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爸爸的猫
BA BA DE MAO 文 | 幸福的日子
这只猫小得既可怜又可爱，托在手心里，轻得像根羽毛。团成一个球，脏得白毛变成黑毛了。如果不是还能发出点微弱的声音，我想它早就葬给田野了。
它是爸爸下地干活时，在沟边捡回来的。爸爸是趴在草地里，眼睛埋到草丛里，寻着似有若无的那点声音找到它的。爸爸脱掉一只手套，把它像裹婴儿一样，揣在怀里带回了家。
爸爸给它洗个澡。洗完澡的猫咪漂亮得不得了。大眼睛里充满惊恐，一对小耳朵直立着，像两个小三角扣在头上。
它总是很害怕的样子，一看到人，扭头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如果你做出追它的样子，它就“嗖”的一下没了踪影。过一会儿，又探出半个脑袋看看情况。无论离它多远，只要你轻轻一跺脚，它就“喵”的一声，跑得连翻几个跟头，瞬间就看不到了，而且短时间内它不会再出现。
因为太小了，所以它一次次想跳上炕头待一会儿，又一次次跳到半路跌落下来。在经历了五六次被摔之后，它终于放弃了。它低头走到自己的饭盆前，大口大口吃着馒头，然后吧唧吧唧喝水。在它黑暗的小窝里眯一会儿，再接着跳炕去。
我帮过一次忙。看它跳得这么费劲，顺手把它放在了炕上。它飞快地跑进炕头的旮旯，在那里团了一上午。中午来串门的，它立刻就慌了，一下子从炕上跌落下来，摔得大叫一声就跑了。很长一段时间，它没看一眼那个炕头，甚至没跳一次炕。那个温暖，它付出的代价有点大，所以它害怕了。
一个月后，我第二次回家。它看到我就跑，跑了几步，回头看看我，站住。我没逗它。它嗖一下从我脚底蹿过去，轻松地跳到炕上。我惊奇地大叫:“猫能上炕了！”妈妈说：“天天练习，早就能了。”我说这叫执着、坚强。妈妈把嘴一撇，眼睛斜了爸爸一眼说：“嗯，谁拾的像谁，死犟眼子，摔得晕了好几次！”
晚上吃饭，我们全家都去厨房端饭。我没注意它，端饭回来时，看见它安静地眯着眼趴在炕边上。偶尔它把埋下去的头悄悄抬起一点点，眼睛快速看一眼桌子上的肉和鱼，瞬间又低下去，仿佛桌子上的所有东西都和它无关。它安静地趴在炕沿上，温顺得像个墙根里晒太阳的老太太，穿着臃肿的黑色大棉裤，坐在小板凳上打咳嗽。
那个饭桌离它仅仅是它半个前腿的距离。我把桌上的鱼刺拿筷子高高夹起，朝着它的方向送过去。它紧紧闭着的大眼睛，倏忽间就睁开了，而且头猛然抬得高高的，脖子拔得长长的。就要到它跟前了，一双筷子忽然拦住了我的鱼刺。爸爸说它太小不能吃鱼刺。
爸爸用食指轻轻点了一下它的脑门，它立刻把脖子缩了回去，像只老实的小乌龟，眼睛也紧紧闭上。爸爸夹了个小鱼头放在它旁边的小食盒里，它一动不动。爸爸用筷子的另一端敲敲食盒，它“喵”一声，一下子蹿过去，大口大口地吃。三下两下一个鱼头就没了。然后它不吭一声地又趴在炕沿上眯起了眼。
晚上睡觉时，它贪恋暖暖的热炕头，所以无论怎么逗它下地它都不理。在此之前，我用掸子掸炕，它一直和滚动的掸子逗玩。一会儿前爪挠挠，一会儿后爪蹬蹬，自己玩得不亦乐乎。
屋里有两道门，外屋的门后面是它的小窝。第二道门里是我们睡觉的地方。怕它晚上随便小便，所以我们睡觉之前，必须把它赶回自己的小窝。它好像很不喜欢那里，所以只要我准备铺被子，它呲溜一下准找不到影了。屋里的炕上有个放被子的柜子，哪怕它玩得再欢实，只要看见我站起来走向柜子，它保准赶在我铺床之前躲到柜子底下去。
我拿掸子在柜子下面一通乱扫荡，却丝毫不见它的踪影。爸爸拿过掸子，只一下，它就“喵”一声，乖乖跳下炕，飞快地跑了。爸爸说它躲在最难够到的那个柜子角里，一般人找不到它。
