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不会害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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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赚钱！努力赚钱！做人上人！”最后在共同呐喊的高潮中结束会议。我张张嘴却没发声，冷眼看着这群人。倩倩起立鼓掌又坐下，眼睛里含着热泪。
最开始接触这个行业，是2013年下半年，那时，我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做人事部门实习生。
张姐是我的同事，为人热情。她三十多岁，个子小小的，脸蛋圆圆的，满脸雀斑，眼袋很深还有细纹，眉眼间有种说不出来的温润感。
办公室里的同事来自五湖四海，十几个人就是一个小江湖，张姐却能跟任何人打成一片。我跟着她学习怎样招人——招人是个大学问，有时候更像是HR代表公司与求职者展开一场关于劳动力的博弈。
对于涉世未深的我来说，张姐就是我师父，带我进这行的门，也带我“玩”——“玩”指的就是外出参加招聘会。
招聘会就像菜市场，人声鼎沸、熙熙攘攘。亮堂气派的大厅，格子间式样的摊位，整齐划一的电子液晶屏滚动播报着各类招聘讯息，还有散落在各处的色彩纷呈的易拉宝和宣传单页……涌动的人潮中，一张张新鲜的面孔手拿简历怀揣理想，来去匆匆。
有的公司会把职位包装得很好看，如“双休+五险一金+绩效”、“销售，5000-20000”、“500强招聘业务经理”、“加入创业团队，年薪百万不是梦”等等，关键词简单粗暴又直击人心。
相比之下，有的公司则“卖相”不佳，例如地点偏僻、周末加班、工资2000左右。所以，总有HR忙得热火朝天、分身乏术，也有公司一个上午都无人问津。
张姐告诉我，招聘会其实是泥沙俱下的，尤其是这种中低端档次的招聘会，经常有些交不起摊位费的公司在市场里“打游击”，一看都是帅哥美女，各个西装笔挺，女的红唇黑丝、男的黑公文包黑皮鞋，拿着复印好的A4纸到处发，时不时抓住一个就激动地问：“你好！想挑战自己吗？想挑战高薪吗？”
张姐嗤之以鼻，“八成是传销！”
我在学校组织的校园招聘会上也看到过这种公司，对门宿舍的一个女生就应聘去了。的确跟传销很像，十几个人混在一起住大通铺，还要接受“上面”的统一培训。几个月下来变得异常亢奋，满面红光，见到谁都能聊个没完。
那个女生一路跟着“导师”坐火车去苏北农村，挨家挨户地卖一个叫“好青春”牌的洗发水，几个月没发工资，苏北的农村跑遍了就去山东，路费都是自己贴的。就算如此，她依旧坚定的认为，那些卖洗发水的同事们很了不起，十块钱三瓶的洗发水，硬生生有人能做到月收入过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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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招聘会结束了，我俩就去附近吃麻辣烫，十块钱能吃到饱，吃过了等公交车也暖和。我把自己开春后的新打算告诉张姐，我想去一家保险公司应聘，张姐笑笑，不置可否。
“那人家也毕竟五百强啊。”我有点生气。
“就卖保险的呗？说的好听呢。保险公司进去都得先考保险行业的资格证，还得交培训费。吃苦是一方面，干保险的最重要是要会做人，说难听点要没皮没脸，被当成骗子、传销还得陪笑脸，能坚持下来的都是猴精猴精的人。”
张姐给我碗里夹了个素鸡，又说：“你要是真想多赚钱，你学人力资源的，就去人力资源公司，专门做劳务外包，比这个赚钱多了。”她顿了顿，眼神里有些复杂：“以前我干过，太累了。但是赚的是真多啊！一个月赚的赶得上你现在吭哧吭哧半年的。听我的，姐姐不会害你的。”
她补充道：“主要就是心累。”声音很干涩。我还从没有听到张姐抱怨过心累。
冬天刚来没多久就下起了早雪，路面上枯黄的植被有些许的白。若隐若现的云翳下，我想到自己迷茫的未来。张姐的话很轻，但在我心里却沉甸甸的。
