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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文】两个莫言

2016-12-15 广隶 人间草木深
两个莫言       文/广隶


人间草木



莫言旧居

手上有册莫言的手书签名杂志,是我的山东小友微笑赠送给我的。

     

八十年代,就读过莫言的《透明的红萝卜》,以后又读过他的小说《红高粱》,再以后,看到以彭荆风为首的一拨人对他进行的批判和围剿,知道了他是个从高粱地里走出的部队作家,是个中国文坛的奇才和鬼才。那部《檀香刑》看了几页,实在受不了其中的血腥和暴力,便放置在一边,过些日子,想再去读读。


莫言获奖,也让无数从来不读文学作品的人知道中国有一位世界级的小说家,尽管这无济于中国文学的日益衰败。


这次的诺贝尔文学奖的另一个有力争夺者是村上春树。儿子从没读过莫言的小说,但读过村上春树能找到的所有作品,而我看过几本他的书,并无多大的感觉,倒是知道他有一段著名的演讲:“最理想的社会是没有高墙的社会,没有高墙也就无所谓破碎的鸡蛋。整个社会好比一个巨大的孵化器,保障每只鸡蛋都有新的生命破壳而出——孵化自由,孵化个性,孵化尊严,孵化和谐。但作为现实问题,恐怕仍要不时面临这样的选择:在高墙与鸡蛋之间站在哪一边?而最为怵目惊心的场景,无疑是所有人都站在高墙一边,最后所有人都沦为破碎的鸡蛋。”“是的,无论高墙多么正确和鸡蛋多么错误,我也还是站在鸡蛋一边”。

莫言得诺奖,如果出于文学的理由,可以从给莫言的授奖词看到:莫言有着无与伦比的想象力。他很好的描绘了自然;他基本知晓所有与饥饿相关的事情;中国20世纪的疾苦从来都没有被如此直白地描写:英雄、情侣、虐待者、匪徒--特别是坚强的、不屈不挠的母亲们 。他向我们展示了一个没有真理、常识或者同情的世界,这个世界中的人鲁莽、无助且可笑。这段话让那些爱国者很不爽,它毫不留情地批判了百年中国的苦难和人民的低素质。有一段被官方媒体删除的颁奖词内容更会让爱国人士怒不可遏:在莫言笔下的中国,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一个理想具有合乎标准特征的公民。
就莫言的作品而言,他无疑是一颗重磅的鸡蛋,砸向了体制这座厚实的高墙。他写过《主席老那天》,他说:毛主席不死,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就不大可能改变,阶级斗争不可能取消,如果有文学,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的文学,而那样子的文学我是不会写的,如果毛主席活到现在,我肯定不会当上所谓的“作家”。毛主席不死,人民公社决不会解散,人民公社不解散,社员家就不会自己养牛。所以说,如果毛主席活着,就不可能有我家那头牛。
他的小说《蛙》,更是对计划生育制度深刻的反思,在《丰乳肥臀》美化国民党军队,把八路军写成了土匪和流氓一般,污蔑土改。特别是在描写大饥荒的年代,人民生活是如何痛苦。根据这些作品的反动程度,放在以前,枪毙一百次都不够,还得株连九族。
可在日常生活里,莫言为人诟病的话题也不少,特别是薄熙来威风的时候在腾讯微博发表打油诗,欢呼“唱红打黑声势隆,举国翘首望重庆”。
莫言还抄写《讲话》,内容是最敏感的政治和文艺的关系,他后来在接受采访时说,他不后悔这次的抄写。
从莫言得奖后的几次发言看,写作品的莫言和现实里的他是完全不同的人。而莫言早就对自己画了自画像:“日常生活中,我可以是孙子、懦夫,是可怜虫,但在写小说时,我是贼胆包天、色胆包天、狗胆包天。”


在二零零九年法兰克福论坛的主题演讲中,莫言说了一段故事:“歌德和贝多芬在路上并肩行走,对面来了国王的仪仗。贝多芬在国王的仪仗队面前挺身而过。歌德退到路边,摘下帽子在仪仗队面前恭敬肃立……像贝多芬那样做也许并不困难。但像歌德那样退到路边摘下帽子,尊重世俗,对着国王的仪仗恭敬地行礼反而需要巨大的勇气。”
这个故事的下半部分莫言没说。当威仪赫赫的皇帝座驾过去后,歌德不悦地问贝多芬,为何对皇帝的驾到不止步、鞠躬、下跪、脱帽行礼,桀傲不驯的贝多芬说了一句让我迄今难忘的话:“世上的皇帝很多,但贝多芬只有一个。”这个故事也为生活中的莫言作了注解,他把自己表示出来的怯懦当做是勇气,去承受无休止的批评指责。如朱大可所言的:莫言在“诺贝尔圣徒”与“乡愿作家”间挣扎。
去尊重所谓的世俗。这当然是他个人的自主选择,然而,如若这成为知识分子精英的主流意识,去顺从和屈从威权体制,任凭专制独裁肆意妄为,就会像几十年前反右后一样集体噤声。
当然真回到那个年代,随意举出莫言的任何一部作品,都是反党反社会主义的大毒草。
莫言是个很具有世俗智慧的的作家,这次获奖,他明确说是颁给他个人的,和国家无关,因为他知道那个奖的颁奖宗旨不仅仅是单纯文学性的奖项。文学奖的颁奖宗旨是理想主义,而这个理想与政治密切相关。莫言的文学作品的特点就是历史结合现实的批判。而他的身份是作协副主席,他不愿意以他的社会身份介入到文学奖的牵绊中。否则,以他官员或是党员的身份,面对如此反动的授奖词,他应该拒绝领奖,就像实践当初的入党誓词。
反思莫言的双重人格的种种表现,其实也是对自己灵魂的拷问,换而言之,从一定程度上,我们都是莫言。有一句话:雪崩时,没有一片雪花觉得自己有责任。为什么会产生如此众多的犬儒?
批判是知识分子天然的社会职责,莫言实践在他的小说里,而更多的作家不比他做得更好。
(2012年12月15日)
主编/一叶荻花制作/一叶荻花
广隶

广隶,从小在上海滩的弄堂里长大。响应伟大领袖的号召,下过乡,当过知青,怀揣过文学梦。如今,是一退休老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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