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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信局长巫毒袭杀情人案丨人间

白樰 人间theLivings 2018-09-16

乔希望自始至终都笃信,如果自己连着烧四十九天的香,情人李香朵就一定会出意外——诅咒不成,这位工信局长便伙同“巫婆”,想“处理掉”自己的情人。


配图 |《暴雪将至》剧照




这是一个足够荒诞的故事,却在现实中发生了。

2017年的春天,我辗转了解到这个案子的零碎细节。那时,案子的当事人李香朵正在四处鸣冤,她希望法庭能将她的情夫乔希望判处死刑。

今年6月8日,乔希望等故意杀人一案正式开庭。我见到了穿着白色蕾丝镂空连衣裙、脚蹬高跟鞋的李香朵。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这个49岁的女人算不上美,但爱打扮,顶着一头黄色的卷发。

李香朵抱着厚厚的文书材料,在法院门口分发,除此以外,她还带着一个将近20人的亲属团,要进入审判庭旁听。法警上前阻拦,李香朵就高声喊道:“欢迎社会各界人士、媒体记者关注这个案子。”

这也是我第一次见到乔希望。他戴着手铐,平头,微胖的身材,穿着黑色T恤,像一个乡镇干部。乔希望在法庭上说,自己非常后悔雇凶袭杀李香朵:“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党员,深受封建迷信思想的毒害。”

随着扑朔迷离的案情逐渐展开,我也才确信,这件事情的确真实发生过。



一切都是从杜岭街开始的


开庭后的一个炎热夏夜,我和李香朵一起吃了顿饭,她的丈夫、儿子都来了。李香朵穿得很随意,一边说话,一边忙着哄孩子。

我紧挨着她坐,忍不住打量着她的脸颊和眼睛。此前,她被情夫乔希望雇凶划伤了脸,还捅瞎了一只眼睛。做完整容手术后,脸上还是留下了几道细细的疤痕。

李香朵的河南口音很重,语速也快,叙述里有一股抑制不住的怒气:只要一提到乔希望,她就会骂“孬孙”,还有她的闺蜜陈巧云——帮助乔希望雇凶的“巫婆”——也是“孬孙”。

李香朵的婚姻并不幸福,前些年,她和丈夫杨天一直争吵、冷战,各自找了相好。就在婚姻分崩离析之际,李香朵遇袭,夫妻两人就又和好了。

杨天的话少,起身给我倒了三次酒,腼腆地说:“敬你。”

跟进这个案子之后,有个被采访人劝我离李香朵远点。她以“过来人”的口吻告诫我,李香朵在郑州很出名,“她是个老上访户,泼辣、难缠,为了利益随时出卖你”。李香朵的律师在接下这个案子后,也曾遭到过恐吓和嘲笑,“为李香朵代理,也不怕她卖了你?”

我带着谨慎,开始重新梳理矛盾重重、支离破碎的证词,并试图还原出这件事情背后的复杂事实。


6月13日,案子公开审理后的第五天,我跟随李香朵来到了杜岭街,这里,也是整个事件的开端。

杜岭街是郑州有名的“算命一条街”,位于郑州市金水区河南省委大院的西侧,街道两边排列着整齐的小车,堆放着价格不等的香火出售。

改革开放后,这里在原来毁掉的寺庙上重建了“郑州佛学社”,渐渐地就开始有人在周围摆摊测字、算命,最兴盛时多达百余家。后来区政府清理整顿,只剩下二三十家。

 | 居民小区楼里的佛堂(作者供图)

如今,每家都有固定的门面,广告帘布平铺在砖墙上,写着“佛道”、“仙堂”、“佛门”、“财神殿”。每家都能看八字,还有官运、财运、学业、疾病各种。

李香朵穿过胡同,走进钱老太的佛堂。五六平米的房间,堆满了佛像、观音像、香与纸钱。李香朵想问钱老太,乔希望、陈巧云能判几年。钱老太点燃了香,蹲坐在阴影里。香头掉落在炉灰上,钱老太用铁勺捣碎,喃喃说道:“不吉利,中间的香全是黑的。”

钱老太继续说,陈巧云在杜岭街的几个姘头帮她买通了官府,她能判3年,至多不超过5年。

“别管能判几年,关键是赔你多少钱。”钱老太指点李香朵。

香快燃尽了,钱老太抓起这把香,扔进水盆。李香朵给了她20块钱。


陈巧云也是杜岭街的“巫婆”。

李香朵一直信佛,经常带父亲去杜岭街“佛学社”烧香,最频繁的时候每个月都要去好几趟。2009年的一天,李香朵在杜岭街看到一家新开的佛堂,陈巧云身穿虎皮袄,站在门前热情地打招呼:“美女,你和神上报的有缘,你就是我的干妹妹啊。”