现在的公司没有正式员工的名额了，年一过我的实习期也就见底了，正式工作还一点打算都没有。我们在寒风中等着从城门外来的公交车，各自都心事重重。
年底张姐有段时间不在公司，我也没机会外出招聘了。后来，和张姐住在一个小区的同事说，张姐好像离婚了。她常年和别人合租房子，只有没事周末才回安徽天长的老家，前段时间夫家人还来小区闹过。
“张姐人那么好，怎么会离婚啊？”我不由感慨了一下。
“好个屁！她一走事情都摊到我们头上了。”有同事愤愤地说。办公室里静静的，没人回她。
年一过，我就辞职了，直到走那天也没见张姐回来。回到学校，我开始忙毕业忙论文，和以前的同事也断了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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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6月的一天，快毕业的我正在焦头烂额地找工作，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号码，本以为是面试的通知电话，没想到竟然是张姐。
那么久她还存着我的电话，我有点莫名的感动。
张姐开门见山表明来意，说她又干回劳务派遣了，在一家人力资源公司做得风生水起。这家公司在招人，她想到我正好是这个专业的，又可能还在找工作，就立马给我打电话了。
“工资绝对比你在那家公司高。放心吧，姐姐不会骗你的！”我听得怦然心动。
挂了电话，我特地去超市买了鸡翅和一听可乐，给自己做了可乐鸡翅，又买点啤酒和花生米，炒个蒜泥西兰花。在灯光下我和男朋友举起两罐雪花用力地碰杯，啤酒花撞得到处都是，这是我们论文答辩之后第一次正式的晚饭。我兴奋地说个不停，青春啊梦想啊，没完没了。
过了两天，我转了两次公交又一路问人，终于到了和张姐约好的见面地点，她已经到了，看上去比之前精神很多，老远地看到我就朝我招手。
张姐变得时髦了，脸上涂过BB霜，剪了齐刘海烫了大波浪，穿着一件杏色的毛呢大衣，脚上是黑色的细高跟皮靴。神采奕奕，举止投足间有几分职场女性的成熟感。
寒暄了几句后，张姐便领我到一个偏僻的老旧写字楼下。大厦的电梯故障，只能走安全通道上去。走道的光线很暗，还有种恶心的臭味在空气中蔓延，每爬一层我都会往里面看看，几乎每家公司的门都紧闭着，还听到很多鼓掌声和叫好声。
张姐爬得边喘边骂：“都他妈的脑子不好。走了一个又来一个，明知道是传销还自欺欺人。”
到了六楼，阴森的风从窗外直朝身体里钻。张姐领我到了人力资源公司的指示牌下面，掏出钥匙开门，很吃力地拧开。一个中年秃顶男出现在眼前，皮肤黝黑，脑门油亮。他穿着一身西装，带着金项链和金戒指。看到我们脸上开始浮着微笑，但眼神里并无笑意。
“何老师，这个就是新来的小郑！”
何老师朝我点点头：“张经理经常夸你能干，公司会给你平台和机会，让你实现自己的价值。有什么困难和需要尽管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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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公司一共六个人，何老师是最大的领导，也是所有人崇拜的对象。
张姐说何老师是退伍军人，还有一个身份是云南一个中专院校就业办的老师，同时是我们公司的驻厂管理人员。北京总部派他来这边协助我们开展业务。小李和张姐都是主管，倩倩是预备主管，我和另一个女生是基层员工。
公司很空旷，200平米的地方只有三间办公室，只有张姐的办公室里安装了一台电脑。小李和何老师那间是总经理办公室，有空调和朱红色的办公桌，俩人都是自带电脑。另外一间只有两张桌子和一些杂物。外面空荡荡的大厅铺着黄色的地皮，约八十平米的空地上只有一台饮水机和一棵发财树。
白天的时候，大厅的灯全部开着，周围用窗帘拉起来。墙面上拉着“成功！我要成功！我一定会成功！”的横幅，右手边的公司制度宣传栏旁还立着一面镜子。
