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写信

文 | 淡然一笑

壹刮几日北风，再飘一场雪，冬天说来就来了。人们极少出门，都在家窝着。冬天就显得漫长而寂寥。这时节里，母亲会接姥姥来住些日子。许多时候，姥姥盘腿坐在我家那盘大炕上，眼睛瞅着窗外。窗外的石榴树上每日里都有三五只麻雀，跳上跳下。某一日，我写完了作业。姥姥对我说：给你二姨写封信吧。二姨远嫁了内蒙的，有多少年没回家了。我从作业本上撕下两页纸来。我趴在炕上，写上二姨你好。姥姥前倾了身，看我写下这几个字，脸上漾满了微笑。写什么呢？姥姥就开始念叨，关心了二姨家的老人，问候了二姨的孩子。又要问二姨家的收成。接下来，姥姥开始数算自家里大事小情，连老母猪下了四五个小猪崽也要记上。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好的，也要把二姨的发小--英啊、莲啊家里的情况一块说上。姥姥念叨这些的时候，脸上一直挂着笑，就像二姨就在对面坐着，娘俩闲话儿。我吭哧吭哧地写，写完了，姥姥把正在喂鸡的母亲叫进屋。姥姥说：读读，叫你娘听听还落下什么了。母亲听我一句句念，开始脸上也是笑的，后来就和姥姥一起拿衣襟擦眼泪。第二日，母亲揣着信去到镇上，找到邮局，央人写了信封，贴上八分钱的邮票，寄出去。过几日，姥姥会问母亲，二姑娘收到信了吧。再过几日，姥姥又问：二姑娘的回信快到了吧。总要过了大半月，骑着绿自行车的邮递员送来二姨的回信。姥姥说昨天晚上还梦见你二姨小时候呢，这不就来信了呢。二姨说葵花大丰收呢，家里的羊群有了一百多只了。二姨说 红红上学了，平平去读初中了。二姨说想家了，初春的时候可能要回家看看呢。 我读着信，姥姥和母亲又一次微笑着，微笑着还要擦眼泪儿。我读完了，信递给姥姥，姥姥抚摸着那几页纸。屋子里一时很安静，石榴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声音格外响起来。二姨的信会被姥姥带回家，姥姥拿着信，要去和她的老姐妹诉说自己的二姑娘在内蒙过的好啊，二姑娘说明年春天会来家看看了。
【贰】骑绿自行车的邮递员，隔三差五，响着车铃，去我们的小学校。村里的来信是放到校长室的。校长是老校长，村里的各户老校长都熟悉。放学了，校长站在校门口，叫谁家的孩子把信捎回家，或者捎给孩子的邻家。一段日子里，我常给兰姐捎信。信封上有很漂亮的字，写着“内有照片，请勿折”。我把信送给兰姐，兰姐在洗着衣服或织着毛衣。兰姐看到我手上的信，脸儿红扑扑的。接了信，去自己睡觉的屋，关了门。兰姐的娘会走出屋子，冲我摆手，我走进屋去。我叫她二婶。二婶问我哪儿寄来的信。我是没去看的。二婶便嘱咐我，下次有兰姐的信，要看的。临走，二婶抓一把红枣装我口袋里。兰姐的信十天半月又来了。这一次我看过了，告诉二婶。二婶瞅瞅外面金黄的阳光，瞅瞅门前那条羊肠小路，说兰没在家呢。二婶拆了信封，叫我读那封信。还拿了信封里的照片端详，端详着，笑了。读完了，二婶仔细的把信粘好，想想，说这丫头心细，封皮的浆糊没干。于是，信原封不动装进我的旧书包。二婶抓一把红枣在我口袋里，嘱我明天傍晚再把信送来。晚霞红的很。我蹦跳着回家，兰姐在柳树下站着呢。我把信掏出来递给兰姐，兰姐牵着我的手回家。兰姐的手温温热热。我忍不住了，说兰姐，昨天二婶看你的信了。兰姐很长一段日子没再收到信。一日，中午放了学，有人骑了崭新的自行车走到我前面去，又折回来。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他问我知道兰家吗。我看他，笑了。他是照片上的人呢。 【叁】多少年了，小村都没信来呢。姥姥九十二岁了。冬里，母亲还是要接她来我家住几日。某一晚，母亲接了电话，又开了免提，递给姥姥。姥姥把手机放耳边，听我的二姨她的二姑娘一声声叫娘。兰姐也会回家住几日，不飘雪的日子，兰姐给二婶晒被子，洗衣服。和她一起回家的是照片上的人。 【肆】冬夜寂寥，守着电脑看空间里的说说。秋水的说说里写：儿子四年级了，作业要写一封信。信写给谁呢？儿子说和同桌商议好了，他写给同桌，同桌写给他。于是和儿子一起去买信封，儿子认真了写了信，又一起去邮局，看邮局的工作人员盖上邮戳。过几日，那封信真的就会到他同桌手里。他也会收到同桌的信呢。想想都是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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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作者简介
淡然一笑，性格淡然，别名二木，自号乡下老农。生于鲁北，教书为业，也侍稼穑。日以习文沽酒为乐，是为耕读传家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