这是两人第一次见面,李香朵礼貌地走进陈巧云的佛堂上了根香,放下20元香钱。后来,每逢初一、十五“佛学社”发放免费的面条包子,李香朵和陈巧云便时常相遇。每次碰到,陈巧云总会邀请李香朵到她的佛堂坐一坐,随便聊些闲话。

按照陈巧云给李香朵讲的,她生于1963年,籍贯虞城县,在郑州出生,上过高中,年轻时是文工团的宣传员,还在医院当过全科医生。后来她到杜岭街,租了3间四五平米的平房,开了这间佛堂,找来一个瞎子算卦,两人平分收益。

陈巧云会教李香朵怎么换件衣裳多去领几趟斋饭,李香朵则谈自己家里的烦心事——夫妻感情不和、父亲在打拆迁官司、几个兄弟姐妹争夺房子。

对于夫妻感情不和,陈巧云劝李香朵离婚,说自己关系广,可以帮她找更好的;而至于拆迁官司,她则教李香朵去法院闹,还说自己与丈夫的离婚官司,就是因为自己常去法院闹,20多年来,好几任法官都不敢判,所以丈夫才一直没离成婚。

李香朵父亲的拆迁官司,其实是李香朵和父亲为一方,她哥哥和妹妹为一方,双方争夺拆迁补偿的260平方米安置房。李香朵说,老家房子改造时,几个兄妹霸占了房子,却不养父亲。可当时,官司已经输了,法官判决书都写好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

第一次两人去法院,陈巧云让李香朵在二楼假装跳楼,自己则在下面打电话叫人闹事,演双簧。

第二次,按照陈巧云的安排,李香朵先是买了瓶敌敌畏,又用饮料瓶装了瓶凉白开,倒了些洗衣粉,然后带着父亲闹到了法官办公室,把真的敌敌畏往地上一摔,满屋都是农药味,再让父亲喝两口起了沫儿的凉白开,所有人眼见着老人吐着白沫倒了地。

法院真害怕了,收回了原来的判决书,李香朵父女赢回了那260平米的房子。

如此一来,李香朵和陈巧云更亲近了。陈巧云每次见到李香朵的父亲,总会尊敬地叫一声“干爹”。为了感谢“干姊妹”,李香朵不仅在杜岭街花了几百元钱请陈巧云吃饭,还买了她500元的香,介绍亲戚朋友到她的香堂来。

当然,很多人都说陈巧云不灵。比如李香朵一个同学的孩子中考,陈巧云让人家买每支100元的龙头香,一人高的龙头香用竹竿撑着烧了3支,孩子仍然落榜郑州一中。


案件发生之后,杜岭街上的人都不愿意多提陈巧云。有人只简单说她是个短发、偏胖的妇女,另外一些人则称其性格泼辣,经常耍泼、哭闹,“能骂几条街”。

日暮时分,杜岭街显得空荡荡。“佛学社”的大门紧闭,光着膀子的卦师在空旷处点燃一大盆香火,黑烟腾腾升起。

 | 活动板房开了个门,就成了财神殿(作者供图)

几个月前,李香朵听人说又在杜岭街看到了陈巧云,“戴着口罩,骑着电动车”。李香朵去看守所询问,看守所称,陈巧云已保外就医。

李香朵开始四处告状,没过多久,看守所再度将陈巧云收监。

如今,由于拆迁,陈巧云的佛堂早已被夷为平地。水泥新筑的墙上,贴着街道办宣传环保的标语。紧挨着墙根儿的,是排成一列的金色、银色的废弃佛像、观音像,大概是被拆佛堂的主人丢弃在那里的。



从上访户变成了情妇


李香朵和陈巧云交恶,是因为一名官员。

李香朵初中毕业后进入郑州第二服装厂工作,先在车间当缝纫工人,后来到服装店当销售员。1996年,服装厂效益不好,服装店撤销,李香朵就回家待岗了。

2008年,服装厂改制,大部分职工以买断工龄的方式与企业脱钩。而像李香朵这样多年没上班的,扣除社保、医保等费用后,到手的“买断工龄费”也就没剩多少了。同病相怜的几十个职工,推举李香朵等5人作为维权代表,与厂方和政府交涉。

从企业一路上访到管城区政府,区委书记安排了时任区经贸委主任乔希望解决此事。

乔希望比李香朵大两岁,1990年大学毕业之后,被分配到郑州市第二开关厂,两年后调到管城区委,步入仕途。2004年11月,乔希望担任区政法委副书记,后任区经贸委主任。2010年,经贸委改名称为工信局,乔希望就一直担任局长。