倩倩比我来早一个星期，年纪比小，见人就喜欢勾肩搭背，因为“亲和力很好”，被任命为公司的预备主管。她主动和我握手，语重心长地说：“我们可把你盼来了！张老师说你有工作经验，我今后要跟你学习啊。”
我受宠若惊，又浑身不自在。她又送给我一盆吊兰，说是特地为我准备的礼物。
这时，何老师突然从办公室出来，大家迅速列队，我也跟在张姐旁边小碎步跑起来。他郑重地宣布：“过几天北京总部的领导会过来，一来是热烈欢迎我们新员工的到来，二来是为我们江苏分公司的成立做训话。这几天大家抓紧时间，所有人都要参加训练，不得缺席！”
其他几个人一个劲地激动着，何老师还不时摸着倩倩的头。
一天下来，业务没接触半点就迷迷糊糊回家了，我心里有点失望。晚上睡觉时，公司那些人热情亲切的样子还在脑海里盘旋，那种不自在让我直起鸡皮疙瘩。
我思忖着干满一个星期走人，但又反复想起张姐的话：“姐姐不会害你的。”
第二天，我开始接受培训。
首先，每天早上要轮流开早会，五个员工列队、整理着装、依次汇报工作、各部门今日安排，最后何老师总结发言。
然后，公司全体员工大扫除，九点半到下午三点开始军事化训练。
何老师是退休军人，他尤其喜欢部队那一套。一个下午我们反反复复稍息立正、正步走、齐步跑、蹲下、跨立……并且要轮流演练发令，做的不好有惩罚，男生俯卧撑，女生蛙跳。
整个训练过程我都低着头，何老师还不停地拍照，说是要发给北京总部。倒是张姐和其他员工特别配合，休息时间还互相嬉闹。
“这不就是传销吗？”我偷偷跟张姐说。
“你管他们呢。何老师这样要求就这样做呗，反正上班有工资拿你怕什么？”张姐端杯水浇发财树，上面的叶子已经掉了一半了。
“放心吧！姐姐不会害你的。”张姐又说。
休息时间，小李搓着手跟抽烟的何老师神秘地说：“今晚开大包间啊。”
“你们又去唱歌啊？真有钱。”张姐酸了一句小李：“都是有老婆孩子的还在外面疯，小心被你老婆打死哦。”
小李取下黑墨镜，把梳得油亮的头发又向后捋捋：“人家何老师有钱啊，我都是蹭他的。何老大去年圣诞节赚了一万块然后请几个美女吃鲍鱼海鲜，我们都没有沾到光。”说完他把胳膊架在何老师肩膀上。
何老师笑得很得意。其他几个人都心照不宣地奉承他几句。我突然觉得何老师很龌龊，上次他分享个人经历时候还说自己如何节约，他的老婆孩子都在云南老家住瓦房，自己却在外面逍遥自在，吃香喝辣的。我和倩倩议论过这事，她还愤慨了一下，没过几天又很天真地对我说，找男朋友就想找何老师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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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下午训练完都要开会，每个人“畅所欲言”，对于公司未来发展有什么规划、有何看法等等，往往何老师会交给小李主持。
小李分享最多的就是在苏州做劳务派遣的经历。他不到三十，但总表现出一副老资格的样子，大肆吹嘘当年他在苏州的辉煌历史。
“苏州的人力资源公司大大小小的，上万家有了吧。从昆山一路下去，一直到苏州市里的工业园区，只要有厂的地方周围全都是人力资源公司，我们那时候合作的电子厂每天都送一百号人。”
“我们都是吃大人力资源公司吃剩下来的，一年下来我们老板已经买跑车买房子了。不过说白了，我们老板就是人贩子，不停地倒卖人口赚钱。”
“那你赚了多少钱啊？”张姐问。
“钱都玩掉了。在外面的男的有几个不玩的啊？回来就是为了找个女人结婚的。”
等每个人都发言完了，何老师会放《相信我们会创造奇迹》这首歌作为背景音乐，激情饱满地讲述我们应该如何感恩父母、感恩公司、感恩社会。
“赚钱！努力赚钱！做人上人！”最后在共同呐喊的高潮中结束会议。我张张嘴却没发声。倩倩起立鼓掌又坐下，眼睛里含着热泪。
北京那边的领导一直没有来，但下了“指示”说，要开始真正的招聘了。于是，公司印了许多招聘简章，小李负责社会招聘，开始整天去人才市场打游击。
全公司忽然开始忙碌起来。
我在张姐的指导下，开始制作招聘简章。招聘简章是一张A4纸，上面列着公司介绍、职位介绍、职位要求、薪资待遇、福利待遇、入职流程等。张姐详细地给我讲解着每个部分，对可能涉及到的问题还让我一一做笔记。我对“五百块的床上用品费”不太理解，问了她几次，张姐回答我：“如果有人有异议，你就说公司统一规定的，必须要服从。”
