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出走者之路

安猪 安猪的实验室 2023-10-25

1

著名学者李泽厚去世,重温了他和刘再复的两次对话,感触颇深。他这样说:

人要返回真正的人, 除了必须摆脱机器统治的异化, 还要摆脱被动物欲望所异化, 这两者是相通互补的。人因为服从于机器, 常常变成了机器的一部分, 工作和生活都非常紧张, 单调而乏味, 因此, 一到工作之余就极端渴求作为生物种类的生理本能的满足, 陷入动物性的情欲疯狂之中, 机器人就变成动物人。这样人实际上成了一半是机器, 一半是动物。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我就提了这个问题, 但未展开论述。

李泽厚

这次对话发生在一九九六年。二十五年过去了,李所说的“异化”似乎更加明显了,并且,今天有了一个时髦的词:“内卷”。

那么,作为一名教育创业者,如何应对内卷?如何做自己的教育?

2

有两种教育,一种是追求效率的教育,帮助你提升某个具体的能力或技能。这类教育本身是中性的,因为不管是追求成为更好的机器的工作者还是决定离开现有的机器体系的逃离者,都需要知识技能的支持。但实际上,这类教育很容易成为工作机器的加速器,它们会更容易选择去“教”那些帮助一个人成为更好的机器的那些知识技能,因为这些知识技能更有“刚需”,更容易“变现”。

另外一种教育是“相反”的教育。如果说前一种教育帮助人们从1走到10,是基于现有方向的线性累加,那么另外一种教育就是从1到0,帮助学习者向内看,感受自身,从而退出或者部分退出这个由机器和欲望组成的体系,让他活得更像一个人。

这当然是一条更难的路,小众,且充满不确定。

3

不过最近,我对后一条路的信心倒是大了起来。我接触了不少的学习者,发现希望离开这个系统的——我称他们为“出走者”——不在少数。

“出走”这个词来自于华东师大的政学教授刘擎,他写了一本书叫《西方现代思想讲义》,在得到上还有一个专栏,是专门讲这本书的。他提出了一个特别有意思的比喻,就是当人类社会从这个古典社会走向现代社会时,发生了巨大的改变,而他用一个词来去形容这种改变,就是“出走”。

什么是出走?就是我们离开了自己原有的家园,去寻找新的家园,但新家园没找到,我们处在一种迷茫的状态,这就是出走。

为什么会有出走?

在古典时代,我们的生活和世界,总体来说是非常的确定性的。我们有一个集体信奉的权威,这权威可能是上帝,也可能是君主。一个人出生的时候,他的身份基本上确定了。他是贵族,可能一辈子都是贵族,如果他是农民,他一辈子也是农民。所以他整个生活都是在一个很高度确定性下面去展开的。

但是当我们进入现代社会之后,特别是从科学革命开始,这些权威旁落了。我们不再崇拜上帝或者臣服君主,我们获得了更多的个人自由,但同时也承担了相应的责任:我们需要自己找到答案,但答案的寻找是困难的。随之而来的,便是种种的焦虑。

我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类似“出走”的感受。我们现在实际生活在一个急剧变化的时代,我们在很大程度上也丧失了一些稳固的东西,例如理想、价值观等。我们并没有生活在精神家园中,而是被现实的巨浪裹挟着奔涌向前。如果你有类似的感受,那我想出走这个词是蛮能准确形容我们的生命状态的。

4

在我身边,出走者越来越多。他们可能是自由职业者、手工艺人、乡村建设者、非主流的工作者如教育创新者和公益人、正在Gap Year中的探索者等。

我自己也是出走者。我曾在企业里工作,后来辞了职进行公益创业,现在正在教育创业做慢学校。对于出走者的渴望和挑战,我感同身受。

对于出走者来说,最大的目标在于创造自己想要的工作和生活,它往往同时包含了有支持感的关系、相对自由的生活方式等隐含的目标。但他们往往会遭遇下面三个挑战:

第一个挑战是如何创造价值。你为你的热爱离开了主流系统,但很多时候,你所热爱的往往不是那么容易赚钱的事情,如何在实现个人期望的同时创造收入?不容易。

第二个挑战是散漫。当我们从“社畜”变为一个“自由人”,再没有人给我们安排工作日程和工作内容,但更自由不意味着更有生产力,反而更有可能意味着散漫和低效。

第三个挑战是孤独。当我们走上一条少有人走的路,注定是孤独的。身边的亲人和朋友大多不太理解自己的选择,而在新的人生领域,以往的朋友也很难提供支持,于是,我们感到孤独。

产生这些困扰的原因,是因为生活形态的转变是全方位的转变,不仅仅是工作的改变,还包括了其他同样重要的面向:社会关系的转变和生活方式的转变。

例如,当我们离开体制,踏上自由职业或者个人创业之路时,意味着下面这三件事同时发生。

首先,我们需要做出有价值的“工作”:它既是自己的热爱,同时,也需要能够在社会上交换价值;

其次,我们需要学会设计自己的生活:不用上班之后,我们需要更自主自律地管理自己的时间和精力。

最后,我们需要建立新的支持网络:在新的专业领域,我们需要建立个人关系和专业声望,以获得更好的支持、协作和更有价值的信息;

这也是我在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尝试和失败后获得的洞察。我曾专注在创造性的工作上,创办了多背一公斤和一公斤盒子,这两个项目也获得了一些国际上的名声。但我发现自己在这么多年中并不幸福,我经常被团队的协作所消耗,两个项目也因此没有能走得更远。而我也一直忽视和家庭的联结,直到母亲去世才幡然醒悟,但悔之已晚。

所以我才离开了原来颇有名声的事业,创办了慢学校。慢学校对我首先可能是自我疗愈,所以最早我和两位学徒一起设立的共同愿景才会那么卑微:创造一个我们愿意终身栖身其中的空间,而不管它是不是有影响力,是不是能赚钱。

5

即使这样也很难。因为我依旧要面对自己过往的习气。头脑想改变,但心要真正转过来,还是花了很长的时间。但这个过程给了我很多启发,生命的转向不是一个“增添”的过程,知识和技能在其中的作用只占很少一部分。真正起作用的是你的勇气和真诚,再无其他。

如今,我把这个过程看作一个“杀死自己”的过程,或者一个神话学家坎贝尔所描述的屠龙之旅

1.  叩问内心,做出决定:在一个关键时刻,你聆听到自己的内在声音,并决定为你的人生做出重大的改变,你决定踏上一条未知之路;

2.  获得指导和武器:这时候,你依旧是弱小的。但幸运的是,你获得了来自前辈的指导,让你对自己和世界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同时,你还获得了武器,它让你变得更加强大。

3.  持续行动,协力战胜巨龙:你面对巨龙,它异常强大。你从一些外围的胜利开始,逐步接近它的核心。这个过程充满波折,但行动丰富了你的经验,让你变得更加自信。同时,你发现单靠个人的力量很难战胜巨龙,于是,你开始集结人们,共同战斗。

4.  庆祝胜利,分享果实:经过努力,你获得了成功。你意识到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于是,你开始总结自己的经验,分享给更多的人。你希望,你也会像当初那位给予你指导的前辈一样,帮助到更多的人。于是,世界开始生生不息,变得繁茂。

而这个过程所指向的,是一个更完整的自己。我们愿意终身栖身其中的空间,不仅有意义,也有爱,还有日常生活的幸福感。

这也是目前在慢学校所呈现的:慢学校是一座为“出走者”所建立的“终身幼儿园”,在这里,你可以像在幼儿园一样,自由地观察、探索、实验、对话、合作,探索自己的道路,成长为更加完整的自己。

6

神话学家坎贝尔有句话,很美,是这样说的:

“你进入森林中

最黑暗的一点,

那里没有道路。

凡是有道路之处,

都是别人的道路。”

我想我正在无路之中走出路来。这条新路不会通向世俗的成功,但至少让我不会成为机器或者动物。

我也期望更多的朋友一起探索这条道路,所以我创办了慢学校。在这里,我或许能够给你一些经验和支持。

慢学校四期正在招新。有兴趣的朋友,请联系我的同事苏苏索取信息。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