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家 PROFILE |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 Robert Mapplethorpe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
Robert Mapplethorpe
1946 – 1989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凭借其生前创作的大量极具挑衅意味同时深刻震撼人心的艺术作品，被推为二十世纪最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常常以肖像、花卉、雕塑般的裸体和S&M情色作为表现对象，透过性别、种族和性之透镜，对艺术史做出了高度风格化的探索。它们不但成为了一个时代的标志，也对整个摄影和当代艺术领域留下了深远的影响。
[ 肖像 ]
我是一个不愿意导演的导演者--如果被拍摄者已经对他或她的型像有所想法的话。所以，我让被拍摄者自己揭开他们的幻想，我想这是其他摄影师不愿参与的一种方式。因此，在拍摄前我从来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1983）
1976年，梅普尔索普开始创作黑白银盐照片，通过这种方式拍摄了一系列朋友、恋人、他本人以及纽约地下文化之标志性人物的肖像，记录了他的生活和生活方式。他生前拍摄的肖像作品大部分取材自他身边的社交和艺术圈。其中，他最广为人知（也是第一个）的缪斯便是诗人和歌手帕蒂·史密斯（Patti Smith），她与梅普尔索普曾经共同分享纽约切尔西旅馆的一个小房间。透过这所传奇小旅馆的艺术家网络，两人建立了亦师亦友的情谊，启发和支持彼此展开了无尽的创作探索。
梅普尔索普之于以新音乐和视觉艺术为根基的美国前卫艺术，正如当代版的宫廷画师，折射出七十年代末到八十年代初纽约知识文化圈背后的价值取向。他的肖像和研究主角，包含了黛比·哈利（Debbie Harry）、菲利普·格拉斯（Philip Glass）、威廉·巴勒斯（William Burroughs）、弗朗西斯科·克莱门特（Francisco Clemente）、伊基·波普（Iggy Pop）、路易丝·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辛迪·舍曼（Cindy Sherman）、安迪·沃霍尔（Andy Warhol）等等纽约艺术文化圈举足轻重的人物。
梅普尔索普的作品常常散发出一种自传体式的气息，他多年以来的作品，反映了他的兴趣、生活方式和朋友圈，纪念着生活，以及他所处时代的面貌。梅普尔索普的每件肖像作品，都是一次对形式、光线和完美构图的探索，艺术家以其敏锐的洞察力，捕捉到每位拍摄对象最独特的个人气质。
[ 花 ]
花具有一种诡异的黑暗面。我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如何和为何，但它们接近于某种真正的性感，而这是花本身所不具有的。那不是我们通常描绘花朵时所说的纯洁性。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1983）
除了人物肖像，梅普尔索普的兴趣还有花卉。他最早的花卉摄影作品拍摄于1970年代初，这些作品多以家庭环境作为背景。为了强化他对作品形式和完美构图的追求，他常常以拍摄花卉作为一天工作的开始。他的大部分花卉作品，都以花朵作为孤立的表现对象。他像拍摄人体形态一样，呈现出花卉本身的雕塑性质感。梅普尔索普常说，他拍摄花卉的方式和他拍摄人物或脸庞的方式相同。他的花卉摄影也的确更接近于肖像，而非静物摄影。他的镜头敏锐地捕捉了花朵开放时的动态活力，正如他的肖像作品对人物神情传神的捕捉一样。当梅普尔索普的生命走向尽头，他的身体状况不再允许他创作或承接肖像作品时，他再一次回归了以花卉和雕塑作为主体的摄影创作。