张姐跟我做了一个简单的模拟对话：“喂，您好！请问是某某学校的就业办吗？”
“是的，你是哪位？”
“您好，老师。我们这边是一汽下面的分公司，生产汽车出口业务的，厂非常大，员工有几万人，现在招聘汽修、检测相关专业的学生去实习。正好在网上看到贵校有相关专业，请问贵校汽修专业计划什么时候实习呀？”
说到这张姐打住了，“你看，这样的话根本就不需要说全部嘛。你只要说个大概就可以了。”
“张姐，那我们要出去参加招聘会了呀？”我问。
张姐说：“不需要。你通过网上查各个地方的大中专院校的联系方式，给学校负责招生的和院系老师挨个打电话，最后让老师直接带学生到天津就可以了。”
听上去也挺简单的，我正要查江苏的中专，张姐打断我：“别急！长三角的我们不考虑，一来离天津太远，二来这些富裕地方的学生根本不会外出北上的。你记着，我们的目标群体都是贫困地方的学生，越穷越好，那边的孩子能吃苦，老师工资也不高，所以学生稳定性好。”
“我上个月已经送了一批学生了，是从黑龙江靠近俄罗斯很偏远的地方坐火车去天津的。黑龙江、甘肃、河北、河南是我负责的，你就负责陕西那边的中专吧。你管好自己的区域就可以了。”
张姐冲我笑了笑，“在这里好好干，比你找个人事工作赚的多多啦。你放心吧，姐姐不会害你的。你这几天赶紧找，顺便听听我打电话情况，有不懂就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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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我开始不断在网上找学校信息，先找出陕西各个市有哪些汽修相关的中专院校，再通过官网上找就业办的联系电话，找不到就打114查询，实在找不到了就跳过。不到一周时间，陕西大部分中专院校就业电话都找出来了。
张姐的电话听了不少，但是我说话还是磕磕巴巴的。张姐安慰我说，“其实那些地方根本没什么企业，那里的学生本身也挺渴望大城市的，我们也是在做好事呀。”
“那他们最后能留下来成为正式员工吗？”
“不能！”张姐回答很干脆，“不过你说话一定要委婉。老师要真问起来你就说可以留下，要是再追着你问，你就说留下概率比较低，主要看学生的表现。”
她忽然坐到我旁边，把凳子拉近了点，很神秘地说：“姐跟你说，这些学生合同和我们签，工资都是我们公司发的。公司给我们返点的指标是每个人头380块，这个其实就是我们和就业办老师一起分的招聘费和管理费。大部分老师都懂，有的可能还会主动问，总之你放机灵点。一般老师300，我自己80。”
张姐越说越激动：“不要小看这个80块，这只是一汽一个项目而已，我们一次送一百个学生你想想多少钱。我们还有安检啊话务员啊家政啊……总之项目多着呢。”
她边说边用笔在纸上算计，看到她圈圈画画的数字，我心里起了变化。
“我们还有季度奖金，就是你的学生留下来越多越稳定，最后除了人头费还有另外的奖金。你干人事才多少钱一个月啊，在这里做得好赶得上那边几个月的了。”
随后几天，张姐一有时间就给我培训业务，有的学校，老师是看中就业，看中学生的发展，达不到他们的标准你给再多的费用他也不稀罕。这些院校比较谨慎，他们会提出去厂里考察。张姐要求我每天在完成60个有效电话量的基础上，把意向考察学校名单发给她。
“学校考察的负责人是何老师，所有的考察路费和住宿费用是我们公司承担的，他本身就是学校就业办的人，又拿学校的钱，又拿驻厂的工资，公司的人头费也拿。他一个人拿着三份工资呢。”张姐说道。
“啊？何老师常年不在学校还能拿工资啊？”
“他肯定也要给学校领导好处的呀。总之我跟你说，我们拿得和学校比起来就是九牛一毛吧。”张姐用手比划一个“9”和“1”。
这几天公司里把张姐当作典型，争相向张姐学习。
倩倩没有业绩，每天就过来借着看花看草的由头打听我的业绩，听说我也没有出单就走了。小李社招做的并不顺利，他和新来的老刘商量着单干，想从公司多搞点资源再走，也不外出招聘了。
只有和张姐坐在一个办公室的我，清楚她忙得焦头烂额。原先入职一汽的学生出现了波动，几个班干部不想干了吵着回家。