李香朵说,乔希望一开始企图糊弄维权工人:“他先说企业自治,让找书记厂长解决,政府领导不管。后来又让我们到‘仲裁办’打官司。”

工人们的劳动仲裁官司赢了,但仍未拿到判决应支付的“买断工龄费”,于是多次聚众到河南省委、乃至更上级的单位去上访。

为了完成维稳任务,乔希望多次与李香朵等维权代表沟通,请他们吃饭,甚至逢年过节单位发放福利,都安排给他们一份。李香朵说,在几个代表中,乔希望好像对她更用心些,有时候与其他单位的领导吃饭,也会邀请她,还派司机专门接送。

一次,乔希望从杭州学习回来,不仅给李香朵捎了礼品,还开车到她家接上她和儿子杨泽泽一起出来吃饭。

“天快黑了。那时候天热,穿裙子。吃饭的时候,他还让我喝酒,我说我就会喝啤酒”。吃完饭回到区委的办公室,乔希望把杨泽泽领到其他房间玩电脑,然后和李香朵在办公室发生了关系。

李香朵说,穿上衣服后,乔希望对她做出了承诺:“我权力越大,就对你们越好。孩子既然是我干儿子,以后什么事我也给他操心。”

于是,李香朵成了乔希望的情妇。

很快,通过控制李香朵等上访职工代表,乔希望顺利解决了服装厂改制后的遗留问题。

没多久,杨泽泽正式认了乔希望当“干爹”,蒙在鼓里的杨天也以为家里攀上了局长的高枝。而乔希望对外人的解释则是:“都是为了搞好党群关系”。


2012年底,李香朵怀孕了,她当时也不能确认孩子是谁的。乔希望一直给李香朵说自己想要个女儿,李香朵就对他说,孩子是他的。

2013年9月30日,李香朵在河南省妇幼保健院生下一名男婴,乔希望给了李香朵2万元。坐月子时,乔希望又拿去2万5千元。孩子满月后,乔希望又在月子会所旁请李香朵的朋友吃饭,送了她一块几千元的金锁。

然而,乔希望还是不止一次表现出对孩子的血缘表示怀疑。他经常和李香朵吵,说孩子不像他——孩子眼睛大、额头宽,而他的眼睛小、额头窄。李香朵反驳说,可以去做亲子鉴定,如果不是,愿意把钱退给他。

2014年2月,乔希望与李香朵协商,每月支付2000元的抚养费。但一个月后,乔希望又说,他检查出脑垂体瘤,不仅无法支付抚养费,还要向李香朵借款20万元看病。遭到拒绝后,他告诉李香朵,他不能过性生活,也不能开车,以后几个月都将无法见面。

随后,乔希望在微信上拉黑了李香朵。



两次被袭和华山被砸


对于自己和乔希望的关系,在后来的采访中,李香朵改了口:“在办公室的那次,是乔希望强奸了我。”

而陈巧云又是怎么和乔希望扯在一起、搞成了情人关系,李香朵说,她一点也没有察觉。

我问李香朵,她是如何遭受袭杀的。李香朵叹了口气,说,自己遭受了欺骗和蒙蔽,像一个傻子一样,被人牵着团团转。

李香朵当时在仁济医院对未来路派出所做笔录时称:

“2014年6月6日19时30分许,我和儿子杨泽泽从外面回到家,儿子离我3米左右,我在楼洞停放电动车。一名全身黑衣服的男子走到我身后,用左手搂住我的脖子,我赶紧用下巴夹紧搂住我脖子的手,那名男子拿了一把刀朝我的脖子上划,没有划到我的脖子,又用手捂住嘴,朝我的脸上捅了两刀。我挣脱后,对儿子喊:‘有人捅死恁妈妈了。’那名男子逃走后,我及我的家人没追上,就报警了,然后来医院住院。”

民警询问李香朵,有没有什么仇家。李香朵说,前年她带着父亲打赢了房产官司后,几个兄妹在法院门口打了她和父亲。她又补充道,那名黑衣男子的身形,很像她哥哥的妻弟。

那段时间,李香朵精神紧张。到了晚上也不敢出门,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盯着她。过了几天,她和丈夫杨天连夜坐大巴车去了商丘,去找当地一位有名的卦师——在她父亲的拆迁案件还没有了结时,这个卦师曾预测,他们父女能赢两套大房子。

半夜12点钟,李香朵两口子到了卦师的四层别墅门口,几十个人正在排队。李香朵花了2500元买了5个号,给5个人测卦,想排查是谁要杀她——杨天、乔希望、一位邻居、一位职工代表、哥哥的妻弟。

轮到李香朵算卦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李香朵磕了3个头,跪在卦师面前。卦师让杨天在屋外等候,然后告诉李香朵,幕后凶手是乔希望。

李香朵第二天就去乔希望的办公室质问,乔希望嘲笑她:“算卦的话也信?”