一周以后，只要到了我铺被子的时间，它就自己主动跳下炕，低着圆脑袋向它的小窝走去，还一步三回头地看那个炕头。直到爸爸把屋门关上，它才收回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
我第三次回家时，它又长大了一些。胆子也更大了，经常和我家狗狗对峙。我家狗既二又傻，来个人也不知道叫唤。叫唤最欢的时候是自己咬自己的秃尾巴，咬不到就一圈圈转啊转，急得直吼吼。这个时候，猫猫慢悠悠从远处迈着猫步走近狗狗。看着狗狗在转圈，那眼神先是惊奇，而后有了些许嘲笑，最后它趴在温暖的墙根下用完完全全鄙夷的眼神看它的狗哥二到啥时候。末了，连个掌声都不给狗哥哥，使劲抖抖身上的土，走人。
它俩打架，猫猫把两边胡须横成一条线段，嘴里“汪汪”叫着，大眼睛瞪着，二狗吓得急忙退回狗窝里，再也不敢出来。它还不依不饶的样子，用爪子挠挠脚下的土，然后再瞪着眼后退两步，拱起身子做蓄势待发的阵势。二狗吓得把狗头贴在地上，半眯着一只狗眼，偷瞄它。最后它架势拿捏累了，瞪起大眼，后退着离开。
有一天起了大风，外屋门不断被大风刮开，于是我把外屋门上了闩。中午它晒完太阳准备回屋，脑袋拱了两次门没拱开，它又挠门，我当时在和面腾不出手来。它叫了两声，不见有人来开门，就又挠门。等了一会不见动静，它忽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飞快地跑到墙根下，抬头看看窗户，后退两步，猛然跳上了高高的窗台。隔着玻璃，它冲屋里“喵喵”叫了两声，又用前爪啪啪拍玻璃，又飞快地跳下窗台，端坐在外门口。可能是跳得太急了，它被摔得“喵”了一声。
我依然没动，低头和面。
它又等了一会，没等到去开门的动静，就又一次跳到窗台，依然用那种柔和的声音喵喵叫，大眼睛死死盯着我。这次是一声接一声地叫，同时更大力度地啪啪拍玻璃。
这次它不再急着去门口等着了，而是一直等到我回过头来，用带着面粉的手指指门口，它才“喵”一声跳下窗台。
傍晚，太阳落下以后它开始上蹿下跳，坐立不安的样子。我正纳闷它怎么忽然这么急躁呢。外屋门忽然“吱呦”一声开了，妈妈拍拍它说:“快去，你爸爸回来了。”它噌一下跳下地，跑到我爸跟前，喵喵叫个不停。我乐得快岔气了，原来它和我一个级别啊！
第四次回家，一整天我也没看见猫猫。因为它习惯在外面玩耍了，所以我也没在意。直到晚上吃饭，我习惯地看看炕沿，那里空空如也。我不经意地问了句:“咱家猫呢？”妈妈说:“它过马路时，被超速的汽车撞出老远。”
爸爸没说话。我看见他把筷子放进鱼碗里，哆嗦了一下，夹起一个鱼头，半空中停顿了几秒钟，又快速放进自己嘴里，大嚼起来……
主编/一叶荻花 责任编辑/春妮 制作/天涯伊草
作者简介：
幸福的日子，女，本名梁俊珍，沧州人。摆摊，打工。在锅碗瓢盆的交响声里，挤时间读诗；在暗夜里点一盏文字的烛火，照亮自己。坚信：小日子里也有幸福。
人间草木
文者，纹也，万象之表也，《文心》之意，天地皆文章。适有一等人，按著天地本大，我等具小，譬如草木，生于其中，则我与天地一也，一草一木，演化世界，言草木，实言世界。则草木之宗旨，言生活，言花鸟，言人物，言可言之事物，包罗并举，体裁不限，与众共享，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携手共进。惟此，敬期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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