[ 自拍像 ]
让我们承认吧，大部分摄影师通过拍摄照片代替他们自己的生活。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1988）
梅普尔索普的自拍像，介于自我表露和角色扮演之间，时而将自我外露，时而将自我隐藏。他在1975年用哈苏相机拍摄的第一张自拍作品，捕捉了他的青春朝气，和作为一名职业摄影师的活力。而他最后拍摄的其中一张自拍像，则展现了艺术家在艾滋病的摧残下与死神的搏斗。他对自我和自我表现的着迷，可追溯到他1977年在霍利·所罗门画廊（Holly Solomon Gallery）和"厨房"（Kitchen）艺术空间同期举办的展览邀请函。邀请函上的自拍像展现了艺术家的两面：下城S&M皮革文化的参与者，和戴着卡地亚手表身着高级衬衫的人。梅普尔索普娴熟地把握住他的纽约上城和下城人格，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对它们加以利用。
[ X作品集 ]
我想让人们看到，即使是那些最极端的事物也能够转化成为艺术…我认为那些最出色的照片就是这样，同时也因为构图。我想这是一项技艺，是一个我打算解决的问题。我试图展现一个与性有关的问题。我对那些对自己实验的人充满热情。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1988）
上世纪七十年代， 梅普尔索普把男性形象的议题引入摄影。当时兴起的同性恋行动主义和性自主权运动，特别是在1969年纽约市石墙暴动之后，也直接影响了梅普尔索普作为一名年轻的同性恋男性的个人选择和他最终的作品。梅普尔索普最著名的摄影作品，或许就是七十年代纽约下城的男同性恋捆绑的场面，他本人既是其中的参与者，也是观察者。他在"地下矿洞"-臭名昭著的酒吧、性俱乐部，纽约下城同性恋圈打破边界与禁忌的肮脏中心-突袭期间，找到了多位后来参与了他著名的"X作品集"拍摄的男性。梅普尔索普的图像是革命性的，这不但体现于拍摄对象的极端开放性，也体现在一丝不苟的拍摄过程：在一个同性情谊被归为政治不正确的时期，拍摄了这些同性恋男性，并以如此优雅正式的方式呈现。
[ 裸体 ]
…我真的把人体看作为雕塑。比如，当我拍摄一个头部时，我会从侧面开始然后扭转到四分之三侧视，但我有时会在中途停下。我会在颧骨到达对的位置时停下。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1983）
在梅普尔索普开始使用哈苏相机拍摄以后，他的裸体像变得更加复杂和具体。他捕捉被他认为是完美的身体，无论是肌肉发达的丽萨·里昂（Lisa Lyon）、阿诺德·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 ）、德里克·克罗斯（Derrick Cross），还是有强壮身躯的彼得·里德（Peter Reed）和菲利普·普里欧力（Peter Prioleau）。完整的身体、略去头部的躯干和单一的身体部位都是梅普尔索普探索的对象。正是这部分展现人体形态的摄影作品，让我们看到了艺术家对于传统雕塑语言的运用：水平与垂直，轻盈与厚重，平衡的身体，运动的身体，摆姿势的身体，肌肉对身体的承重，拉伸的状态，重力的中心。在一篇发表于1988年的访谈中，梅普尔索普思索到："如果我早出生一二百年，我可能会是一位雕塑家，不过摄影是一种非常快速去看、创造雕塑的方式。"梅普尔索普摄影作品中的雕塑张力，以及对文艺复兴到后古典主义再到浪漫主义艺术史的探索，在摄影艺术逐渐成为主流的时期，艺术家的历史认知感带入二十世纪。
