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交子弟 | 回忆父亲出任首任驻美大使馆武官

 

人物简介（作者的父亲）    

徐毅民 1922年出生于山东省泰安市，1938年参加八路军。1950年参加武官陪训班，同年8月任中国驻缅甸武官；1960年任中国驻伊拉克武官；1962年任中国驻叙利亚武官；1976年任中国驻联合国军参团团长；1979年任中国驻美国首任国防武官兼陆军武官。

1979年1月1日，中美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由以前的驻美联络处升级为大使馆，机构需要重新调整、设置。大使馆内需设武官处，这是大使馆内重要机构之一，而所驻的囯家越重要、越强大，其武官处机构也相应强大。美国是世界超级大国，军力世界排名第一，所以中国驻美大使馆武官阵容也强于任何其他国家。

武官处内设国防武官、陆军武官、海军武官和空军武官，还有不少工作人员。父亲当时在联合国军参团，担任中国驻联合国的军参团团长，已在职3年了。2月27日，接到通知，正式任命父亲为中国驻美国首任国防武官兼陆军武官，让他动身去华盛顿中国驻美大使馆报到。

5月30日，父亲从纽约直抵华盛顿，开始了新的工作。万事开头难，当时驻美大使馆没有专门的办公楼，只能租一个旅馆办公。中美建交之前，中美军方是没有官方正式交往的，建交后，官方交往正式开始。

▪ 1979年6月30日，徐毅民武官拜会美国防情报局局长泰伊中将，成为新中国首位进入五角大楼的中国军人。

刚抵达华盛顿没几天，6月30日父亲便来到美国国防部情报局，拜会局长泰伊中将，这也是新中国首批军方官员进入五角大楼，从此中美军事交流正式开始。

父亲刚到驻美国大使馆上班几个月，就接到了美国军方通知，美准备邀请各国驻美大使馆武官组成武官团进行活动，主要内容是学习交流，包括参观美军基地等设施。

武官团需要选出一名团长，按以往惯例，应由各国武官中军衔最高者担任。在各国驻美武官中，当时苏联驻美武官是中将，墨西哥驻美武官是上将，其他各国以少将居多，而我父亲没有军衔。当时中国军人的标准配置是不论职位高低，也不论是干部还是战士，一律红领章配红五星，因此中国武官参团，应该是普通团员了。但美国防部负责外事的部门却通知父亲，决定由他担任驻美各国的国防武官及陆、海、空武官团的团长。

当时父亲和美方解释：自己刚上任才几个月，又没有军衔，担任团长恐不合适。中国军人的服装，在国内习以为常，但在国外却显得十分奇特，尤其是外囯军人习惯下级见上级首先要行礼，见到中国军人，由于不知对方军衔高低，往往无所适从。让没有军衔的军人当团长，其他各国武官是否有非议？

但美方的回答是：“在你没上任之前，中国大使馆已将你的简历给我们了。你虽然没有军衔，但你的资历却是各国武官中最高的，由你来当团长是合理的。”经美方的极力推荐和国内有关部门的同意，父亲便当上了这届武官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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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官团在美参加活动

武官团在美参加活动

徐毅民武官（左一）参观美国西点军校，会见西点军校校长。

徐毅民武官（右一）代表武官团向机组人员赠送纪念品。

坐在航母舰长指挥座上

参观美航母突击者号

在100多位驻美武官团的参观、考察活动中，团长享有“在先权”。会谈中，团长坐首位，代表武官团讲话由团长致词，上下飞机是团长为首，包括向机组人员赠送纪念品也由团长代表。没有军衔的武官团团长，这在当时传为佳话，也是中国军事外交上的一个亮点。

说起资历，美方说的可能没错。1949年新中国刚成立，开国大典刚结束，苏联及东欧的社会主义国家首先承认中华人民共和国，随后一些资本主义国家，如印度、缅甸、印尼等也承认了中国。既然承认了，就要建立外交关系，就要互派大使，就要建立大使馆及相关机构部门，新中国百废待兴，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当时我父亲在解放军35军任职，随35军渡江南下南京，首先占领了国民党政府的总统府，后继续南下经杭州到浙江金华，在金华驻守。几个月后，也就是1949年底，父亲突然收到一纸调令，到北京某处报到，至于干什么工作，一概不知。

到京后，即安排参加了武官陪训班，人员大概150人左右，学习结束后，即被派往国外从事武官工作。当年父亲的年纪也就28岁，所以从此算起来到出任驻美大使馆武官，走入武官生涯已近30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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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飚副总理访问美国，徐毅民武官（右）在专机上驻美武官向耿飚介绍美国概况。

徐毅民武官（右）陪同刘华清司令参观美航天发射中心。

父亲担任驻美武官大约5年，这期间工作非常繁忙，除了日常工作，接待工作也非常繁重，国内级别较高的军事代表团访美，他都要亲自陪同，如果是国防部长率团访美，那就要全程陪同，包括从乘专机起飞开始，在飞机上就要向团长介绍美国概况及注意事项。到美后，更是前后不离左右。一个月算下来，都有七八十次接待之多，最多时一天就有4次活动，工作之繁重可见一斑。

据父亲回忆，在与美国人交往中，最容易引起争议的是台湾问题，尽管理在我方，但他们总爱在这一问题上与我们纠缠。官方人士还好说，因为他们不能离开当权政府的政策和观点，但民间人士，尤其是自认为是这方面的学术专家，常常以陈词滥调加以争辨。对于他们，不能急于求成说服，只能以不卑不亢的态度驳斥，摆事实，讲道理，即使难以使之心悦诚服，也要让他不能理直气壮，下次见面，自然会老实许多。

如建交初期，在美军营里，有些文字或画册中仍有“中华民国”“青天白日旗”等，遇到这种情况，我方立即向有关方面负责人进行交涉，责令改正。有时对方进行抵赖或狡辩，我方则穷追不舍，直至改正为止。

与美方高层人物接触，他们往往盛气凌人，军政官员尤其如此。这与美国历史发展有关，美国是二次世界大战的胜利者，获利最多，战后与苏联争霸，后苏联解体，成全球唯一超级大国，自感财大气粗，不把別人放在眼里，自己习以为常，但对站起来的中国人来说，是很不顺眼的。

▪ 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维奇上将与徐毅民武官合影。

有一次，父亲参加美军方举行的招待会，内容是祝贺美陆军某上将晋升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席间，上将对我父亲说：“在今天的国会上通过我为参谋长联席会主席。”父亲当即表示祝贺，上将话峰一转说到：“我是美军中少有的行伍出身的将军，我是1940年入伍的，你呢？”语气中显出洋洋得意之意。父亲直接回答他：“对不起将军，我入伍时间比您还早两年。”他十分惊奇的“啊”了一声，态度立即变为肃然起敬。

常说弱国无外交，这话千真万确，旧中国贫穷落后，见到洋人卑躬屈膝，当年大清王朝的驻美武官在街上被美警察欧打，事后还要向美方赔礼道歉，这种日子不会再有了。新中国越来越富强，军事力量越来越强大，每一个中国外交官身后，都有一个强盛的祖国。

-End-

作者 | 徐金华

图片 | 徐金华

编辑 | 外交官说事儿 小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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