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忆在尼加拉瓜建馆的日子

作者简介

徐贻聪，曾任外交部拉美司副司长，中国驻厄瓜多尔、古巴、阿根廷大使；曾获得厄瓜多尔、古巴和阿根廷政府颁给外国使节的最高荣誉勋章（大十字鹰级勋章、友谊勋章和大十字大功勋章）；中国国际问题研究基金会研究员，《公共外交网》特邀高级顾问；著有《结缘拉丁美洲》《我与卡斯特罗》《轻走天下》《雅园拾趣》《余温犹存》《加勒比绿鳄·古巴》等书。

我国曾与尼加拉瓜建立过外交关系，并在马那瓜建立过大使馆。我是建馆的负责人，也是首任使馆临时代办，前后在那里居住过一年有余。由于尼方的原因，两国关系于1990年11月中断（是我起草的中断关系声明稿，故曾自诩参加过从建馆到撤馆的全过程），至今尚未恢复。

尼加拉瓜国旗→

尼加拉瓜位于中美洲中部，南北分别与哥斯达黎加和洪都拉斯为邻，东临加勒比海，西濒太平洋，领土面积约13万平方公里，人口约640万，分在15个省和2个自治区的150多个市镇，首都马那瓜，官方语言为西班牙语，经济以农牧业为主，主要生产棉花、咖啡、甘蔗、香蕉、肉类。境内的“尼加拉瓜湖”和“马拿瓜湖”声名远扬，离首都不远的火山还时有烟雾冒出，景色特别、美丽、幽静，让人流连忘返。

1985年12月7日，我国时任外交部长吴学谦与尼加拉瓜外交部长德斯科托在北京签署两国建交协议，并决定尽快在对方首都互设使馆。

摄于尼加拉瓜湖

次年3月，国内决定派我带领由7个人组成的建馆小组，赴马那瓜筹建大使馆。我们7人在北京稍做准备后，经由美国西海岸的旧金山和墨西哥的墨西哥城，沿途进行必要的物品采购，于当年的“复活节”期间抵达马那瓜，入住唯一接待外国访客的“洲际酒店”。双方的协议是为对方的建馆人员免费提供3个月的食宿交通，我方后来也以同样的条件接待了尼方的首任大使及其随行人员。

NO.2

尼加拉瓜湖总面积约8264平方千米，是尼加拉瓜最大的湖泊，也是中美洲地区最大的湖泊，大约是我国最大湖泊青海湖面积的两倍。

尼加拉瓜属于不发达国家，又常常遭受强烈的地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发生的强震，还有长时间的战乱，使得马那瓜几乎没有完整的房屋，也没有像样的商店。此外，马那瓜的大街上连门牌号码都没有，用于指点位置的许多坐标又多早就不复存在，加之我们人生地不熟，既无朋友，当地的华侨华人又极为稀少，使得我们的建馆工作极为困难。

但是，经过小组人员的多方奋斗和拼搏，我们终于如期搬出酒店，落脚到一个两处相近的房子里，既是使馆的办公处，也是馆员们的住所，还为即将到达的首任大使租赁了“官邸”，基本上完成了任务和要求。

30多年过去了，那段时间的有些事情还依稀留在脑际，这里列举几个印象比较深刻的故事，以飨读者。

“我们在准备报警”

在尼加拉瓜，也在拉丁美洲和加勒比的许多其他地方，“不守时”和“夜生活”是常事，但对于我们却比较难以习惯。

刚从酒店搬出来不久的一天晚上，我们还没有自己的交通工具，尼方的一辆汽车拉我去参加外事活动，约定的时间是晚上十点。

夜里两点多我回到住处时，全体馆员都在马路上站着，显得异常紧张、焦急。我问他们发生了什么事，怎么都不睡觉。他们说，你那么晚还不回来，我们都急死了，正在准备要报警呢。

他们的关心让我啼笑皆非，但很感动，告诉他们以后不必这样，因为这里的习惯不同。同时，我向大家解释，活动定的是十点，我准时到达，但基本没有人，夜里一点多才正式开始。两点过后，我看太晚了，找了个借口先行退出，别人都还在兴头上呢。他们恍然大悟，也放下心来。

看到大家都放心地回去睡觉，我也就带着难以平息的感动入屋休息，准备迎接第二天的工作，时间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四脚蛇肉为主菜的国宴

