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挖洋芋
文 | 浮生记闲
吃饭时，会如说，洋芋蔓都干了，能挖洋芋了。男人撇撇嘴：往年七月份才挖，过几天再说。男人光着膀子坐在饭桌旁，夹了一筷子醋溜洋芋丝送进嘴里，咬了一口馍馍，随即又吸了一口小米粥，腮帮子剧烈地鼓动着，额头上布满汗珠，身后的风扇嗡嗡作响，六月份的天气已经热得让人有点措手不及！
今天炒的洋芋，是集上买来的，一块五一斤。男人爱吃新洋芋，清水里浸去淀粉，淋了香醋微微一炒，吃起来很脆。洋芋是个水物儿，挺沉的，那天会如从集上一手拎着六七斤洋芋一手提着买来的零碎菜回家，手指都勒得麻木了。自家种了洋芋，挖一些回来，省得大老远跑去集上买。再说，洋芋蔓都干了，还能指望它再长大些？她说去挖洋芋，男人没响应。胖人怕热，吃个饭都汗流浃背的，更别提下班抽空去干活了。会如也没再坚持，如果她执意让他去挖，那这顿饭就别想消停地吃下去。
男人干活要看心情，高兴的时候，干活麻利，干脆。不高兴了，会如一说干活，他就像吃了火药，呛的会如直咬牙。后来活儿还是由男人干了，可是那份气还得受着。这男人犯起浑来，无缘无故，疾风骤雨。这么多年，会如熟知男人的脾气，他就像一面锣，一敲就响，动静挺大。会如一张嘴，他就接话茬，口头不吃亏。没过一会儿，会如还在气头上，男人却像没事人似的跟在她身后有说有笑，让她苦笑不得。刚结婚的时候，会如受不得这样的委屈，可是有了孩子，她慢慢的也就妥协了。在一个屋檐下，唇枪舌剑争个输赢又能怎样。就像村里的一对老夫妻，半辈子乌烟瘴气，住在一个屋檐下，到老另起锅灶，水火不容，可也没辩出个谁对谁错来。害得儿子不愿回家，在外游荡，四十岁了还在打光棍。
挖洋芋不是重力气活儿，会如想好了，明天起个早，去把洋芋挖了。像去年一样，她把挖好的洋芋装进编织袋，摆在地边，光等着男人下班运回家。乡下的女人哪个不干力气活儿？春种秋收，司空见惯！男人回家看到女人替自己分了担子，对女人心怀歉疚，越发体贴，只不过，他的那个毛病改不了：用女人的话说他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第二天一睁眼，会如看了看手机，六点整，她在他的鼾声里扛着撅头走出了院子，男人八点才上班，不用起那么早。会如蹲在地边，系紧鞋带，抡起撅头挖下去，她有种刀落瓜裂的感觉，果然，一撅头挖出来两个开了茬的洋芋，是她用力过甚，把洋芋一挖两瓣。真可惜，还是两个少有的大洋芋呢。它藏在浅土里，没有想像中的那么深。接连两窝都被她挖烂了，心急真吃不了热豆腐。第三窝，她小心地从侧面下手，刨开土，连窝端出来，抖了土，三个圆润的洋芋袒露在叶子眼前。雨水欠缺，洋芋晒得干枯了，尽管它卯足了劲儿长，收三袋洋芋的地块却只收了一编织袋。会如没有抱怨，天这么旱，种了十几斤洋芋籽，能从干枯的蔓子下刨回一袋洋芋，就已经是奇迹了。春种一粒籽，秋收万担粮，那也得风调雨顺才行。
她捡了一些挖烂的洋芋提回家，去了皮洗干净，切丁儿拌葱花，蒸洋芋包子，包洋芋韭菜饺子，炸洋芋丸子……反正洋芋大多要切碎吃的，除非蒸洋芋、煮洋芋。
洋芋挖回家，摊在屋里晾几天，婆婆就会按大小分开收进纸箱里，小的、挖伤的先吃，大的盖严实，留着冬天吃。
做饭的时候，看到会如手拿核桃大小的洋芋蛋切丝，帮忙生火的男人搭腔了：“小不几几的赶紧扔了去，多费事，切着手了咋办？有大的不吃，留着冬天长芽子！也不知你们咋想的……”“大洋芋也要切小了吃，小的要先吃，放时间长了蔫了扔掉怪可惜，日子要细水长流呢，真是败家子！“
会如学着婆婆的语气挡住了男人的话茬，她瞅了瞅婆婆的屋，看到撩起门帘迈出一只脚的婆婆把脚收进屋去，她踢了踢男人“管好嘴，别惹事！”
饭熟了，桌上摆着一盘青椒洋芋片儿，一盘凉拌洋芋丝，一盘扁豆焖洋芋，男人端了两碗洋芋拌汤急急搁在桌上，腾出的双手赶紧捏住耳垂嘴里嘟噜:“烫死了烫死了！”又看着饭桌笑道：“今天我家洋芋要开会。”
不多会儿，会如又端来一盘拔丝洋芋，喊道：“妈，吃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