遵循卦师的叮嘱,李香朵决定换房子住。

2014年6月29日,李香朵约着陈巧云一起去看新房,晚上10时许,李香朵骑电动车载着杨泽泽回家。在家附近一段400米长的路上,幽黑幽黑,李香朵感到有点害怕,给杨天打电话,叫他下楼来接。

就在这时,李香朵突然感到一阵雾气喷到脸上,眼睛疼痛、辛辣,她意识到不对劲,用手捂着眼睛,连滚带跑。一名持刀的男子追上她,先是砍到左脸,然后砍到额头。李香朵慌乱中用手去夺刀,手也被割破了。

杨泽泽吓坏了,拼命朝男子的身上打,用脚踢他。男子不理会,继续砍李香朵。幸好有人经过,男子很快便逃跑了。

李香朵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已经躺在了郑州大学第一附属医院的病床上。她的伤势很重,脸部多处被砍伤,右眼失明。她向警方报案时,称两次袭击者并不是同一个人。

但警方多日侦查,也未能锁定凶手。


8月底,李香朵的伤势有所好转后,去陈巧云的佛堂烧香。陈巧云说,陕西华山的风水好,有灵气,许多有眼病的人都去拜。如果李香朵想去,佛堂最近生意少,她可以陪李香朵一起去,顺便也散散心,费用她来出。

李香朵带着杨泽泽,跟陈巧云买了晚上7点发车的高铁票,2个小时后就抵达了西安。李香朵说眼睛不好,明早再坐索道上山。陈巧云却反对说,晚上登山心诚有灵气。于是,3人连夜打车来到景区。

此时正逢中秋假期,人很多,还下起了小雨。3人沿着登山路往上走,凌晨2点左右,陈巧云称心口疼,要求下山。下到“回心石”,陈巧云又说想在附近烧香。李香朵很纳闷,山路旁边是扶手,扶手之外是悬崖,香能插到哪里?陈巧云就用卫生纸将香点着,说可以插在扶手链条上。

陈巧云让李香朵走到扶手旁去插,李香朵拒绝了。

等到下山时,李香朵忽然感觉后脑勺遭到了重击——一块大石头砸中了她,头上的血很快就流了下来。依照陈巧云的说法,山上的石头跌落,不仅砸中了李香朵,还砸到一个旅客的胳膊。当她看见时,李香朵已经蹲在地上痛苦地喊叫了。

拨打了110和120后,两人到附近的部队医院挂了急诊,拍了脑CT,包扎了伤口。

第二天一早,陈巧云推说家里有事,独自返回了郑州。上午李香朵去和景区人员交涉赔偿事宜,景区管委会赔了5000块钱,还半开玩笑地问她:“你的干姐姐怎么撂下你和小孩走了,你们是故意来碰瓷的吗?”

“这件事让我对陈巧云产生了怀疑。”李香朵对我说。她觉得,即使是一个陌生人,在当时的状况下也不该丢下她。



被蒙蔽的丈夫和亲子鉴定


李香朵和陈巧云这对“干姊妹”的关系真正破裂,则是因为一纸亲子鉴定。

从华山回来后,陈巧云告诉李香朵,杨天与乔希望背着她,给她的小儿子做了亲子鉴定。

看到李香朵将信将疑的样子,陈巧云说,医院里有熟人,能调出鉴定报告。她将李香朵带到中医院,以请熟人吃饭的名义,要了1100元。李香朵看过鉴定书后,陈巧云要回了鉴定报告。

李香朵回家找杨天对质,夫妻俩终于交了心。

杨天说,李香朵第二次被袭后,陈巧云也曾陪同一起去了医院。陈巧云曾叫杨天送她到医院楼下,突然对他说:“你老婆有外遇了,你知道不知道?”又问:“你一点感觉也没有吗?”

之后,陈巧云还提示杨天,李香朵是与工信局的领导有染。杨天问是不是儿子的干爹乔希望,陈巧云否定了:“是二把手岳书记。”

2014年7月,李香朵从北京治疗完回到郑州后,陈巧云断断续续地与杨天保持着联系,不停地给杨天说李香朵给他戴了绿帽子:“像这样的女人,还要着做什么?”

