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同题】跟着炊烟回家/雨儿

跟

着

炊

烟

回

家

文|雨儿

        “ 炊烟”，是个很旧的词。旧得就如老屋背阴处的苔藓，如果不是阴雨连绵的天气里，滑倒了隔壁二狗子的小胖儿子，谁也不会注意到。

         乡下老家，家家户户房顶都有烟囱。烟囱的下部连着做饭烧水的灶子，灶子和大火炕相通。乡下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早晨天蒙蒙亮，篱笆院的院门就被吱呀呀地打开了。一个老妇人，或者年轻的媳妇，提着草篮子，也有端个簸箕的，手脚轻快地来到离家门不远的草垛边。这时，就会有窸窸窣窣拽柴禾的响声，这一定是家里的锅已经刷洗干净了，米已下锅，只等着往灶膛里填柴。

      我小时候，家境不好，兄弟姐妹多，父亲是村里的“赤脚医生”。母亲既要挣工分干农活，还要一天三顿做饭给这一群孩子吃。且不说饭菜咋样，单是这灶膛里的柴，都是大问题。

     “你爹从来没捡过柴禾。”娘在爹去世的那个夜晚，跟我这样说，“你小时候，家里的柴禾垛，都是你二姐，一锄头一锄头地挖来，又一捆一捆背回来的。那时候的日子，唉！哪还是个日子啊？吃没得吃，穿没得穿，就连灶膛的柴禾也少得可怜。庄稼地里没收成，秸秆子也少，麦子稀稀疏疏，玉米一亩地能收三百斤就磕头啊。”娘说这些的时候，眼里含着泪看着爹的骨灰，“死老头子，你说，俺娘们跟你是不是遭罪了？你整天不着家，家务活你干了多少啊？我倒也不是怪你，只是，只是这日子刚好点，孩子们也都大了，各有各的家了，也都像模像样地过日子。俺还指望着你照顾俺呢，你这就撒手不管了。”说到这些的时候，娘已经哽咽得泣不成声了。紧接着，就是一家子的哭泣之音。父亲走的那年，我三十岁。我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我们姐妹兄弟五个，虽然不能算事业有成，也算是都有了自己的安乐窝了。父亲是得病去世的，走的时候很安详。我是个胆小的孩子，可是父亲去世的时候，我没怕。娘说，是爹不让我害怕。

       二姐是家里最不幸的孩子，上高中的时候，正好赶上农村土地实行承包制的那年。那年，母亲又因病做了手术。80年，二姐十六岁。家里没劳力，大姐在外，大哥婚后另起灶火，偏偏大嫂又是个怕人沾光的人。这日子啊，是艰难又艰难。爹踌躇了很久才做出决定，让二姐辍学。为的就是生计。那个年代，一箪食，一瓢饮，都是问题，哪像现在，要做饭的时候还要问问孩子喜欢吃啥。那个时候，饭菜是没有挑拣的，有啥吃啥，做啥吃啥。二姐小小的瘦弱的肩膀，自此担当起家里小女主人的角色。烧火做饭，劈柴喂猪。母亲的风湿性关节炎还需要热炕头，二姐除了照料地里的庄稼，空闲时，还要去打柴、割草。为的就是冬天有个热乎乎的炕头，能让母亲舒舒服服地过个冬天。

      那时节的秋天，阳光好的日子里，二姐就会和村里的女孩子们一起外出砍柴，以备冬天烧灶。当田埂上、坡地上，所有的蒿子、蓼子被砍尽，她们依然闲不住，把目光投向河坝，河坝上处处草皮丰厚。二姐说，刨这样的草皮，要有耐心，一锄一锄地刨，最后一根不剩。枯萎的草根被锋利的锄头平行切断，发出明脆的声响，像小石子与小石子的碰撞，当然，那些美妙的声响，对于忙着斩草收草的二姐来说，是听不到的。而那个时候，我总是很乖地蹲着，或者找一把干净的草，团成一团垫在屁股底下。就那么看着姐姐干活，嘴里会咿咿呀呀唱着小二郎上学堂的儿歌。无须几小时光景，被姐姐锄起的草皮堆在那里就会相当可观，夕阳下，暮色中，一个大大的草垛，被驮在那个瘦弱的脊背上缓慢地向家的方向移动。这个情景，是深藏在记忆深处的。经年之后，依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今年四月，因为一场小病之后的恢复休养，再次亲近我的乡格里，享受一份闲暇，被人伺候着呵护着，这样的机会真不多。俺本来就是爱享受的女子，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不放过。

     村庄实施绿化带建设，建设新时代的新农村。以前到处可见的草垛，也都去躲猫猫了，只是，到饭点的时间，房顶的烟囱里，依然会有一缕炊烟一如既往地召唤着家人。外出溜达时，看花看草时，或者追着小狗狗拍照时，只要一抬头，看见自家的烟囱里炊烟起了，无论丁香花儿怎么香气迷人，无论牡丹花儿如何的娇艳不舍，就知道，该回家了……

文/手机摄影：雨儿

   主编/制作：林一苇   

责任编辑：春妮

雨儿 ：

山东青岛人。打工，做饭，哄娃。不著文，不写诗。感恩生活，用心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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