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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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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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

杀年猪    文/唐风

杀猪菜是过年的大半个天下，家里有了杀猪菜，年味儿浓了。
    

杀猪人家早就有了过年杀猪的打算，临近杀猪的日子，心里还在前后掂量着。农家养一头肥猪不容易，饭前饭后，女人常为杀猪的事情与男人窃窃私语。男人很坚定自己的想法，女人像墙头的草一样摇摆不定。
　　

杀猪前，杀猪人家大张旗鼓地叙说着自己杀猪的事情，猪还在栏里活蹦乱跳，猪菜就已经落实到户了。村民们都很乐意买自己村里的猪菜，一是不必担心买了“老婆菜”。“老婆菜”就是繁育过小猪的母猪菜，过年图的是万事如意，“老婆菜”待客会很没面子；二是比集市的猪菜每斤便宜两毛钱。虽说便宜了两毛钱，但买卖双方都不吃亏，因为猪菜存放一些时间会或多或少的自然减秤。村民们打交道考虑的是一碗水端平，自己不愿吃亏也不愿别人吃亏。
　　 

杀猪日子，男人关照女人一句，猪不要再喂了，因为就要杀猪了，一盆猪食喂下去也不会再长出猪肉来。女人心肠软，不舍得亏待喂养了一年的肥猪，偷偷地喂一些猪食，然后，站在猪栏前怜惜地望着肥猪发呆，百感交集。男人说笑自如，安慰着女人或者是自我安慰：“养猪不就是过年吃肉的么？”
　　

其实，男人想着喂养了一年的肥猪就要变成一方方猪条子肉了，心里万分舍不得，但是一想到养猪就是为了过大年，心里便不再像女人那样有太多的纠结了。村里逮猪的人们来到院子里，男人很自信地与众人说着这头猪是如何贪食、长得快、喂养没有费什么周折之类的话。然后，话锋一转，谈吐自如地说着这头猪如果再喂一个月，说不定会顶破三百斤。众人虽觉得顶破三百斤的话有些玄，但新年总是一团和气，还是附和着点头。
　　 

猪还在猪栏里悠哉悠哉地溜达，买猪菜的人就已经聚拢在栏前了。人们打量着这头猪，更多的话题是这头肥猪可以杀出多少猪菜？人们自以为是地点头，认为猪这么肥，百斤毛猪出七十斤猪菜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接下来便是议论养猪是不是很划算？细算下来，除去玉米、米糠、麸皮、红薯叶这些细粮粗食成本价，真是没有赚头了。不过，村民们很满足，他们说不赔不赚的事情是“狗吃油”，纷纷开着玩笑说：“只要不是‘油吃狗’就行！”
　　 

人们自得其乐，反过来相互安慰：“养猪就是零攒钱，不养猪，咋会有这一疙瘩钱？”说到这里，人们都认为这话是对的，很欣慰。
　　 

一年的喂养，肥猪与女主人很熟知了。逮猪，女人进入猪栏给肥猪抓痒，肥猪很温顺地卧倒，享受着七品县令的待遇，待肥猪昏昏欲睡，众人蜂拥而上。肥猪万万没有料到身陷八面埋伏，使出浑身力气挣扎，人们很得意自己设下的迷魂阵。肥猪抬上了架子车，女人敲着猪槽咯咯叫着，意思是引叫着明年的肥猪。
　　 

杀猪人家拉着肥猪，架子车后面的男女老少，逶逶迤迤，络绎不绝，像迎亲的队伍。肥猪还在架子车里嗷嗷叫着，人们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谁家买猪头、猪杂碎，猪腰、猪屁股的事情了。女主人端着白亮亮的瓷盆，盆里放了一些白森森的细碎盐粒，气喘吁吁地追上来说：“别忘了，接猪血！”
　　

屠户烧开了一大锅开水，“突突”地翻滚着淡青色的浪花。屠户一脸横肉，身扎黑色的皮革围裙，手提柳叶尖刀，彪悍威武，令人不寒而栗。屠户看见肥猪，凶光毕露，满脸狞笑。人们指指戳戳，很小心地说着下辈子千万别托生猪。肥猪抬上血案，屠户掂起粗壮的齐眉短棍，目空一切地走向血案上的肥猪，嘴里骂道：“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周年！”言罢棍起，照准肥猪的耳根狠命地砸下去。肥猪浑身颤抖动弹着四蹄，屠户手执柳叶尖刀照准猪的脖窝斜插进去，刀子拧动几下，呼喊着：“愣什么？送盆过来，接猪血！”
　　 

