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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取蛙声一片
听取蛙声一片
有次序的生长,总是好的。不紧不慢,不亢不卑,有条不紊,井然有序。
当初夏的风吹熟了菜园子,茄子苗儿就醒了。它开出淡紫色的小花,一朵两朵第三朵;扁豆花紧跟着也醒了,也有淡紫色的。扁豆花初步形成的样子,像种子刚刚破土时拱出来的两颗门牙。再开大点儿,就是一朵静静的小蝴蝶了。扁豆花不像茄子花那样只开一朵两朵三朵。它们是一簇簇一堆堆,挤挤攘攘,细细密密。根本看不清开了多少。看着看着,我的目光就顺着绿色的蔓藤,一寸一寸往顶端爬。然后又落下来,在挨着泥土的绿叶丛中,发现簇簇抱团,还没有成型的小扁豆。仿佛这目光一上一下间,花朵就不知不觉变成扁豆了。挨着旁边的黄瓜秧子还不足一米高。几朵小黄花点缀在青藤里,清素,安静。吊在半空的小黄瓜直溜溜的端正,卧在泥土上的,两头往中间弯曲。潮湿的阴凉处,半截露出泥土的蚯蚓在蠕动。挨着黄瓜旁边的小豇豆,也赶趟儿使得结出绿茵茵,长短不一,如细线般的帘子。风一吹,轻轻飘摇。风再吹,水田里的秧苗一起摇。刚插上没几天的秧苗还没有长欢实。风不舍得使劲吹。
当初夏的风吹过田野的时候,狗尾巴花和蒿草也不甘示弱地疯长。灰灰菜,芨芨菜,车前子也是。菖蒲,艾草也争先恐后。它们想在端午节那天,让自己更丰茂。这些野生的草籽,在农人吆喝庄稼的节气里,在耕牛犁田时“莽莽”叫的欣喜或打个鼻响的喷嚏里。一年年一茬茬,自己返青,悄悄拔高。 炊烟追着炊烟,田野挨着田野,村庄连着村庄,小鸡仔紧跟着老母鸡。一些没有人吆喝的物种就自己生息。像我一样。
小时候看见园里的小菜长势太猛了,就会越界。 扁豆藤总是爬到了黄瓜架上,缠来缠去;葫芦瓜总是爬到树上又翻过院墙,跑到别人家的瓦檐下,美滋滋地结个葫芦。最守规矩的算是韭菜和小葱。它们一畦畦,一行行,绿茵茵,亭亭立。韭菜是割了一茬又一茬,春天自己发芽,秋天自己枯萎的懒菜。不需要年年播种。最邋遢的,要数金黄色的南瓜花,大大咧咧,敦厚憨实。就像朴实的乡下人一样,顶着日头,风雨酷暑,随地生息。有时候糊里糊涂开了好多花,也没有结出几个瓜。只看见圆溜溜,毛茸茸的肥大叶子,霸满田间地头的空隙。过路的时候,还得腾出手来,把蔓藤移开,撂到不挡路的石坎或地角边。比起南瓜和葫芦。丝瓜,苦瓜就可靠多了。它们平静稳妥地随着篱笆的走向,规规矩矩地垂着细溜溜,苗条清瘦的身子。像乖巧的女儿,散发着蔬菜瓜果特有的清香。
和小菜比起来,田里的庄稼可没有长错地儿的时候。 它们随着土丘以及洼地的坡度,大片大片的肩并肩排着队,连绵不断,浩浩荡荡;大片大片的起起伏伏,浪回浪翻;大片大片的播种,施肥,收割,囤仓。从麦子到稻谷,从稻谷到玉米,高粱。颗粒们都以丰盈饱满的姿态,把头扬起,把天举高;直到天上的白云,汇聚成骏马奔驰的图腾;直到经过疾风骤雨的洗礼和炎炎烈日的烘烤,才低下沉甸甸的头,躺进粮仓。完成了一生中最庄严肃穆的仪式。
昨日里,又看见菜园子和秧苗了。茄子,韭菜,小黄瓜;扁豆,豇豆,小茴香。它们像刚落地的娃娃,青青嫩嫩,长势喜人。 像三十年前太婆婆的菜园子一样。有的扁豆藤越过界限,爬到了黄瓜架上;有的葫芦瓜藤爬到树上,又翻过院墙,爬到别人家的瓦檐上。而大大咧咧,敦厚憨实的南瓜还是懵懵懂懂地开了好多花。两只圆嘟嘟的小麻雀''蹬蹬蹬''一起跳一起飞。身子挨着身子亲亲热热,忽上忽下,忽远忽近,后面又追来第三只。孤独的小白蝴蝶一个人在花上飞,想采哪朵采哪朵,不想采就躺在花蕊里睡觉。一只小白狗“哈赤哈赤”地吐着舌头,跑过小路。稍大的花狗不紧不慢地向我站着的方向,摇着尾巴走过来。我害怕的不敢动弹,冲着田里放水的人吼道:“这狗咬人不”。那人答:”不咬人,我家的狗“。又打着手势喊着话让狗回去。在这期间,狗也在看着我们说话。它判断是吓着我了,就摇着尾巴,不紧不慢地往回走。还时不时回头看看。 新插的秧苗,亭亭玉立,整齐明净 。蝌蚪还没有游出来。我只能在心里念叨:听取蛙声一片。
如今,身强力壮的乡下人也不种地了,大多在城里打工。去年特意去看的荷花田,今年已经不种藕了。就连眼前的秧苗也是最后一季。要看到朝气蓬勃,浩浩荡荡的庄稼,恐怕要跑老远呢。
城市边缘的乡村无人养鸡养猪,也没有牛羊散落,鸡仔咕咕。更看不见常年长满塔塔草的青瓦房,鸡犬相闻的日子仿佛从来不曾来过。狗也少了一种自古以来凶猛警惕的精神。它不是用来看家护院的,反倒是以乡村记忆的形式存在,以一种心灵慰藉的方式走进我的眼眸。摇着尾巴,又走远。而听取蛙声一片,也许在不经意的某一天,看到超市里白白嫩嫩的莲藕才会忽然想起。
说到最后,我忽然发现没有把藕说成荷花。可能是觉得,荷花固然美丽,藕才是最初的本质。
作品散见《星星》《时代文学》《名家名作》《中国西部》《海外文摘》《读者•乡土人文版》《绿风》诗刊 《岁月》《辽河》《陕西文学》《西部文学》《鹿鸣》《躬耕》《华语诗刊》《四川诗歌》《西部作家诗刊》《中国文学》《当代作家》《旅游散文》等报刊杂志。获得一些奖项。部分文章被年鉴精选收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