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下习俗依旧在
文|淡然一笑
福
家乡的年是从墨香里开始的。村子里有几位能提笔写字的。往往是腊月进了，他们便开始研磨泼笔，为各家写春联。
他们的毛笔讲究，必是狼毫的。可浓墨，可涩笔。大红的纸裁好了，他们屏息运气，蘸满了墨，一气呵成一副春联，还要端详一下，然后心满意足地喝一口浓茶。
春联的词句他们是了然于胸的。可七字，可五言：门迎春夏秋冬福，户纳东西南北财；有天皆日丽，无处不春风。家里有读书的，那春联必有一副写：忠孝持家远，诗书继世长，都是随手拈来。楷书端庄，行书飞扬。大红的纸，油黑的墨，看着就喜庆。
提笔写字的人，把写春联看作是自己的一份义务。这份义务，往往换回的是一份尊重。
新年的第一天，阳光暖暖地照着，春联展开了笑颜。村子里的长者，倒背了手，顺大街端详街两边人家的春联。那些春联是谁写的他们瞧得出来，看过了，他们又往往点评谁谁的字又有了精进，谁谁的字有了王羲之的风采。
这，也成了年下的一道风景。
家家户户贴了春联还要贴门笺。门笺我们这儿叫过门钱。“过门钱，落门前，落到地上都是钱。”是一种美好的寄托。
腊月二十八，村子里一年中最后一个集市。男人们一年里是极少赶集的，除了最后这一个集 。他们捏着三元五元，买回家一沓门笺。
记忆里的门笺是五彩的：大红，粉红，紫，绿，黄。门笺贴在门楣上面，贴在窗框上面。黄色的必须贴在中间，村人们把“的”读“地”音。他们说：黄地在中间啊。黄地，意即黄帝，是一份对先祖的尊重。
门笺贴上了，整个院子一下子有了色彩。阳光是金黄的，金黄的阳光笼着五彩的门笺，红的艳红，绿的翠绿，是一派新年里的新气象。
这年俗还在。只是五彩的门笺，变成了清一色的红。红红的门笺上镂刻“有福”或者“招财进宝”的字。
我和父亲贴门笺。一边贴门笺，父亲一边念叨：应该有黄地过门钱的。
傍晚的时候，开祠堂，族谱打开来，放到供桌上。上香，燃红烛，族里各家各户上贡品，这叫请谱。年夜里，族里长者须有三五人在祠堂守谱。他们吃着旱烟，唠着一年里村里的大事小情，续燃起一支支香烛，迎来新年里第一缕阳光。
族谱年岁长。从有据可考的祖先名讳起，一代代往下续。族谱是不可以随便翻阅的，族谱旁边放一双干净的红筷子，有人想看了，需用红筷子一页页翻开来。
族谱的首页记录了祖籍：山西省洪洞县。记录了祖先的名讳：肖坦。
族里如果有人家添丁进口，一年里只在年初一的下午把孩子的名字写到族谱上。写到族谱上的名字，名字里是有固定的一个字的，这个字体现了这个名字的辈分。
只要是一个家族，认识不认识的，问及名号，长辈晚辈自有分晓。
族谱是年三十打开来，年初一合上，一年里再不拿出。族谱装进樟木箱前，有一个隆重的仪式。吃过午饭，家族里只要在家过年的男人都要去祠堂。人们都不做声，族谱前磕过头，然后每人手里拿一柱香，长者在前，挨次从祠堂出来。到大街上了，众人再跪下来，长者烧过喜钱，晚辈燃放了无数的鞭炮，再叩头。整个过程庄重而又有神秘感。这叫送谱。
我常想，家族不论如何庞大，儿孙不论在何处，有了这族谱，有了这习俗仪式，就多了一份凝聚力，就多了一份年味。
主编/一叶荻花 制作/ 天涯伊草
作者简介
淡然一笑：性格淡然，别名二木，自号乡下老农。生于鲁北，教书为业，也侍稼穑。日以读书习文小酌为乐，是为耕读传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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