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苑 | 束定芳：外语课堂有效教学的着力点与评估标准——第七届“外教社杯”高等学校英语教学比赛综合组赛况评点
外语课堂有效教学的着力点与评估标准
——第七届“外教社杯”高等学校英语教学比赛综合组赛况评点
束定芳
上海外国语大学
提 要
第七届“外教社杯”高等学校英语教学比赛综合组的比赛与往届相比出现了一些期待中的变化，但还缺乏令人眼前一亮的突破性进展。比赛过程中相当数量的选手在课堂教学中存在着“程式化”、“幼稚化”、“表演化”以及“语言能力弱化”等问题。作者指出，有效的外语课堂教学需要教师艺术地处理好几对重要的关系：（1）语言技能训练、主题知识拓展和批判性思维能力训练之间的关系；（2）教师讲解、引导和启发与学生讨论、互动之间的关系；（3）教材内容与课外学习资源之间的关系；（4）课堂教学与学生课外学习之间的关系。课堂教学应该为课程目标服务。不同的教学目标需要教师灵活地调整课堂教学的侧重点，精心设计“殊途同归”或“一举多得”的各类教学活动。
关键词
外语；课堂教学；有效教学；评估标准
引 言
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举办的“外教社杯”高等学校英语教学比赛至今已举行了七届。笔者连续七届担任大赛评委，曾分别四次在赛后撰写评点文章，发表在《外语界》上，旨在引起外语教学理论界对课堂教学研究的重视，同时希望能够为有意提高自己课堂教学水平的老师提供参考。外教社也在每次赛后及时出版大赛视频以及评委对获奖选手教学比赛和说课的点评专辑。据有关方面反映，这些文章和图书在一定范围内产生了积极的影响。但是，由于各高校教学评价机制所存在的问题，一些优秀选手的教学案例以及评审专家的一些好的建议并未能在实际课堂教学中产生预期的影响。笔者在今年的比赛评审过程中经历了期待、兴奋、失望、再期待的复杂的心理体验过程。现将自己对教学比赛中一些情况的观察、思考和感悟记录、整理在此，供研究者和一线教师参考。
一
本届教学比赛与往届相比出现的一些积极变化
总体上看，今年的教学比赛与往年相比，出现了一些令人乐观的积极变化，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选手的外语教学理论意识和素养有明显提高，有些新的语言学研究成果和外语教学理念，如theory of metaphor， discourse markers，project-based teaching，task-based teaching，flipped classroom，student-centeredness，autonomous learning等这些原来一般在学术论文或专著中出现的术语或概念，现在出现在了选手的课堂实践中以及说课内容中，这显示了年轻教师追求课堂教学创新的一种愿望和努力。尽管有些选手对相关概念的理解不一定十分准确，课堂中对一些理念的实施也不一定到位，但这种创新的意识和做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第二，与以往几届相比，选手们设计的课堂教学活动更明显地聚焦在对所给教学材料的挖掘和师生的互动中。这一变化尤其明显地体现在说课环节。在以前几届的说课比赛中，有相当一部分选手以不变应万变，将平时授课的套路直接用在指定的说课材料上，基本上不触及材料本身的内容和特点。所以有评委事后评论，这样的说课没有任何新意，所提供的教学方案似乎可以应对任何教学材料。在今年的说课中，大部分选手都用较大的篇幅报告对材料的理解和分析，在教学方案中也基本能够根据材料的内容和语言特点来设计相关的活动。这种变化一方面跟比赛规则和要求的变化相关，另一方面与选手课堂教学观念的改变也有一定关系。
第三，尽管总体上选手的语言实践能力与往届比赛相比并无明显提升，但今年出现了几位英语语言能力和教学互动能力特别突出的选手，个别选手的口语流利程度与用词准确程度、反应速度与同等背景的母语为英语的教师相比几乎毫不逊色。语言能力强的选手往往自信心强，课堂掌控能力也强，而且与学生的互动比较热烈，其课堂教学的氛围和效果相对更好。与此形成对照的是，有些选手由于本身的语言基本功不强，对课堂的掌控能力以及与学生的交流就大打折扣。这再次说明，对一个外语老师来说，扎实的语言基本功对其教学实践的成功是多么重要。
二
教学比赛中依然存在的一些问题
正如前面所指出的，尽管历届教学大赛后外教社都出版了教学视频和专家的点评，但很多选手并未能真正吸取有益的启示，避免重复专家们所指出的问题。本次大赛中，还有相当比例的选手的教学方案和教学过程存在如下问题。
第一，程式化。几乎一半以上的选手列出的教学目标是：了解课文的大意、学习有关主题知识、批判性思维训练；教学步骤几乎清一色的是：Lead-in， text analysis， discussion， group work，assignment。这其中可能有几个方面的原因：一是选手平时使用的教材所提供的教案基本以这样的形式和结构出现，教师们习惯了这种教学模式；二是选手们的教案是集体备课的结果，选手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力和特点；三是选手们面对重要比赛，求稳的心理压倒了求新、求变的心理。