北京总部负责管理学生的驻厂老师打电话来说，这几个学生嫌太苦太累，不愿意干了。厂里的效益也不好，几乎没有安排加班，这样下来一个月拿到手2000左右。扣除一开始体检费、车费、交的500块统一的床上用品费用、吃饭的钱后，基本上不剩什么了。
驻厂老师看学生们态度坚决，就威胁他们干不到一个月没有工资，而且按照入厂前公司和学生签署的协议，不干满半年还要缴纳罚款五百块。但是学生们依旧表示一天都不想待了，情愿扣光了拉倒。驻厂老师没有办法，才打电话给张姐。
张姐一听就炸了，在办公室里急得直咳嗽。眼看着要到一个月了，到手的鸭子不能飞啊，赶紧打电话给学校的老师。我也不敢和张姐说话，她拉着脸又气又急，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会叹气一会对着电脑发呆。
第二天下午老师回话了，张姐和老师又有说有笑起来。原来学校老师给学生家长打电话了，说如果学生不干到规定的时间，就不发毕业证书。家长又做学生的思想工作，这才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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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个摸索着打电话，也越打越顺口了，有个中专的赵老师很积极主动，第一通电话里就问我返费的事情。
他告诉我，苏州一家人力资源公司给学校每个人头每月1000块的返费，而不是一次性300。在巨大的利益差距下，赵老师勉强和我加了微信，拉锯了几次价格，就不了了之了。
没多久，他在朋友圈里发了学生实习出发前的合影，我快速地数了人头，计算了下他和人力资源公司的利润。那些学生有些看上去似乎不满18周岁，他们笑得简单快乐，像是在讽刺着笼罩在利益下的我们。
张姐见我业绩迟迟没动静，便分给我一些优质资源，几乎没有费力，那边的校长就安排了手下的干事与我对接，只用了两天时间，学校那边组织好了学生，完成了宣讲、学校盖章、体检、收费等手续，从陕西浩浩荡荡地赶到了天津。
同事羡慕我走运了，倩倩还趁着上厕所的空偷偷跟我说：“张经理肯帮你是因为她也有提成，她绝对从你学生人头上抽一点的！”她还神秘地塞给我一个文件，上面有详细地专员和经理的提成方案。
利益链条的延伸让我离灰色的世界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感到厌烦。
何老师回到了公司，变得更加亢奋了，他不停地给我们传授他的偶像陈安之的那一套，高度的亢奋状态让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
张姐并不在乎这个公司会不会变成真正的传销，反正她自己的招聘项目很得心应手。她告诉我，她已经从群租房换到了两室一厅，准备干几年回老家买房子。
我走的那天，张姐说北京的领导过几天要来开表彰会了，她劝我等领导走了再辞职。可自始至终我都没有见过这个“北京领导”，我很怀疑是何老师自己编出来的。
那天吃饭的时候张姐给我看她手机里的照片，一个长头发腼腆的小姑娘，张姐说那是她的女儿，爱笑，个子挺高的，快上五年级了。离婚后一直跟着她前夫在老家上学。
“张姐，你不觉得做劳务很脏吗？就像拉皮条一样。”
她说：“我心里惟一的阳光就是我的女儿，其余的一切都可有可无。你当我真想跟在楼上那群秃驴后面唱啊喊啊？那他妈都是神经病。我只想早点买上房子，给我女儿更好的生活。”
我听了很难过：“张姐，你女儿今后要是通过劳务公司到厂里上班，每月工资都被劳务公司剥削，你会不会心疼？会不会恨这些公司？”
“那怎么办？干劳务派遣的也是有法律保护的，再说我们哪个没被这个狗日的钱给剥削啊。”
“我不管别人干不干，反正我不干。这种遭雷劈的事儿打死我也不干了。”
她看了我一眼直叹气，幽幽地说：“姐姐不会害你的啊。”
编辑：魏知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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