作为一名真正的形式主义摄影艺术家，梅普尔索普拍摄的这些头部和身体摄影，以及他的静物作品，散发出一种深深的古典之美，这一点在艺术家的众多展览中都有所体现，如2004年在柏林举办的古根海姆展"罗伯特·梅普尔索普与古典传统"（Robert Mapplethorpe and the Classical Tradition）。带着对身体和形式之雕塑性的执着，梅普尔索普创造的具有戏剧性和丰富肢体感的花卉和男性裸体图像，在2014年法国大皇宫举办的展览中被颇为恰当地与奥古斯特·罗丹的雕塑并置陈列，在2009年意大利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与米开朗基罗的杰作共同展出。梅普尔索普常说他"找寻形式之中的完美"，这样的古典式鉴赏力体现在他的作品对理想化的人体形态之追求，对精准描绘的偏爱，整洁完美的表面，以及极简的构图。与此同时，图片中古怪的姿势，和模特不自然地塑造出的肌肉形态，还有其中持续潜藏的情色意味，无论是中性化的还是跨性别的，都更加巩固了照片中的戏剧性。在梅普尔索普的作品中，爱神并非男性或女性化的单一明确存在，相反，它被赋予了多样化的表现，降临于艺术家对身份和个体的描绘所引发的混乱之中。
[ 摄影领域的变革 ]
梅普尔索普与他的爱人、长期的导师萨姆·瓦格斯塔夫（Sam Wagstaff）共同投身于摄影史之中，收藏了一系列重要而具有指导性的作品，互为对方带来了无限创造性和启发。两人追求提高摄影作为艺术形式的地位。瓦格斯塔夫有着艺术史和策展方面背景，同时凭借其个人的威望，为梅普尔索普提供了打磨艺术天赋的资源。而在梅普尔索普独特眼光的把关下，瓦格斯塔夫也收集了一系列广泛而多样的摄影作品，其中大部分出自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成为了诸多展览和讲座宝贵的材料。除了共同出席拍卖活动，两人还是纽约大都会博物馆摄影部的常客。作为搭档，他们同心协力对摄影史展开研究，凭借瓦格斯塔夫在策展方面的技能和在策展、收藏圈的社交优势，加之梅普尔索普的艺术天赋，两人在相互的陪伴和推动下，在各自的方向上稳步前行。
正如梅普尔索普和瓦格斯塔夫所期盼的，摄影媒介在实践和收藏上的地位都发生了重大改变。七十年代见证了摄影市场的蓬勃发展-越来越多的拍卖行和艺术经销商开始把目光聚焦于摄影，像萨姆·瓦格斯塔夫这样的私人藏家开始构建他们具有开创意义的收藏系列，诸多美术馆把摄影纳入展览内容，艺术学院和大学也开始开设摄影技术之外的摄影史方面课程。其中最令人感慨的转变，就是像梅普尔索普这样的艺术家，开始对摄影加以观念化的使用。
[ "完美的瞬间" ]
梅普尔索普的摄影作品所散发的独特气质和革新特质，使他在八十年代末因华盛顿特区科克伦艺术画廊取消他的展览"罗伯特·梅普尔索普：完美的瞬间"（Robert Mapplethorpe: The Perfect Moment）时轰动了整个美国。他的作品，特别是那些同性恋和施虐受虐题材的摄影，更成为了围绕着公共资助艺术展开的全国性讨论和政治骚动的焦点。
这场展览由简妮特·卡尔顿（Janet Kardon）策划，于1988年12月在费城当代艺术中心开幕。展览原计划在之后的一年半里巡展至美国不同地区的五个美术馆。展览包含了超过150张摄影作品，覆盖了艺术家自六十年代末到1988年职业摄影生涯的各个方面。
除了展览中一部分作品所引发的争议性，整场展览在费城当代艺术中心和之后在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的举办时，都赢得了不少积极的讨论和观众参与。前两场展览举办的期间，"完美的瞬间"未曾引发负面的公众或批评界回馈。直到1989年夏天，当华盛顿特区科克伦艺术画廊在新一轮展览即将开幕的前几周宣布取消展览时，"完美的瞬间"才真正地引发了全国性争议。