第二，幼稚化。教师所组织的活动形式，对学生的要求与学生的年龄特征、认知水平和知识背景完全不符。教师的教学对象是大学生，但教学过程中有些做法和要求似乎把他们当作了小学生，甚至是幼儿园小朋友。例如，有的教师在教学中要求学生跟老师朗读，或让学生集体朗读一句或几句课文中的句子。而这些句子并非文中重点，也并非语音或词汇方面有什么特点，需要学生通过朗读来特别体验。还有一个幼稚化的表现就是要求学生为同学的表现鼓掌（Give him a big hand.）。另外一个极端的例子是教师为一半的学生准备了一个写有“T”的牌子，另一半学生准备了一个写有“F”的牌子，老师在与学生对答案时，要求学生在答案是对的情况下举起“T”牌子，答案为错误的时候举起“F”牌子。不知老师用此教具是否有什么特别考虑，在评委看来，这样做无非就是想“标新立异”：在别的选手大部分都不用教具的时候，他用此来活跃课堂气氛。但这样做的效果却适得其反。不但浪费了课堂教学的时间，还让学生产生一种滑稽、不真实的感觉。
第三，表演化。部分选手对自己的临场发挥能力没有信心，上课时背事先准备好的台词。还有一些选手在比赛过程中语言和行为过于夸张，有表演痕迹。还有选手有意突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优势。例如，有一位选手在讲解有关课文内容或句子时，引用了大量的汉语古诗词或名人名言，但都以中文出现。此举事后也受到了其他选手的质疑。我们认为，课堂上使用母语可以有三种情况，一种是作为元语言，即在用外语解释某些事物或内容的时候出现困难时，如果母语更有效，那就完全可以用母语；另一种情况是为了说明外语某些结构或词汇的特殊性，与母语相比，引用母语也是很正常的；这位选手事后解释说她是为了让学生领略母语的语言美，这当然可以。但课堂中她并未将母语与外语进行相关的比较。她针对相关的主题，引用了相关的汉语诗歌或名句，确实显示了她的母语修养，这是外语教师应该具备的素质，但不能为了表现自我而展示，而应该是为了帮助学生更好地体会外语和母语的异同，帮助学生获得更好的文化知识。
第四，语言能力弱化。有些选手的语音语调不够标准；有的选手也许由于紧张，也许平时基本功就不扎实，讲课过程中犯一些低级的语法错误。比如，有好几位选手把Let somebody do something说成let somebody to do something；还有老师与学生打招呼时把学生称为fellow students（实际上是同学之间的称呼，相当于classmates 或schoolmates）；有的选手无法解释as yet 的意思，不知道but 有时候可以表示“only”的意思等等。
三
外语课堂教学应该处理好的若干关系
笔者曾经专文论述过外语课堂教学的基本功能和外语课堂教学成效的评审标准。（2011；2014）归纳起来，外语课堂教学应该处理好几对关系，把握好不同目标和不同教学活动之间的平衡。
1. 语言技能培养、主题知识拓展和思维能力训练之间的关系
毫无疑问，外语课堂教学的出发点和最后终点是学生语言能力的培养。所以学生语言能力的培养是外语课堂教学最重要的目标。然而，语言能力的培养不是像传统的教学法所主张的那样，完全通过语言知识的讲解、练习和表达训练来完成的。语言能力可以在真实的思想或专业知识交流中潜移默化地习得。换句话说，通过学习语言所承载的主题知识不但可以有效地提升学生学习语言的兴趣，提高学生的整体素养，还可以帮助学生在潜移默化中获得恰当地使用语言的能力。再者，语言能力既是思维能力，特别是批判性思维能力的体现，也是培养这种能力的效的载体和方式。因此，在进行语言技能训练时，注重对学生创新思维和批判性思维能力的训练可以达到一举多得的效果。三者不是互相独立的关系，不应割裂开来。然而，在有些课堂教学中，许多教师往往为了展示课堂教学对这些不同目标和活动的展示，通常安排不同的教学活动对应不同的目标。实际上，这三种能力的训练应该是有机的统一。应该努力做到“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或者说尽量做到语言技能训练、主题知识拓展和批判性思维能力训练“三位一体”。笔者（2014）曾经举过一个例子，说明这样做的必要性和可能性。比如，针对一篇讨论当今城市问题的文章，一位老师设计了这样一节课的教学目标和教学活动：如何用英语描述一个问题。她先是通过课文分析，与学生一起发现和总结了用英语来描述问题的表现形式、问题出现的原因、可能的解决方式的结构和表达方式，然后，她补充了其他一些相关的表达方法、句式和词汇。最后，她引导学生用总结出来的“问题描述”的框架来描述和讨论其他学生们关心的社会问题。这样的一节课就把语言知识的学习和语言技能的训练、相关主题知识的拓展和批判性思维的训练融合在了一起，达到了“一石多鸟”的效果。因此，我们主张的是教师们根据外语学习的长远目标和阶段性目标，结合学生特点和教材所提供的学习资源，精心设计相关的教学活动，融语言能力的训练于新知识的学习、创新思维的培养的活动中，互相促进，互为基础。当然，这样说也并不排除有时候教师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在不同目标和活动安排中有所侧重，随机应变，避免“一成不变”、“机械刻板”的做法。
