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米的光辉里
·小女孩
夜幕降临,天边残留着几丝云彩。山峦渐渐暗沉,如巨型魔鬼往眼前压过来。村庄上空飘着几缕炊烟。院子里,老母鸡“咯咯咯”地招呼不知归窝的鸡仔们,大黄狗趴在门槛边等待主人……
一个小女孩,坐在大门口的矮凳上,黄瘦着脸,巴巴地等屋子里母亲的呼唤。“囡囡,吃饭啦……”听到声音,小女孩端起小矮凳跑进灶间里,放下凳子,两只小脚站在矮凳上,瞪大眼睛,透过弥漫的热气仔细瞧——饭甑里仍是和昨日一样的黄色。小女孩跳下小凳子,跑出灶间,一屁股坐在门槛上,乡村的傍晚,顿时响起一串啼哭:“哇……哇……”
•高尖篓
三五个小伙伴,在猪栏里玩耍:躲猫猫,给猪挠痒痒,磨空石磨……能玩的都玩遍了,不知是谁盯上了放在一角的高尖篓。这是山间独有的一种盛物农具。用竹编制的,下小上大。在两个篓子的上腰部穿插着一个木头做的挑杆,很结实。大人经常挑着高尖篓去掰玉米、摘桐子。
想起玉米,小女孩心底生出了一丝怨气——都是这家伙闹的,要不是它,哪会每天都嚼那黄黄的饭,咽都咽不下去……“嗳,我们挑高尖篓好吗?”其中一个提议。“好!”另几个随声应和。怎么玩?大眼睛转了几圈,一个主意来了:“三胖,二丫,你们一边一个爬进高尖篓。铁柱,你来挑,然后大家轮流坐。”小伙伴们举双手赞成,两小家伙爬进高尖篓,骑坐在挑杆上,另两个扶着高尖篓,防止翻倒,还有一个钻到挑杆下准备挑起来。一,二,三!或许是上面的分量太重了,高尖篓不听使唤,一左一右歪向两边。骑坐在篓里的两人,重重摔在了地上,挑的人也被压趴在地上。该死的高尖篓!三人疼得龇牙咧嘴,把怨气都撒在了高尖篓上,用力地踩呀,蹬呀,踢呀……另两个也加入了踩踏的行列,兴奋地大叫着,没几分钟,一担高尖篓被折腾得残破不堪。
晚上,父亲说:“那高尖篓怎么就破了……”
小女孩紧闭小嘴,大气也不敢出。
•野猪棚
山里面,每年开山。砍去杉木、松木,接着开好火路,点火烧山。烧过的山,村民们一锄头一锄头开垦出来,种上玉米。等玉米在黑乎乎的山地里萌芽、生长、结出玉米棒,几十里之外的野猪似乎闻到玉米的气息,一只只赶来,想与村民分一碗羹。它们吃了不算,还要把玉米地翻江倒海折腾一番才离开。于是村民在玉米地边,建起简易的野猪棚,每天晚上派人住在棚里,夜半起来吆喝几次。听到人的声音,野猪也就不敢随意闯入了。
野猪棚,建得类似于塔形。三根粗壮的杉木为支架,外面盖着山上随处可见的茅草。一把一把的茅草就那样挂在木头上,颜色由最初的绿色变成黄色,白灰色。曾有村民在雷阵雨的时候,躲到野猪棚里,被雷电击中惨死。有胆小的村民住在野猪棚里,被自己吓得半死,说夜半看见披着白色长发的鬼……于是,小孩子们,都不敢去野猪棚附近玩儿。
有一次小女孩跟着大人去打猪草,拉着大人进去看了一次,里面只有一张简易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层稻草。那么恐怖神秘的野猪棚,真相竟是如此。
“哎哟,长毛鬼来了……”再也吓不到小女孩了。
•浆粑“我家明天掰玉米,顾叔帮我们一天。”“好嘞!”
“张哥,明天有空帮我们掰玉米?”“有空,算我一个。”
“李家婶子,要到我家吃浆粑来的。”“来……”
每到深秋,山头的玉米秆子开始枯黄时,就该挑晴天掰玉米了。十来个壮年劳力穿上草鞋,挑着高尖篓,担上挂着背篓,全副武装上山去,他们相互吆喝着,脚步沉着有力,很有些雄赳赳气昂昂的感觉。
站在大门门槛上的小女孩,吮着小指,眼巴巴望着远去的人马。等呀,等呀,半天过去,“吱嘎,吱嘎,吱嘎……”担子挑回来了,高尖篓里的玉米黄灿灿,直耀人的眼。“哗啦,哗啦……”玉米全倒在家门前的场院里。只一天工夫,场院里就堆成了一座黄灿灿的小山。
“捡嫩玉米啦……”一声吆喝,婆娘们都过来了,一溜儿排开。她们把最嫩的玉米挑出来,把敞着怀的菜篮装得满满当当。挑出的嫩玉米,洗一洗,放锅里煮熟吃。余下的,全部剥下来,洗净了,放到石磨里去磨浆。磨浆,是婆娘们干的活。一个人用饭勺一勺一勺地添玉米粒,两个人扶着石磨的扶柄推,嫩玉米白白的浆水从石磨里慢慢地流下来。满满一盆了,换只家伙继续。
灶间也有婆娘忙开了:割腌肉,烧萝卜,炒青菜,接着在大锅里做浆粑。小女孩的母亲,做浆粑最拿手。一双手拿着玉米浆坨,手指上下翻飞,“啪”的一声,几乎大于手掌一倍的浆粑已经烙在锅里了。一个,两个,三个…五个锅满。上盖,烧火。几分钟,家里就弥漫着嫩玉米浆粑的甜香。浆粑做好后,大家你一个我一个尝鲜。小女孩捧着浆粑碗,满村子里送。浆粑一时间吃不完,就拿到太阳下晒干,或者放在火炉上烘烤。下次要吃的时候,水煮加入青菜,黄绿相间,竟能勾起小女孩肚里的馋虫。
•老鼠
老屋的二楼地板上,堆了厚厚的一层玉米。 老玉米太多了,又不能堆得太厚,于是把阁楼整理出来堆玉米。阁楼,是没有宽楼梯的,爬上去需要乡村的简易梯子。说是梯子,其实就是两根长木头上挖出整齐的小洞,再用短的木棒连接起来,爬上去摇摇晃晃,小女孩恐高,每次上去都心惊肉跳,担心掉下来摔死。阁楼不高,人站不直,爬上去得猫着腰。
玉米全部收回家,老鼠家族便开始行动起来,每天晚上,等主人们都睡下了,他们便在阁楼上的玉米堆里钻来跳去,“嚓嚓嚓……”是牙齿啃咬的声音。玩够了,它们就开始搬运,哆哆……哆哆……嗦……先是慢慢地拖,之后是一阵快跑,像是训练有素的特战队。“嗨,死东西。”一声吆喝。老鼠窸窣作响,顿时沉寂。过一会儿,又故伎重演,如此反复。后来,小女孩家抱回一只虎纹猫。
从此,屋瓦下的夜晚,归于平静。
责任编辑//晴雪
配图//一叶荻花
制作//盈盈
女,七零后。生活于江南的山水之间。喜欢徜徉于小庭院的蔬草清香中,也沉醉于文字世界的那一方洁净天空。文字散见各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