陈巧云指责杨天,“就是人太老实,是妻管严”,还把杨天叫到了佛堂去上香,说,佛祖说,李香朵正在筹谋害他的家人,只有她陈巧云有办法破解。

一个月后,陈巧云又叫杨天一起到工信局去向岳书记挑明。见杨天很犹豫,陈巧云鼓励他:“这件事我知道原委。”

到了工信局,陈巧云说,先去乔局长的办公室,问问岳书记在哪。杨天找到乔希望表明来意,乔希望让他把手机录音、录像功能打开,然后指出岳书记的办公室位置。

杨天质问岳书记,岳书记很震惊,一口否认,发誓说如果他和李香朵存在不正当关系,出门便让车撞死。杨天便说,“假设你们俩真有,今天也到此结束”,之后便下楼离开,将录像交给了陈巧云。

陈巧云让杨天再去“和乔局长聊一聊”。进了局长办公室,乔希望说,刚才杨天走后,自己将岳书记叫到办公室,问他“李香朵的爱人为何找你”。岳书记就骂,“你在哪儿当局长不行,非得在这当?”

乔希望、陈巧云还一起对杨天说,岳书记早就看中了局长的位置,于是就和李香朵通奸,想联手挤掉乔希望。

“我已经给纪委打电话,汇报了此事。”乔希望“安慰”杨天,还让杨天去找岳书记的妻子——但后来岳书记的妻子告诉杨天,自己的丈夫很正直,不可能做这件事。

之后,陈巧云又对杨天说,“你的小儿子与你长得一点都不像”,建议杨天做亲子鉴定,并告诫他,千万不能让李香朵发现。

2014年8月14日,杨天趁李香朵不在家,在陈巧云的陪同下,将小儿子抱到省人民医院。亲子鉴定花了3000块钱,一周后,鉴定显示,是杨天的儿子。

杨天担心报告放在家里,李香朵会发现,陈巧云便拿走了鉴定报告。

在此期间,乔希望与杨天多次见面,两人的关系变得愈加亲近。乔希望给杨天说,李香朵活着,很多人都不安生。他提议制造车祸杀了李香朵,并称交通支队事故科的科长是他的朋友,能够掩盖死亡真相。

杨天说:“就算离婚,也不能让老婆去死啊。”

乔希望就说他就是过于心软了。

9月陈巧云告诉李香朵亲子鉴定的事,本是想离间李香朵和杨天的夫妻关系的。于是那天,夫妻俩交过心后,当着李香朵的面,杨天打电话质问陈巧云:李香朵是怎么知道亲子鉴定的事的?

陈巧云在电话那头支支吾吾,说是乔希望透露给李香朵的。随后又补充说,李香朵不仅和岳书记有一腿,和乔希望也有一腿:“乔希望指使你去找岳书记,是为了搞掉他的政敌。”

在一旁的李香朵终于忍不住了:“杨天,不要再执迷不悟了,陈巧云拿你当猴耍!”



情人和闺蜜给她烧的黑咒语


李香朵和杨天决定向陈巧云要回亲子鉴定报告。可陈巧云非但报告不给,讹李香朵的1100元钱也不肯还。她说,前两次没能弄死李香朵,算李香朵命大,自己郑州本地人,“亲戚遍布公检法”,“黑白两道都有朋友”,“你们俩外地人能怎么着”?

李香朵终于明白,陈巧云才是自己两次被袭的幕后指使者,华山遇险,也是陈巧云下的毒手。她骂陈巧云是“孬孙”,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从她的佛堂刚走,她就在背后笑着嘀咕,‘野鸡’走啦。” 

直到2014年12月17日,杨天再次给陈巧云打电话,要求拿回亲子鉴定报告。陈巧云依旧拒绝,两人便在电话里吵了起来。当天,李香朵和杨天来到陈巧云的佛堂,同去的还有此前和陈巧云有矛盾的老杨一家人,杜岭街上许多人出来看热闹。

根据陈巧云后来的描述:

“杨天、老杨的女儿、老杨的两个儿子进到屋内,老杨的女儿朝我的脸上扇了几巴掌,李香朵在门口骂,杨天让我跪在地上,逼我拿出亲子鉴定书。我把包掏出来,让他看,没有鉴定书。杨天就掏出阴茎朝我身上尿,朝菩萨身上尿。佛堂内供奉的菩萨也被砸了。他们一群人围着我打,我拿出手机报警。手机被抢走。”

