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槐里布衣|酸酸甜甜西红柿

孙文胜 人间草木深 2022-03-17

酸酸甜甜 

西红柿  

文|孙文胜



像小名儿叫豆豆、桃儿、笨笨狗的孩娃们一样,西红柿的小名叫番茄。叫豆豆的,机灵小巧。叫桃儿的,不是娘怀孕时突然间想吃蜜般的桃子,就是小女孩长得粉嫩可人。叫笨笨狗的男孩,长得愣头愣脑,娘前脚走他后脚跟。娘撮起嘴:汪汪汪,狗儿来。这小子从此就有了小名字。与那些宝贝蛋儿的名字相比,西红柿名儿中的“番”字和“西”字,既不包含期待和祝愿,也没有昵爱和温暖,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欺生和歧视。

但西红柿好像不计较这些,依然是自开自花,自结自果。它知道,开了花结了果,不愁蜂蝶不来,不愁你不赏识。

西红柿有阳光一样的心性。青青的、毛毛的秧秆底层刚刚开出几朵浅淡的小黄花,谁也不会把硕大的西红柿与之联系起来。那花是绿底托儿,嫩黄瓣儿,手掌样张开,花心突出一柱黄蕊,个儿小的恓惶,拍照怕都得用微距。在某个夜晚或清晨,这小花暗暗地就坐上了米粒般的果儿。等到日头一露脸,它就今天拈一丝,明天扯一缕。拈着拈着,青白的脸蛋儿就鲜亮了,红润了。扯着扯着,生硬的腰身就丰满了、水蜜了。这时,挡狗儿的篱笆背后,就有孩娃们的影子躲躲闪闪。避过大人,他们溜进去,捏捏这个,摸摸那个。瞄上一个满脸喜色的,悄悄摘了,就蹦蹦跳跳地一溜烟跑了。

炎炎夏日,父亲锄禾间苗,常从菜地里摘下一草帽西红柿到井台的杏树下歇息。他揺起辘轳绞上一桶清水,我把西红柿倒进去洗洗,拿起一个掰开,沙红的瓤子、粉红的的籽儿,啊呜咬一口,酸甜的汁液就挂满了下巴。剩下的柿子拿回家,娘净几根葱、切几段青椒、磕一枚鸡蛋,哗啦哗啦炒一盘,再擀好一案旗花面,一会儿一锅酸辣香的面片就烩好了。哥哥们一人一大碗,吸溜吸溜,个个吃的额头冒汗。

我曾看过一部电影名叫“花为媒”,有意思的是,我却见证了一段真实的“柿传情”。

一料西红柿的收入,是乡里人不可或缺的营生。篱笆、栅栏挡不住娃儿、拦不住狗儿了,乡里人就在地头搭一间草棚“护青”。有年,大哥承包了邻村二亩西红柿园,放假了,我帮忙去照看。一天中午,邻居木头哥打地头经过。看他走路没精打采、蔫了吧唧的样子,我猜测肯定又是婚事黄了。木头哥长得五大三粗,浑身力气,提刀砌墙、犁地做豆腐样样拿得动。可就是年龄近三十了,说不上一门亲事。前几次,巧嘴的三姨给介绍了几个。可是一进他家门,人家不是弹嫌他弟兄们多,就是嫌房子少,怕日后进了门,锅碗瓢盆有磕碰,所以板凳没坐热婚事就告吹了。

日头红彤彤的,木头哥走进草棚说,和哥下盘“狼吃娃”咋样?“狼吃娃”是土棋的一种。我折了几节草棍儿当娃,木头哥捡几粒柿蒂扮狼,黄土地上划几道经纬,各自摆好阵势,狼来娃跑,群娃擒狼,两人就杀开了。

激战正酣,路边突然走来一个红衣姐姐。那脸蛋儿长得红是红、白是白的,看得木头哥眼都直了。

他突然放下棋子,笑呵呵冲着过路女子说,米子,大热天的上哪儿去呀?女子住了脚,眼睛眨巴眨巴说,我,我不是米子,我是麦叶。去看我舅婆呀。你是?木头哥佯装尴尬,拍拍后脑勺说,哎呀呀,你看我这记性,竟然以为你是我同学哩。就这样一来二去的,俩人搭上了话。女子临别时,他把我大哥分拣好准备第二天卖的大柿子,给人家拾了满满一篮子。麦叶不要,这家伙还气人地说,大热天的,咱舅婆病了,柿子拌白糖消火防暑哩,快拿着。麦叶离开了,他还在后面边挥手边喊叫,吃完了,再来拿哦。我就是西村的木头。他用我家的柿子巴结人,还那么热情,简直腻歪得我想吐。吃饭时,大哥来换我,我告了他的状。大哥呵呵笑道:木头啊木头,人家还把你当个老实娃,你精得很呢。好了,柿子钱哥不要了。婚姻成了,可别忘了请我坐媒席哦。后来,木头哥趁热打铁,步步逼近,婚事果然成了。

在蔬果中,西红柿算是有情有义的。一根茎秧,柿子一层层迭次而上。最下面的红了,摘了,那一层的叶子也随之干枯、脱落。不再汲取养分,遮挡阳光。乡里人有句话叫,大哥比父。意思是说,大哥年长,常常会学着父亲的样子关爱他的兄弟姐妹。西红柿就是这样大的让着小的,跟那些爱争家产的人相比,不知懂事多少倍。

西红柿善于随遇而安。有天晚上,大半夜滚过一阵雷,闪过一阵电,疾风裹着劲雨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满身负重的西红柿秆被风刮倒了,雨淋斜了,大哥心痛得蹲在地垄上抽闷烟。吃过早饭,一家人赶忙去扶。因为数量太多,稍慢些的隔天再去看,它着地的茎秧已生出新的白毛根。老爸说,这样的不能强行扶正了,会折断秆的。就这样,余下的我们就只稍稍地帮它稳住了身子。过了七八天,它头颅朝上,果然照样开花,照样结果。虽然艰难,但满目红润。那种顺应环境,发展自己,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的心态,让我很受启迪。秋深的时候,清冷的雨总是缠缠绵绵,但等到日出,它仍然会努力地开出几朵小花,挣扎着挂上果子,好像忘了生命还会有终点。因而,每年秋末整地的时候,父亲都会从秧秆上摘下一大篮子鸡蛋大小的青皮柿子。

“娘,我要吃青柿炒红椒--”父亲的篮子还没放下,我捧着一掌心线椒,声音已穿过了厅堂。

呵呵,听听这活色生香的名字,难保你不流口水。 



孙文胜:网名槐里布衣,陕西咸阳人。黄土地绵软浑厚,关中人倔强耿直。哭了,笑了,能生一出柔情百折的秦腔;爱了,恨了,就有一段九曲连环的故事。捡拾着这土生土长的乡谣,我常被生之艰辛所感染,为人之苦乐而慨叹。故而行走阡陌,记录心痕,便成了我执着地追求。 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心安。 


主编/林一苇    责编/一池萍    美编/兰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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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者,纹也,万象之表也,《文心》之意,天地皆文章。适有一等人,按著天地本大,我等具小,譬如草木,生于其中,则我与天地一也,一草一木,演化世界,言草木,实言世界。则草木之宗旨,言生活,言花鸟,言人物,言可言之事物,包罗并举,体裁不限,与众共享,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携手共进。惟此,敬期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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