2. 教师讲解、引导和启发与学生讨论、互动之间的关系
有些教师对“以学生为中心”有误解，以为以学生为中心就是课堂上尽量让学生自己活动。这次的比赛中，就有一位教师设计了很多学生讨论的活动，但效果不佳，课堂气氛沉闷。由于缺少明确的要求和评估的标准，没有教师的有效监督，更没有相关的展示环节，学生是否真正讨论了教师布置的话题，是否从中学到了主题知识、语言知识，是否触发了学生的思维，都无法观察到。这样的活动，看似热闹，或者体现了学生之间的互动，但效果令人怀疑。我们说，“以学生为中心”最重要的是以学生的需求为导向，以学生的发展目标为出发点，教学的内容、方式等符合学生的特点，而不是完全放手让学生自主学习。我们的目标是培养学生的自主学习能力，但在学生还缺乏这种能力的时候，教师的指导和主导作用是不可替代的。课堂中，教师必要的讲解是对学生学习的启发、引领，是引导，不是包办代替，更不是灌输。学生的活动，包括课堂小组讨论，也不是放任自流，不是图形式，应该在老师的指导下进行，应该处于老师的监控之下，应该有师生的互动。
3. 教材内容与课外学习资源之间的关系
课堂教学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关系就是指定教材的内容和教材外学习资源的关系问题。教材是为教学目标服务的。如果教材内容符合教学目标，符合学生的认知特点、语言能力现状，那么教材内容应该得到充分的挖掘，包括主题知识、语言知识、篇章结构等。教材内容的教学目标和处理方式要与语言学习的阶段性目标和长远目标吻合。教材内容应该是引导学生接触课外学习资源的起点，而非终点。如果教材的内容不符合学生的特点，与阶段性的教学目标不吻合，那么教师完全应该选择教材外的材料来达成教学目标。然而，目前的问题是，许多教师高度依赖教材，把教材内容当作教学目标，教材上有什么就教什么，完成教材的内容就是完成教学任务，完全不考虑课程目标或学生的真实需求。其实，学生的课外学习资源也可转化为课堂教学材料。应该鼓励学生接触更多的课外学习资源，或者将教材内容以其他形式呈现。
4. 课堂教学与课外学习之间的关系
另一个容易被忽略的问题是课堂教学与课外学习之间关系的处理。高校教师往往把注意力放在学生的课堂学习上，不太关心学生的课外学习。布置作业往往流于形式，没有明确的要求，不考虑学生的真实需求，不考虑学生是否按照要求进行，也不在后续的课堂教学中进行检查或评估。教师对学生课外学习的真实情况不了解，课堂教学与学生的课外学习呈现出“两张皮”现象。有些学生的语言能力和学习明明超出了目前课堂教学的要求，但教师仍然按部就班，不顾及这些学生的需求，课堂教学成了扼杀学生学习积极性，浪费其宝贵学习时间的场所。当然也有相反的情况，有些学生由于基础不扎实，课堂学习有困难，课外学习需要有特别的安排。但教师并不知道，或知道了却并不理会，导致学生课堂学习没有兴趣，语言学习不能为继。其实，由于大学生与中学生相比有更大的个体差异，无论是性格方面还是知识储备、学习方式方面。所以教师更应该将“个性化教学”的理念应用到外语教学中。大学外语课堂教学与学生的课外学习应该一体化。课堂教学要为学生的课外学习服务，培养学生课外学习的习惯，指导他们课外学习的方法。学生的课外学习应该是课堂学习的延伸。课外学习的成效应该在课堂上得到展示、评估。
结 语
“外教社杯”高等学校教学大赛得到了外语界、高教界的积极好评。大赛客观上促进了人们对高校外语课堂教学的关注和研究，促进了对大学外语教师发展的关注和研究，推动了一定范围内的课堂教学改革和研讨。但正如我们前面提到的，大赛的积极成效还没有得到有效的推广，相关的研究还没有跟上，对外语课堂教学改革的重要性认识还不到位，促进教师投身课堂教学改革的举措还远远落后于大家的期望。我们希望有更多的研究者来关注课堂教学，研究课堂教学，提高教师的理论水平与实践能力，提高课堂教学的效益，使我们的老师和学生从大赛中真正受益。毕竟，我们的教学最终目标还是为了学生的发展。
本文来源：《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2017年第1期。
作者简介：
束定芳，上海外国语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外国语》主编，中国认知语言学研究会会长，国际认知语言学研究会常务理事，Journal of Pragmatics等刊物编委，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研究方向包括认知语言学和外语教学理论与实践。
微信号：Language-service
投稿邮箱：yuyanfuwu@yeah.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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