李香朵说,那天派出所民警赶到后,她正背对佛堂内,站在街道口和民警讲话,陈巧云忽然提着一把菜刀冲出来,砍向她的后脑勺、肩膀。

陈巧云当场被民警控制,被治安拘留——事后陈巧云辩解称,自己当时“犯精神病”,不记得干了啥,也不记得自己拿刀砍人。


2015年1月28日,因涉嫌故意伤害,陈巧云被郑州市公安局金水路分局刑事拘留。但因“不符合收押条件”,次日就被取保候审了。

李香朵非常气愤,认为是陈巧云买通了相关单位。她称,自己去看守所打听到,陈巧云称自己有精神病、肺结核,所以才能取保候审。

“我又去中纪委告了10天。”李香朵说,直到她的案子受到河南省公安厅领导的重视,成立了重案组,并给其下达了保护令,陈巧云才被再次收押,并异地羁押到鹿邑县看守所。

经过警方一天一夜的突审,陈巧云终于承认自己是多次袭击李香朵的主谋。她还供出,所有一切都是乔希望指使的。

虽然有所怀疑和察觉,但李香朵知道后,还是非常吃惊和愤怒——她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带着乔希望去见陈巧云的情形,没想到自己的干姊妹和情人到头来竟然联手对自己下了毒手。


那是2012年,李香朵和乔希望的关系还很亲密。李香朵去坨坨山拜菩萨,回到郑州后,乔希望开车到机场接机。李香朵正好接到陈巧云邀请她去佛堂的电话,于是两人就直接从机场到了杜岭街。那天,乔希望掏出500元买了3根大香,李香朵还觉得很有面子。

在陈巧云的供述中称:“乔希望后来单独找我,说要和妻子离婚,也想摆脱李香朵,我品行好,他要与我结婚。”

那段时间,乔希望经常去陈巧云的佛堂,请她去老家看祖坟,出手阔绰。一天晚上,乔希望又一次来到陈巧云的佛堂,拿出200元钱,报上了自己和李香朵的生辰八字,问陈巧云,两人命里有没有女孩。

乔希望在供述中说,李香朵曾主动提出给他生女儿,他当时就回绝了。李香朵怀孕产下男孩后,先是想保存孩子的脐带血,又要求乔希望买房。他几次拿去了钱,李香朵还贪得无厌。

据陈巧云说,乔希望后来频繁来她的佛堂,倾诉李香朵“逼得他没法儿过”,“说到动情处,他恨得握紧拳头,咬牙切齿”。

在乔希望的陈述中,李香朵总是不停地打电话、去办公室堵截他,他被迫搬离办公室。李香朵还去骚扰他的妻子。更令乔希望深感愤怒的是,李香朵还在家烧纸人,诅咒他和他的家人、破坏乔家祖坟的坟头草。

乔希望想让陈巧云解除自己与李香朵之间的关系。于是,陈巧云提出一种祖传的烧纸人方法:用黑纸剪成纸人,写上李香朵的名字,画上李香朵穿的衣服,“连烧七七四十九天,另外配合每天九炷大香”,李香朵就会出意外——车祸或生病。

第一天烧完后,陈巧云说,烧“黑咒语”容易招来邪气,需要发生性关系辟邪。晚上11点,她便与乔希望在高架桥底找到一处僻静场所,在车内搞了一通。后来,两人有时去李香朵的家附近烧“黑咒语”,然后再去开房“辟邪”——乔希望还要付给陈巧云12万元。

陈巧云认为,乔希望已经爱上了她——乔希望多次说,妻子不孝顺老人,素质不高,有一天要“蹬”了她,而陈巧云品行好,要与她结婚。陈巧云想让乔希望帮侄子陈陆洋找工作,乔希望还真给陈陆洋安排进了一个担保公司给老板开车。

49天后,李香朵并没有发生意外,乔希望对陈巧云的“巫术”产生了怀疑。

陈巧云又提出要烧满100天,乔希望拒绝了。



两次袭杀背后的雇凶始末


“黑咒语”无效,按照乔希望的供述,是陈巧云主动提出,要开车撞死李香朵。

随后,陈巧云又想出了雇凶的主意。她先是向乔希望索要了1万块买旧车的定金,又索要了4万块买车钱。过了一段时间,陈巧云又说,找的人没有工作,需要吃喝用度,乔希望又送去了3万块。

乔希望说,他后来觉得陈巧云的话根本不靠谱,便放弃了“雇凶杀人”这个主意;可陈巧云则说,至始至终都是乔希望故意引导她找人袭击李香朵的。

她当时找到侄子陈陆洋说,“有小三得罪了乔总,乔总想找人开车撞小三”,能拿一大笔钱。

“90后”的陈陆洋小学毕业后就出去打工挣钱,换过很多工作,妻子开网店做微商。2014年4月,女儿出生,家里开销大,常常是一穷二白的状态。听了姑姑的话,陈陆洋当即给刘新郑打了电话——刘新郑是陈陆洋十几年的铁哥们,无业,小学就辍学了,曾因盗窃罪被中原区法院判处有期徒刑1年,在郑州市第二看守所关押过。