众人一片唏嘘。肥猪躺在血案上停止了动弹，孩子们靠近来，屠户轻松地开着玩笑：“谁嘬一下猪尾巴，猪水泡归谁！”

屠户在猪的四条腿各剔开一个小洞，一根细长的铁棍戳进肥猪的皮层里左左右右疏通着，拔出铁棍，深吸一口气，嘴巴鼓得像气囊，噙着小洞吹气，一会儿，肥猪鼓得像只牛皮筏子。肥猪抬进腾腾热气的开水锅里，一番手忙脚乱地搓刮滚洗，白亮亮地肥猪抬出来挂在架子上，开肠破肚，大卸八块。人们恍若隔世，突感屠户与肥猪这对生死冤家是那么和谐可亲。
　　 

屠户执刀掌秤，杀猪人家恭让着买猪菜的村民。买猪菜的人唯唯诺诺，装作很贫苦的样子，吸溜着嘴皮说：“过年，俺家客人不太多，买十斤猪菜足够了！”　 

众人撺掇着：“一年哩，不能太省了，大人孩子忙活一年，不多吃些儿么？”　 

买猪菜人的手弓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吹着热气，一副怕冷的样子，说：“今年家里事多，罗锅腰上树——前（钱）紧，不敢多吃！”　 

杀猪人家很大方：“尽管拿去，我不会找你讨账！” 

买猪菜的人百般推诿，屠户手起刀落，割出的猪菜总是比报出的斤数多出二三斤来，话如喷钉：“没钱？刀压在脖子上像杀猪一样宰你，看你有钱没有？！”
　　

村民们爱听屠户生猛的说笑，话虽寒，味儿里温暖。
　　 

尽管多出一些猪菜，买方也能承受，孱孱弱弱地说着：“多就多一些吧，不知道兜里的钱是不是宽绰！”言罢，兜里掏出一沓钱来。其实，钱还是很宽裕的。人们故作惊讶地说：“你别碰上土匪了啊，钱这么多！”
　　 

买猪菜的人很小心地把钱折叠装进夹层的衣兜里，扳着指头算细账：“孩子上学，婚丧嫁娶随礼，过年买些香蜡纸炮，哪一宗不得花钱？买这些猪菜不能算少了！”
　　 

杀猪人家说话开朗豁达：“自己养的猪，有钱没钱，我会不让你吃猪菜？”　 

买猪菜的人急忙说：“不不，我不做没有土打墙的事！”

杀猪人家收取钱的整数，不足一块钱的零头不再收取了，双方一番推让，杀猪人家双手压在一起，手指动弹着像老鳖的四爪：“我收取零钱就是这个！”
　　 

买猪菜的人只得作罢，递过一支烟，双方心满意足地吸着。
　　 

猪菜用一根红色的塑料绳系好，人们提着一路说笑着各自回家了。女人和孩子们像露头小燕子一样在门口等待着，看见这些猪菜，孩子们乐不可支，女人赶紧找来一个大盆，舀进一些清水把猪菜泡上。安顿下来，女人抱怨着买的猪菜稍微有些多了。男人很大气：“一年哩，不用太省！”
　　

吃过中午饭，男人们用斧头“噼噼啪啪”地劈柴，女人们在厨房里“叮叮当当”地刷洗着锅碗瓢勺。村落，家家户户升腾着白莲花似的炊烟，整个村街弥漫着浓浓的肉香味儿。女人们很怜惜孩子，煮好猪菜捞出锅，猪骨头上粘连的猪肉故意不剔干净，留下一些儿让孩子们啃。老人们说啃猪骨头是“拿嫁妆”，孩子们很盼望一年一度的“拿嫁妆”。孩子们馋猫一样地啃着猪骨头，大人观望着既幸福又心酸，很怜惜地想着孩子们一年没有吃过猪菜了。
　　 

如今过新年，人们恍若失去了念叨许久的由衷的欢喜。春节下饭店，灯红酒绿，高朋满座，富贵满天。烟酒散尽，人们心生些许怀旧情绪，感觉失落了日子的根！

过年了

主编·/一叶荻花      制作/一叶荻花

作者简介：唐风

唐风，某地作协组织内人士。卖酒为业，人称酒哥，喝沱牌曲酒找我。偶为文章，作品见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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