围绕"完美的瞬间"的争议，成为了有关美国的艺术和艺术自由更广泛讨论的一部分，特别是针对政府作为艺术品位仲裁者和礼仪规范守护者所需要扮演的角色。当人们重新注视艺术，特别是考虑到政府对艺术事业投入的巨额资助，保守派议员紧抓住梅普尔索普的作品，称之为艺术不体面和政府资金挥霍无度的例证。为了避免丢失来自于政府的资助，科克伦艺术画廊决定取消展览。在科克伦艺术画廊的无礼拒展后，展览曾巡展至华盛顿艺术项目（Washington Project for the Arts），使这些摄影作品被推向了更广泛和热情的公众。此后，"完美的瞬间"继续巡展至另外五间艺术机构，包括波士顿当代艺术中心，辛辛那提当代艺术中心和纽约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
1989年3月9日，在"完美的瞬间"首次在费城开幕后的几个月后，梅普尔索普因艾滋病去世。
[ 生平和遗产 ]
梅普尔索普1946年生于纽约皇后区。他在1969年搬到曼哈顿前，曾在普拉特学院（Pratt Institute）攻读艺术专业。在普拉特学院学习素描、油画和雕塑的期间，梅普尔索普原本未打算成为摄影师。在七十年代的前期，他制作了大量用现成品和男同性恋杂志上的图片制作的拼贴和雕塑作品。他用宝丽来相机拍摄了这些项目的照片，并意识到自己对摄影的兴趣。两年后，他得到了一只哈苏中画幅相机，开始拍摄周围的朋友和熟人。此外，他也接手商业项目，制作专辑封面，其中包括帕蒂·史密斯的专辑。七十年代末，梅普尔索普对记录纽约的S&M现场产生了强烈的兴趣，并将之发展为工作的重要部分。
整个八十年代中，梅普尔索普创作了大量同时挑战和遵循古典美学标准的图像。他引入和改进了不同的技法和形式，包括明胶银盐摄影、宝丽来成像、照相凹版印刷、纸上和布上白金印相法、西巴科罗姆和转染法。1986年，梅普尔索普受惠特尼美术馆策展人理查德·马赛尔（Richard Marshall）的委托，为艺术书《50位纽约艺术家》拍摄了一组纽约艺术家的肖像。同年，他被确诊感染了艾滋病毒。然而，他的创造热情并未在病痛中减退，他不但扩展了他的摄影视界，还接受了更具挑战性的委托。1988年，在梅普尔索普去世前的一年，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策划了他的第一场美国博物馆回顾展。
梅普尔索普去世后， 他生前创作的大量极具挑衅意味而深刻震撼人心的艺术作品，使他成为二十世纪最为重要的艺术家之一。他的作品所涵盖的所有主题-承载着疼痛和快感的身体，古典美之理念，对非传统生活方式的推崇-体现了这位彻底塑造美国当代艺术脉络、坚定不移的个体，对种种边界的打破。
除了在艺术史上和社会中的重要性，梅普尔索普的遗产也通过罗伯特·梅普尔索普基金会而发挥着更为广泛的作用。该基金会由艺术家本人在1988年（他去世前一年）创立，旨在支持摄影艺术、以及展出摄影艺术的博物馆，资助HIV病毒／艾滋病方面的医学研究。
梅普尔索普的大型回顾展曾在洛杉矶艺术博物馆（2016）、伦敦泰特现代艺术博物馆（2014）、纽约惠特尼美国现代艺术博物馆（2008）、纽约所罗门·R·古根海姆博物馆（2005）、圣彼得堡冬宫博物馆（2004）、札幌当代艺术博物馆（2002）和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1988）等举办。
现在，梅普尔索普的作品被诸多国际知名美术馆和艺术机构收藏，其中包括：芝加哥美术馆；布鲁克林美术馆，纽约；洛杉矶艺术博物馆；纽约大都会博物馆；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蓬皮杜艺术中心，巴黎；史密森尼美国艺术博物馆，华盛顿特区；所罗门·R·古根海姆博物馆，纽约；阿姆斯特丹市立博物馆；泰特现代艺术博物馆，伦敦；乌菲兹美术馆/佛罗伦萨美术学院，佛罗伦萨，意大利；惠特尼美国艺术博物馆，纽约。
所有罗伯特·梅普尔索普作品 © 罗伯特·梅普尔索普基金会。图片经许可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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