陈陆洋将刘新郑带到了姑姑的佛堂,陈巧云说,要制造成交通事故,撞死人,“最低撞残废”,事成之后,能拿到80万元。

刘新郑说自己没有驾驶证,遂放弃。


后来,乔希望又与陈巧云商量,想将李香朵毁容。陈巧云说,在此期间,乔希望还分别给两人买了两张无名手机卡和两部老式手机,说,自己是领导干部,电话容易被监听——但在乔希望的供述中,这些都是陈巧云主动买的。

乔希望称他多次告诫陈巧云注意分寸,但陈巧云传达给陈陆洋的说法却是:“不能弄得老轻,要么拿刀划脸毁容,要么拿钢管把腿敲断。”

商议过后,姑侄二人开车去“认人”。在中州大道和货站街附近,陈巧云指认了李香朵家的位置,然后两人又来到了李香朵开的商店。陈陆洋从远处瞧见一个黄头发、中等偏胖圆脸的中年女人,陈巧云说,那就是目标。

没过几天,陈陆洋又带着刘新郑“认人”。至完全确认后,刘新郑便每天蹲守在李香朵的商店门口,观察她的作息规律。

接到陈巧云“动手”的指令后,刘新郑去小商品城花5块钱买了一把折叠单刃水果刀,又花10块钱买了一顶黑色长檐帽,之后去药店花1块钱买了一次性医用口罩。

2014年6月6日那天,刘新郑守候在李香朵的商店门口,等到晚上8点多,见李香朵下班,便骑着电动车跟在后面。见她是驶向回家的方向,刘新郑便超过了她,提前藏在楼洞门口等着。听到电动车锁好的声音后,又通过窗子再次确认是李香朵,刘新郑才冲了出来,用左手向后卡住李香朵的脖子,右手拿刀划向她的脸。李香朵大喊“杀人了,杀人了!”刘新郑心里一紧张,骑着电动车逃走了。

事后,乔希望拿了10万块给陈巧云,陈巧云给侄子5万,刘新郑分得2万。


十几天后,李香朵出院后给乔希望打电话,想让他托熟人将伤情鉴定得重一点,乔希望挂断了电话。

当时陈巧云就和乔希望在一起,说:“挨了一次,还不改,不中再砍她一次。”——在陈巧云的供述中,是乔希望主动提出,“砍得不够重,再砍一次,必须戳瞎一只眼”。

这一次,陈陆洋花120元网购了防狼喷剂交给刘新郑,让他“再砍一次”。刘新郑问,这次给多少钱?陈陆洋回答,比上次少,上次钱给得太多了。

6月29日,陈巧云打来电话叫李香朵一起看房子。房产中介将两人领到一个老家属院,见李香朵不中意,陈巧云又谎称她妹妹在西郊有一套房子。到了西郊后,陈巧云却说不清具体位置。晚上7点,陈巧云主动请李香朵和儿子吃了肯德基。

另一边,刘新郑在火车站批发市场,花50块钱买了一把10公分的跳刀,又花40块买了一顶咖啡色假发。当晚6点多,陈陆洋给刘新郑打了电话,带他到肯德基对面,指向里面,说姑姑陈巧云已经将李香朵约出来了,还特意交代,完事后不要给他打电话。

刘新郑等了两个多小时,像上次一样,尾随李香朵回家。这次他提前等在小区的幽暗处,先向李香朵喷洒防狼喷剂,然后用腿压住她的腹部,左手按住头部,右手拿着跳刀,朝右眼的部位扎了6、7刀,由于李香朵用手遮挡,扎在眼部的只有两刀。李香朵拼命地反抗、大叫,刘新郑作案后又是匆忙逃离,将假发和跳刀扔到了河里。

乔希望说,陈巧云雇凶砍完李香朵后,给他打电话,称李被救护车拉走了,满地是血。第二天晚上,乔希望到佛堂找陈巧云,陈巧云解释,她领李香朵看房子后,两人在吃饭空隙,李香朵拿出告乔希望的材料,让她帮助修改。陈巧云见情况紧急,便立即打了电话给打手。

过段时间,陈巧云又找到乔希望,说李香朵的一只眼睛瞎了,打手要价10万。乔希望给了陈巧云9万8。陈巧云给了侄子3万8,刘新郑最终得到了1万9的报酬。



一个相信封建迷信的公职人员


在陈巧云被羁押近一年后,乔希望、陈陆洋、刘新郑分别于2015年10月17日和2015年11月3日因涉嫌故意伤害被刑事拘留,后于2015年11月23日被金水区检察院批捕。