所食用的四脚蛇品种是鬣鳞蜥，这种蜥蜴主要的食物是植物、果实和鸟蛋，不仅能吃还很绿色健康。

尼加拉瓜盛产“四脚蛇”，就是蜥蜴的一种，多呈绿色，也会为适应环境变成其他颜色，故也叫“变色龙”，体大肉多，是人们喜爱的食品之一。在建馆期间，一次奥尔特加总统招待使节，我以中国使馆临时代办的身份应邀出席，席上备的主菜就是四脚蛇肉，还被特别予以介绍。在首次品尝中，感觉味道还挺不错，意识到各国都有自己的资源，也有利用资源的诀窍，形成自己的特色，可以引以为傲。

四脚蛇做成的美食的种类也是多种多样的，像是油炸的，用汤汁熬煮的等等。

在那个时期，尼加拉瓜的供应很为短缺，致使我们经常需要为日常生活费时费力，到处寻找生活用品，包括一日三餐。

马那瓜城市不大，但没有市中心，除去总统府一带建筑物比较集中一些以外，其他地段基本没有像样的街区，大部分卖东西的人都在如同我国农村集市那样的地方摆设摊点，进行买卖，数量一般都很少。

让我惊诧的是很多卖东西人都以“单件”为准，“批发型”的生意极为费事。一次，我为了解情况，同会计、厨师去市场选买食品。看到一处有卖豇豆，3个“科多瓦”（尼加拉瓜货币名）一把，我说我买30把，给你90个科多瓦。卖东西的人说不行，你只能一把一把地买，买一把给一把的钱。解释不通，只好按他的办法办，分30次付给他款，好在手里拿的多是零钱，总算如愿以偿。会计、厨师告诉我，他们每次买东西也都这样，实在没有办法。

在外地与军人并驾齐驱

在我们建馆的那段时间，尼加拉瓜还处在“内战”之中，政府军和反政府的游击武装之间时有对峙和火力交锋，但多在北部地区。

为了能够了解情况，掌握第一手资料，在有了自己的汽车以后，我经常带上一两个馆员，驾车前往没有限制的地区实地观察。由于车上挂有使团标记，加上我可以在车上挂中国国旗，故多比较顺畅，有时还能受到对方，包括军警在内的相应礼遇。在行车中，军人们有时还会给我们敬礼，高呼“中国，中国！”，让我们先行，很为友好。

也正是战乱的影响，当然还有历次的地震，尼加拉瓜的许多城镇都显得满目疮痍，很多房屋的墙上都弹痕累累，百孔千疮，让人感到凄凉，可怜，也让我印象深刻，至今记忆犹新。

“你们在拍摄我们的军事目标”

记得，还是在住酒店期间，一天半夜突然有人敲我的房门，声称我们有人从阳台上拍摄军事目标。

我一听就明白是在找茬，需要严词以对。我明确地告诉对方，这是酒店，没有任何地方标明附近有军事目标。客人在自己房间的阳台上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我们并没有人在阳台上拍照。你们这样栽赃，既无证据也无道理，何况还是对一批外交人员，必须承认错误，赔礼道歉。

他们自知理亏，很快便自行退出。随即，我将此事电话告诉尼加拉瓜外交部，并要求酒店保证我们的安全。

第二天，尼加拉瓜外交部对发生这样的事情表示遗憾，酒店也送来花篮表达歉意，还提出要宴请我以作赔礼。鲜花被我接受，宴请则予拒绝。

不打不成交

办事情应该守时，是我的基本原则之一，在国内、国外都是如此。在尼加拉瓜，曾经为时间问题与一位部级官员“红过脸”，但也因此成为了朋友。

作为代办，尤其是在建馆期间，需要拜访一些政府官员和地方要人。一次，我按约定时间，到达一位政府官员的办公室，通报后要我稍等。我等了一个多小时后仍无动静，只得向秘书表示不满并告以另约时间。

该官员后来主动打电话抱歉并请我次日再去，并按约定时间在门前等候。我当然又去了，双方交谈甚欢，很有成效，而且逐渐成为了朋友，有过多次交往。通过此事，我明白，外交也需要说“不”，不能一味迁就。

——写于2021年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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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老徐札记   作者 | 徐贻聪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老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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