情态中哪个范畴再倾向显赫,会出现语法标记的冗余现象,不符合语言的经济性原则。
3)在现实/非现实不显赫的语言中,俄语、捷克语及波兰语中时和体两个范畴均显赫,而其他现实/非现实不显赫的语言中要么时显赫要么情态显赫。我们在考察中发现,这三种语言尽管时的语法化程度高(主要是过去时),但体比时更显赫,证据如下:一,语法化程度上,体标记已高度语法化,由派生词缀表达,而时(过去时)由屈折词缀表达,前者比后者语法化程度更高。二,系统性上,完整体/非完整体(perfective/imperfective)对立体现为动词体对偶形式对立(少数动词以词根异干表体对立),而不同的时在形态上没有形成对立。三,强制性上,从词库中提取动词时,动词已带体标记,句子层面无法改变体意义,而时标记有时可缺失,如俄语、捷克语及波兰语中完整体用于将来时不需添加助动词或其他表时成分。俄语、捷克语及波兰语中完整体/非完整体与英语中完成体/未完成体(perfect/imperfect)的表达不同。与其说俄语、捷克语及波兰语和英语一样现实/非现实不显赫,不如说前三种语言的体具有类型学价值。学界对该体类型有过争论。Comrie(1976:62)提出完整体/非完整体是世界语言的典型体类型,完成体则不是,因为很多语言中完成体可与完整体/非完整体自由搭配,如保加利亚语完成体与非完整体搭配,俄语完整体/非完整体均可与完成体搭配;Dahl(2000:17)则认为俄语完整体/非完整体与类型学中的典型体不同,完整体和时间指称没有必然联系。
完整体/非完整体很可能以有界/无界(bounded/unbounded)作为划分标准,有以下历时证据,据Bybee et al.(1994:87),斯拉夫语、格鲁吉亚语、马尔吉语(Margi)、莫基尔语(Mokil)等语言的完整体标记历时上来源于表定界意义的副词(adverbialbounders),类似于英语eat up、write down 中的副词up/down。
除上述提及的语言外,现实/非现实不显赫而完整体/非完整体显赫的语言还包括乌拉尔语系的芬兰语、爱沙尼亚语和匈牙利语,南岛、高加索及印欧语系的部分施格.通格(ergative.absolutive)语言。这些体显赫的语言中要么体标记的语法化程度高于时标记,要么时意义隐含在体标记中。部分施格.通格语言完整体/非完整体的对立往往会导致格分裂(case split),也是体显赫的表现,即同一语言中由于完整体和非完整体的差异而分别用施格-通格配置和主格-宾格配置,施格-通格出现在完整体句中,主格-宾格则出现在非完整体句中,如萨摩亚语(Samoan)和印地语(Hind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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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 语
跨语言时-体-情态的倾向是,当现实/非现实显赫时,时-体-情态倾向均不显赫;当现实/非现实不显赫时,时-体-情态中某一范畴倾向显赫。当代英语的时显赫,will/shall没有从将来时标记完全演变为情态标记,其同时表时-体-情态。must/can/may承载情态和现在时,但在解读时它们的词汇义所表的情态对零形态现在时产生压制,使得情态义更凸显。might/should/could可看作情态标记,历时中它们的过去时意义在当代英语中几乎已被情态义完全压制,在表非过去事态时,本质是历时上显赫过去时向情态扩张所致,由于它们的时形式与其所表的事态时间不一致,或者说这些形式没有表达所应表达的过去时间,可能产生言外之意,使得情态义得以形成,历时上显赫过去时向情态扩张的动因或许是语用推理。因而,时-体-情态的纠缠不仅表现在共时上,在历时上就已发生。
本文来源:《现代外语》2017年第2期
期刊官网:http://xdwy.cbpt.cnki.net
作者简介:
于秀金,曲阜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语言类型学、句法与语义。
张辉,南京师范大学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认知语言学研究会秘书长兼副会长,中国心理语言学副会长。研究方向:认知语言学和神经语言学。
微信号:Language-service
投稿邮箱:yuyanfuwu@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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