2016年6月30日,因被告人可能判处无期徒刑以上徒刑,金水区检察院将此案报送郑州市检察院审查起诉。在起诉书中,郑州市检察院认为:“被告人乔希望、陈巧云、陈陆洋、刘新郑非法剥夺他人生命,其行为已触犯了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之规定,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均应当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四人因意志以外原因未得逞,系犯罪未遂。”

因起诉书中使用了“情妇李香朵”的字眼,李香朵认为,这种说法具备侮辱性质。后郑州市检察院出具更正说明,改为“被害人李香朵”。

该案自此又拖延了将近两年。


2018年6月8日上午9时30分,乔希望等故意杀人一案在郑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开庭审理。

在《刑事附带民事起诉状》中,李香朵要求:依法追究被告人乔希望、陈巧云、陈陆洋、刘新郑故意杀人罪的刑事责任,并从重处罚;请求判令被告人连带赔偿原告残疾赔偿金、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住院伙食补助费、营养费、交通费、鉴定费、精神损失费等共计300万元。

乔希望则表示,除了第一次砍伤李香朵是他授意的,其余都是陈巧云做完后,才告诉他,如果不给钱,打手就来找他。自己从未有过故意杀人的想法,“开车撞死李香朵”也是饭桌上的气话,但“愿意在合理范围内赔偿李香朵损失”。

陈陆洋辩称,他有驾驶证,但一开始就拒绝了开车撞死人的提议。在雇凶事件中,他只参与传达“教训李香朵”的故意伤害意图。陈陆洋也说,自己虽然没有财产,但愿意赔偿李香朵的损失。

刘新郑辩称自己无罪。他说自己只是想骗钱,伤害李香朵的人不是他。他没有实施犯罪行为,也不承担赔偿责任。

陈巧云由于“被诊断身体状况不适”,并未出庭。

庭审持续了3个多小时,除了就现有证据进行质证,陈巧云的辩护律师提交了一份新证据,这是一份1996年的诊断证明,证实陈巧云有精神病。此外,精神病司法鉴定亦显示,陈巧云“具备限制刑事责任能力”。

李香朵一方也提交了重新鉴定的意见书,北京方面出具的司法鉴定书显示:李香朵所受多次伤害导致双眼视力损害,已构成五级伤残;右眼上眼脸下垂已构成十级伤残;面部疤痕已构成十级伤残。

法庭的辩论重点是:该案的定罪是故意杀人未遂还是故意伤害;后几起犯罪事实中乔希望是否授意,并与其他被告构成共同被告;刘新郑有无杀人。

公诉人认为,该案证据确实充分,几名被告人的有罪供述清楚、稳定,刘新郑不存在翻供,供述与其他人的能够相互印证。应当从重、从快、从严处罚。

在最后的陈述中,乔希望说:

“我作为一名党员,一名公职人员,不但相信封建迷信,更对自己不严,作风腐化。丧失了一个党员、一个人的最基本道德标准,与党的要求格格不入。对不起组织,对不起家人,对不起同事。几年来,在我身上发生了太多不该发生的事。如果当初不越雷池,就不会有以后恶果的产生。如果当初不信迷信,就不会产生后果。后悔已晚,重新洗心革面做人,才是以后的出路。”

法庭将择期宣判。



后记


离开郑州之前,李香朵想请我吃饭。

杜岭街的交叉路口处,有一家杨记面馆,当年,为了感谢陈巧云帮忙她父亲的案子,李香朵就在这里请陈巧云吃了饭,“花了好几百块钱”。路过杨记面馆时,李香朵又提起了那顿饭,看起来既伤心又愤恨。

李香朵告诉我,其实,陈巧云是个极聪明的人,“很会察言观色、见机行事”。陈巧云没有出席开庭。法院通知李香朵,鉴于陈巧云的身体状况,暂定在看守所里不公开开庭。李香朵和律师可以进去,但其他人不行。

李香朵反对,她坚持认为,陈巧云的病是装的。她对我说,她会一直告,告到这个案子有一个令她满意的结果。 

离开郑州后,李香朵凌厉的语气和僵硬的脸庞仍然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里,我不知道什么结果会令李香朵“最终满意”。

她也许想毁掉乔希望与陈巧云的一生,但首先,她的人生是被毁掉了。

(文中除李香朵的丈夫与儿子是化名外,其余皆为真名)

编辑 | 沈燕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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