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脑对话:种族主义如何劫持我们的感知
神经科学 NEUROSCIENCE
种族偏见既非人脑中的固定状态,也非广为流传的文化模式,而是隶属于身体机能涨潮退潮的现象。
Ben Hasson
MANOS TSAKIRIS | AEON
如果你是美籍非裔人士,那么,赤手空拳的你比同样赤手空拳的白人死在警民冲突中的概率高一倍。何故?某种种族形象定性(racial profiling)发挥着作用,但其中精确的心理学机理却不甚清楚。调查显示,警察常常把有色人种手中的手机以及其他不能造成伤害的物件当成杀伤性武器。那么,问题来了:警察们是错误解读了他们的所见还是真的看到了一把不存在的枪?
古典心理学将此类失误归因于外界刺激下的执行控制能力失控,即,大脑无法处理自动激活的刻板印象和有意形成的平等主义之间的矛盾。一张黑人的脸庞可能让人自动激活脑中黑人男性更加危险的刻板印象,进而导致脑中相关区域的恐惧反应。但当恐惧是盲目的时,这种能激发个体战或逃的自动反应该被抑制。但自动反应和刻意控制之间的冲突并非总能被完满解决,且会造成错误结果。
心理学、神经科学以及哲学的最新进展对这个大脑中心理论的正统性发起了挑战。具身认知的研究者没有集中研究大脑的相互依赖,而是着重于一个有机组织维持自身运作的生理过程。从这个角度出发,大脑从属于身体,身体则内嵌于物质的、社交的、和文化的具体环境中。现实并非任人采摘,而是由我们机体感受到的不间断的波动召唤而来。法国哲学家Maurice Merleau-Ponty曾在《感知现象学》(Phenomenology of Perception )中写道:身体是我们个人世界的中枢。
神经科学家中越来越流行一个观点,即,大脑不是被动地接受并处理外界刺激,它更像是一个推理机器,积极地预测某地某物和将会发生的事情,最大化生存的可能性。但身体却不是简单地服从大脑对其的严密管控。确实,身体的信号源源不断地与大脑的处理结合起来,共同服务于我们对世界的认知。想象一下,你听到了一扇门被甩起来。如果你在看恐怖片而不是享受轻柔的音乐,那你更有可能想象出一个凶犯。你之所以会做出这个预判,是因为它让你心跳加速并且听到了门的声响。
对这些过程如何与种族主义的现象联系起来,人们知之甚少,但还是提出了一些猜想。如果对行为的预测是正确的,感知(包括警察的感知)似乎很快就会更加接近信念,也更具体化。近期研究强调,来自内脏的信号影响着许多感知范围,从情绪过程到决策制定再到自我意识。比如说,恐怖的刺激源在心跳时比心跳间更加恐怖。
我们的研究成果说明种族主义和其他的刻板印象劫持了我们身体应对实际威胁的机制。
在我位于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的实验室中,我们决定考察心动周期是否对种族主义的表达有影响。心脏无时无刻不在向大脑汇报周身的紧张程度。众所周知,紧张程度取决于我们身边所发生的事情。在心跳时,采用动脉压力检测器,来监测心壁上的压力变化,同时,向大脑发送一条讯息。在心跳间隔中,传感器毫无波动。这些来自内脏的信号在抵达负责与情绪和动机相关的身体部位前,首先会在脑干中进行编码。相应地,大脑通过尝试帮助有机组织维持自身运作来作出回应。当大脑收到心率上升的信号时,将做出预判,找出潜在的原因,并且考虑哪一块组织该发挥作用来摆脱高度紧张的状态。持续存在的心脑对话形成了大脑代表身体的方式,并生成了对外界环境的认识。
在我们的实验中,我们采用了第一人称射击游戏的方式。这是对警察做出射击判断的快速模仿。将黑人或白人手持枪支或手机的照片展示到被试者面前时,他们要根据感受到的威胁程度,决定要不要开抢还击。在先前的研究中,很明显,相比不持械的白人,被试者更容易射击黑人。
但我们测定了刺激源发生在心跳时和心跳间的所需时间。结果表明,大多数的误伤都发生在黑人出现在心跳之时。用数据说话就是,错误地将手机认成手枪的概率比平均高了百分之十。在这个实验的不同版本中,我们采用了“分辨武器”的方式。被试者首先看到一张黑人或白人的脸,紧随其后的是一把枪或一个工具,他们要尽快分辨出武器还是工具。当一个毫无威胁的物件出现在黑人照片之后时,且当时正好心跳,错误率飙升百分之二十。
但当判断发生在心跳之间时,不管是哪个实验,也不管他们面对的是黑人还是白人的脸庞,我们都没有发现准确度有所不同。似乎是在心脏向大脑传递信号和刻板印象威胁的共同作用下,某种事物被判别为危险的可能性上升。
如此看来,种族偏见既不是人脑中的固定状态,也不是广为流传的文化模式,而是隶属于身体机能涨潮退潮的现象。心脑对话在控制血压和心率,刺激人在应对外界时采取的行为中扮演着重要角色。因此,在战或逃的反应机制中,心血管功能上的改变决定着机体组织将要做出的动作。尽管大脑可能做到预测,但这些预测不一定准确。我们的研究成果说明种族主义和其他的刻板印象劫持了我们身体应对实际威胁的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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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士顿东北大学的心理学家Lisa Barrett Feldman发明了一个新词“情感现实主义”(affective realism),来形容大脑藉由身体认识世界的方式。另一方面,这也是我们为何能怀有乐观主义的原因:如果我们能更好的理解种族偏见背后的神经学原理,那我们就有可能更好地纠正它。但是,这项研究也揭示了悲观的一面。规训我们自身的压力同样规训着我们的身体,也许对我们的基本认知能力也产生了影响。也许我们没有把一部手机看成一把枪,也许我们真的看到了一把枪而不是一个手机。社会很难用新鲜的叙事和先进的政治话语来克服种族主义。想要做到这一点,我们需要更激进的心理再培训方式,让具体的现实与我们固有的美好信念相一致。
Manos Tsakiris
伦敦大学学院认知神经科学研究所的心理学和认知神经科学博士,伦敦大学皇家霍洛威学院心理学教授,他的研究致力于自我认知与社交认知中的神经机制和认识机制。他的研究引起了世界各地新闻媒体的兴趣。
翻译:武权 编辑:E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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