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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苑 | 汪磊:网上我们拿什么说话——说说网络语言

汪磊 语言服务 2020-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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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前,报纸上的几幅漫画曾被广为转载,其中一幅画的是,一张作文纸上写着:“昨晚,偶GG带着他滴GF到偶家来7饭,那个MM在吃饭时一直向偶妈妈PMP……”小学生对满脸困惑、一头雾水的老师说:不会吧!老师,你连这“语言”都不懂?(参见下图1,百度图片)而另一幅上,小学生指着“……但是当时他那种口气真是7456,所以偶才说他是青蛙……不喜对家长PMP……希望老爸不要还是286……”的内容,取笑一位抱着汉语辞典的老先生:不会吧!还汉语学家呢,连这“语言”都不懂。(参见下图2,百度图片)



图1 小学生就网络语言责问老师



图2 小学生就网络语言取笑汉语学家


漫画中的那种“语言”就是时下常听说的“网络语言”。其实,明眼人很容易发现,虽然两幅漫画的色彩不同,但人物形象、关系、构图,以及所要表现的内容基本上是一致的,它们一直被作为网络语言影响中小学生语言学习,并且造成与家长、老师甚至语言交往障碍的典型场景,广为宣传。而图1中的作文内容,据说是某位专家开玩笑自己编出来的,却被某些媒体记者如获至宝拿来说事,赚取读者的眼球!为什么老师一定要懂得这种语言?为什么汉语学家一定要懂得这种语言?本身就是一个违背语言学原理的伪命题!老师不懂网络语言,照样可以上网,可以交流,可以传道授业解惑;汉语学家不懂网络语言,同样可以上网,依然可以研究他心爱的汉语,古人有云“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如是而已”。那么,在网上我们究竟拿什么说话?这个问题看似容易,但想三言两语说清楚却很难。无论哪个国家上网的人,通常使用自己国家的语言,中国人主要是用汉语;美国人、英国人、加拿大人、澳大利亚人等主要是用英语,俄罗斯人用俄语,法国人用法语,德国人用德语,等等。有人会提出疑问,他们不用网络语言吗?网络语言又是一种什么语言呢?没有网络,即没有网络语言,然而网络语言并不是一种独立的语言,是伴随网络传播的兴起与发展而产生的一种语言现象,它最突出的特点是在我们日常使用的通用语言基础上,混杂了各式各样的符号,从专业的角度讲,叫做“语码混合”,而且应该是广义的语码混合。通俗地说,以汉语的网络语言为例,它包括了汉字、数字、字母以及其他符号,还有图片(摄影、绘画)、音频、视频、网络图示等,凡是计算机网络所能提供的一切表达手段,都可用在网络的表情达意、嬉笑怒骂上。图1、图2中的网络语言表达,去掉其中的标点,总共有77个字符,其中:GG(Gēɡē,哥哥)、MM(měiméi,美眉)、PMP(,拍马屁),是汉语拼音首字母缩写形式;GF(girl friend)是英文首字母缩写;7(吃)、7456(气死我了)、286(反应慢、落伍)则是用阿拉伯数字谐音或表意;其余都是汉字,只不过是用“偶”来谐音“我”,“滴”等于“的”,“青蛙”代表了丑男。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独特的、与日常语言交际不同的表现形式?这就要从计算机网络本身的功能以及传播特点说起。所谓互联网,实际上就是无数台电脑联结在一起构成的信息传播网络。在网络环境中,每一个登录到互联网的人和电脑,都是一个信息的节点,人们凭借电脑键盘输入、屏幕文本阅读进行网上的信息交流,因此从传播类型上看,它属于视觉传播,主要依靠我们现行的语言文字系统,也可以利用计算机网络所能提供的一切表达手段。(参见下图3,新浪微博)

