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拙人手
为此,堂哥在一次聚餐时,看了一眼她的手说:秀呀,这手和脸太不相称了,像个老太太的手。
的确,她的手,除了骨头,就是皮,瘦得不长肉。在她八九岁的时候,就知道薅院子里的草 ,用不大的小手掰玉米杆往大灶里填。当然还有那些折不动的树枝,那时,她是要手脚并用的呢。
再大一点,她也会捞着锄头在庄稼地里跟姐姐一起拔苗锄草。她只知道,磨出泡的手,挑破了好得快,可疼。不挑破,那股水就在皮里肉外窜来窜去。一半会儿不归原。
十七八岁时,还跟父亲干过泥瓦匠的活。和沙子灰时,白灰会透过线手套,浸到她手掌里,纹路里。一道道白印,像要把掌纹裂开。有很久,她用蛤喇油猛搽。
二十三岁那年,她结婚了。还是嫁到了农村。冬天里,她和煤、撮土,急忙中,常忘记带手套。每次,用大刷子刷手里的煤灰时,她都觉得对不起这双手。
她觉得就凭这双粗糙的手,怎么看也不像干俏活的人。有时,她深信,她是挨大累的命。
当然,她也会做些细致活。记得刚生完孩子时,她也用这双手,缝制孩子的棉衣棉裤。尽管一缝到抠手、卡紧的地方。她总是要求助于奶奶婆婆,那是个瘦的精细的老太太,不声不响地帮她做完,还会对她指点一二。有时,她照做;有时,她又学不来。比如,做被子和褥子时,八十岁的奶奶婆婆总会笑几下,再指点她。说她怎么还反撇做活,应该顺时针缝制。她就是扳不过来。反就反吧,不把自己缝里就行。拙老婆的活计。她常笑自己,真拙。
秀,有时真不要样。就像她的性格,随和。她真还没学会精致的活。
后来,秀进了城里。她看城里那些女人伸出的手,真细,一点骨节都没有。一个个都像嫩葱,一点褶皱都没有。一根根水灵灵的,肉乎乎的,饱满着。这时,她总会把手缩回衣袖点。
她有金镏子,她不戴。
她觉得人们注意她手的时间会比注意金子的大小要多些。
村里一个算命的人,给她看手相时说:手如树皮的人,一生宽容,富足。她半信半疑。
现在,她搬进了城里,不再做那些农活了。有时,周围的同行,有毛衣掉套的,急着卖的,总会积极地拿到她跟前,催促她:快帮我钩上,买家等着呢。她就快速地拿出盒子里大小不一的钩针,比自己的事都要急上几分,好像耽误卖了是她没完成的错似的。大家也不见外,都知道她会这一手。求的人开始都低眉客气地道一番谢谢。时间久了,发现她并不像外表那样清冷,也就不系外了。她也乐得她们来求,因为这时,她才感觉她这双手还是灵巧的,有用的。渐渐地,她也学着保养那双手了。指甲也会留得长些。以前它们是留不住的,早被磨秃了,没了。还长些毛刺。如今,她也会涂些喜欢的指甲油,或银白色,或金色。也只是在小指甲涂些。她不想太扎眼。它们毕竟还粗糙些。
她羡慕那些手如柔荑,指如青葱的女子。
其实,秀很白。手也是。
马静,70后,赤脚自由人。喜爱在烟火中打磨墨色。曾用名飘飘飘,焚心止水,游走网站发文。偶有小说上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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