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怀念邓小平，是因为我们可以不怀念他

想起今天（2月19日）是邓小平逝世二十周年纪念日，是社交媒体提醒的。微博、微信里的刷屏都很多。邓逝世二十周年，唱主角的是社交媒体，民间自发的力量。

二十年前，也就是1997年的2月19日，我记得也很清楚：那天应还是正月初六七左右，我在家乡过春节还未回京，突然听到新闻中邓小平逝世。我便提前返回了北京，以为会有一场新闻大仗要打。

那时偏远地区基本没有直达北京的火车，动车更是闻所未闻。我得先坐车到省城合肥，再从省城坐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那一天，破旧的省城火车站里一票难求，外出的人们挤得水泄不通，倒不是集体悼念邓的离世，而是民工们冒着雨雪，神色匆匆又踏上了离乡打工的路途，生活第一，挣钱第一，邓小平的去世，并未引发人们的“震动”。人们的人生轨迹并未由此中断或改变。

时间再退回四十年：1976年的9月9日。那时我尚年幼，但已记事，那一天从河边疯玩回家，看到大人们悲痛欲绝哭成一片，我母亲的单位还全员放假：回家集体扎青松、扎白花-----因为毛主席去世了。

我听大人们窃窃私语：谁若不哭，专门有人盯着向上汇报的，并叮咛我们小孩子：千万不能疯玩疯笑。如果现在的年轻人想象不出当时天塌般的画面，可以脑补下与我国东北部接壤的那个国家二世祖前几年去世时的场景。

广播里天天还有男播音员声音低沉说要“继承毛主席遗志”，还不识字的我实在不明白“遗志”是什么东西！也听一位同乡说过他经历的那一天：村子里的地富反坏右被批斗，没资格与人民一起种地。那一天，村民们都在山上集体磨洋工，地主突然从村里跌跌撞撞地跑来，一路连滚带爬：“毛、毛主席、死了！广播、广播里说的！”村民们谁也不信万寿无疆的红太阳会没了，围上来把这“妄想变天的”的地主痛打一顿！

如果没有邓，我们都会重复着父辈的路：在家乡种着一亩三分薄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幸运点的，家里可以开后门给搞个农转非指标，在大集体工厂里做工，或者在知青门市部卖酱油、在食品店里剁猪肉（这已是肥差），为能穿上一件手工编织的睛纶毛衣而激动得夜不成眠，为能戴上手表而省吃俭用好几年----因为我们都是平民子弟，参军、入党、上大学的好事，都轮不到我们。我们只能如蝼蚁般活着，而不是生活。

而现在，我们有选择职业的自由，有离乡去远方的自由，有争论的自由，对小部分人而言，还有怀念过去的自由。

有的人去世，人们必须哭，而邓去世，人们可以选择不哭，这正是我们现在怀念邓小平的理由：他让我们可以不怀念他。

写于2017年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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