图3 新浪微博个人首页截图

图4 网络红人凤姐凡客体截图
在上面这个帖子中,正文中除大多为汉字外,有两个表情符,一个链接字符串;正文下面的转帖中,除汉字外,则有邮箱连接符@、井号#、链接字符串、“新浪微博达人专属红星标识”帖图等,又有多少是你看不懂的呢?同时,互联网上既有与报纸、广播、电视相似的新闻传播平台,又有讨论组、聊天室、网络论坛、电子邮件,以及后来居上的各种个人空间、博客、微博等,这就使网络不单单是新闻传播工具,更是一个拥有海量信息的集信息传递、娱乐、游戏等多种功能于一身的交际平台,使网络传播语言少了些对规范的自觉约束,而多了些个性张扬、特征鲜明的表现形式,也使语言的“游戏功能”在网络传播过程中得到更加充分的展示。(参见图4,百度图片)网络传播的这种独特性,使得网络传播语言应势而变,在语言经济原则的支配下,人们有意识地以最简洁的表达方式,应对快速、多样、多变的信息交流,进而寻求以新造的、缩略的、替代的等形式,来代替以往有词典规范的“传统”表现形式,如“菜鸟”代表“新手”,用CU代替See you,等等;非语言交际形式的缺失,又促使人们借助电脑的强大功能创造出各种生动的表情符号,如:-) 、:-( 、J、L 等等。如果我们全面考察一下,就会发现互联网对网络传播语言的影响和改变主要反映在两个方面:一个是篇章形式。网络信息传播融合了语言文字、图片、音频、视频等多种表达手段,形成了以信息表现形式的多元融合和语言运用的多语码混合为总体特征的网络语篇,这与现实生活中的口语和书面有着明显的区别。(参见上图3)另一个是词汇层面。这是显而易见和十分正常的,随着互联网的应用与普及,必然会产大量的与其相关的词语,相应地就会在汉语词汇系统中出现“网页、菜鸟、版主、楼主、博客、微博、FQ、LZ、JS、1314、520、88、+U、8错、V5”等汉字型、字母型、数字型、混合型的网络新词语。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随着互联网进入国人的生活,以英语缩写和表情符号为主的网络语言是最初的主要的表现形式,如AFAIK(As Far As I Know)、ASAP(As Soon As Possible)、BTW(By The Way)、IOW(In Other Words)、VG(Very Good)等;利用键盘符和各种符号生成的表情,如:-D(开口大笑)、|-D(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抛媚眼)、:-i(叼着烟卷)、@>>->--(送你一束玫瑰花)等。 伴随网络的日益普及,网络语言也开始了“本土化”的历程。由最初描绘网民生活的汉字、汉语拼音形式,如大虾、美眉、恐龙、斑竹、bs(鄙视)、bt(变态)等,以及各种数字谐音、寓意形式,如88(拜拜)、886(拜拜了)、7456(气死我了)、555(呜呜呜),向多元化发展,网络语言使用的热度不减,并且不断推陈出新。根据我们编撰的《新华网络语言词典》,虽难以做到“一网打尽”,但收录的字母型和混合型的总共有八百余个,数字型的近五百个,而其中多数已退出网络交际领域,真正沉淀下来、具有生命活力的并不多;汉字型的数量略大,两千左右,当然不包括与网络有关的专业术语,这部分是最为变动不居的,像“青筋、温酒吧、瘟都死、馨香、油墨”等很少使用了,而代之以“粉丝、围脖、咆哮体、伤不起、有木有”等等。它们是网络语言传播中最具网络特色、最为活跃的部分,因此人们也常把这部分网络词语等同于网络语言。而随着网络媒体影响力的日益扩大,网络内外语言传播的互动,会使网络词语走出网络进入现实生活,亦如“菜鸟、顶、跟帖、拍砖、达人、PK、FB、520、1314”等,进而丰富现代汉语的词汇系统。网络语言对日常通用语言的影响,如语言的结构、语言的演变、语言未来的走向,我们不能无端夸大,网民恐怕自己都不会相信“网络语言”代表了21世纪语言发展的方向(钱乃荣,北大中文论坛)但对现实语言生活的影响,诚如新词语的孵化、词语的传播速率和广度、词语的新陈代谢,还真不能小看了它。网络语言确实曾经带来许多的是是非非,但它算不上洪水猛兽,更担不起造成汉语危机的历史重责。语言本身具有自我调节功能,网络语言自然也不例外,只要华夏民族强盛、中华文化不败,我们大可不必动辄高喊“拯救汉语”,互联网自踏进国门,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而汉语依旧!这几篇关于网络语言的小文,算是为社会做些语言普及的工作,权当管中窥豹,如有帮于读者认识当下的网络语言,也不枉我们忝列这本为21世纪的语言生活而创作的《新编语言的故事》。

本文来源:于根元主编:《新编语言的故事》,北京:商务印书馆2012年版,略有删节。本文已获得原作者授权。作者简介:汪磊,文学博士,广州大学人文学院教授,语言学科带头人,语言学及语言应用语言专业、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研究生导师,广州大学“语言服务研究中心”负责人;现为中国社会语言学学会副会长、中国语言绿皮书《中国语言生活状况报告》“字词语篇”栏目主持人、《语言战略研究》期刊编委,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首席专家。

新编语言的故事

内容简介
《新编语言的故事》由著名语言学家、中国传媒大学于根元教授主编。参加编写的有著名语言学家韩敬体教授等老一辈学者,多数为中青年作者。著名语言学家李宇明教授为这部书作序。《新编语言的故事》是一部语言学普及读物,全书收入了百余篇短文,就语言学的某一个或某一类问题做了深入浅出的介绍,有较强的可读性。这部书的主编于根元教授在20世纪80年代曾同韩敬体、张朝炳主持编写了《语言的故事》,先后由上海教育出版社(当时改名为《语言漫话》)、东方出版社出版,受到读者的广泛欢迎,发行量很大。这部书为《语言的故事》的续编,不仅沿用了《语言的故事》的有关编写体例和思路上的优点,更加注重故事性、趣味性,立足新世纪,具有更多的时代感,做到了雅俗共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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