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青青原野：三哥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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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佝偻着腰，五十多岁，像七十多岁的样子。因为行三，屯亲论着，我该叫他三哥。三哥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从小身体不好，老大了，也没讨到个媳妇。村里看着三哥长大的老辈人都说，活到现在是个奇迹了。近二年，又添了脉管炎的病，治得不及时，病情蔓延，手脚都是脓包，一碰就破，流脓水出来。走到哪儿，人都烦，一见他来，人都躲了。三哥的脚，肿得有两三倍大，只能趿拉一双拖鞋，那拖鞋又黑又脏，好像穿上就没有洗过！

我家前面斜对过，那一溜亮着灯的长房子，就是三哥家，不过现在已经是二哥的家了。 母亲在的时候，这里还是两间草屋。二哥在后趟房住，还没搬过来。父亲走了后，三哥就和母亲相依为命。后来母亲瘫在炕上，下不了地，都是三哥伺候。母亲离不开三哥。三哥一离开屋，母亲就在炕上“三儿，三儿”的叫唤。母亲的嗓音高，夏天的时候，半个屯子都能听到。有时遇见三哥在路上，村里人就说：“你娘叫你呢，快回家吧！”久了，三哥也厌烦，回家就和母亲说：“老喊啥，我也不能丢！”母亲见到三哥，脸上就有了乐模样。可三哥一离开屋，母亲就又开始叫。

这样叫了三年，母亲走了。临咽气，母亲独拉着三哥的手不放，嘴里要说什么，终没有说出来，就撒手而去。天地一下静了，三哥再回到草屋，看着空落落的炕头，眼泪就下来了……
 

去给三哥登记低保户，进了院子，看见后门开着，呼呼冒着热气，二嫂正在做饭吧。锅碗瓢盆声里，夹杂着二嫂的动静儿。碎碎叨叨地说：“瞅瞅这锅台造的，沫沫脏基的，啥也不能干，烧点火整的冒烟起。”隐隐听到三哥低声说了句什么，惹得二嫂动静更大了，骂了起来：“废物，咋不替好人死了呢？在这占地方，白吃饱！”三哥没声音了，倒是二嫂骂不绝口。我听着叹了口气。

三哥的屋里，堆满了二哥的东西。二哥是井匠，打井用的铁管、电机、扳手、零零碎碎的螺丝螺母，占了一地。就留一条走道的地方。三哥敢怒不敢言，这还动不动挨二哥一顿训骂。
 

被褥铺在炕上，没有叠，像是许久没有洗过。破了的地方，露出棉花，棉花也和背面一样色。行李边上，是许多药瓶，还有一个深色的茶缸，一台收音机。这台收音机，怕是三哥唯一的乐趣了。
 
吃饭，三哥是上不得桌的。二嫂把饭菜端来，放在三哥炕上，捏着鼻子出去。三哥的双手，都是肿泡，随时都可能破裂，流出脓水。三哥的手已经拿不住筷子，只能用羹匙一点点往嘴里送。
 
别看三哥这样，却是管事的人。二哥地多，还外出打井，家里又养两头牛。忙的时候，三哥就派上用场。喂牛，喂鸡，喂鹅。大门锁得紧紧的，谁要进院，他在院里先问：“干啥？”二哥借出的东西，有两天不还，三哥便去要。三哥去取东西，往往被人奚落，惯了，三哥也不以为意。记得住茬口，东西自然要得回来，人都说，三哥是个“把家虎”呢。二哥听了，不以为然，嗤了一声，说：“谁要谁领家去！”
 
三哥最怕冬天了，冬天冷，得烧炕。三哥的手脚都是病，拽柴禾烧火都吃力。这还能克服，难以忍受的是，闲下来的二哥二嫂，动不动就找茬，不是嫌柴烧得多了，就是灶台扫的不干净，这事那事的墨迹嘟囔。逆来顺受惯了的三哥，偶尔气不过回几句嘴，惹来的是没玩没了的谩骂。
 

三哥的遭遇，在村里，已经不是什么新闻。有同情的人，就对三哥说：“去敬老院吧！”三哥说：“我想去，人家不让啊！”
“为啥”“我去敬老院，我的两口人地公家就收回，直补啥都没有了。”

当年，三哥母亲去世的时候，留下两间土房。三哥是残疾也是低保，二哥就央求三哥，把土房扒了，盖瓦房，趁国家有政策。二哥说得好，盖了房，他搬过来，三哥以后归他管。这事儿，他们姊妹兄弟开会研究定了的。房子盖好了，三哥和母亲的两口人地，也归了二哥。最初几年，倒也还好。慢慢三哥添了这些病，日子就难了。
 
二哥得了房子和地，理应对三哥好点儿。这无可厚非。别的姊妹也因这个，对三哥，不怎么管。偶尔来了，有心的买点吃的。无心的看看就走了。现在是来也没人来了。
 
常常看到三哥，手里拎着收音机，在村路上一瘸一瘸地走。收音机里播着歌曲或评书，声音开得很大。有人就说：“活的挺滋润啊！”三哥板着脸说：“管着呢？”
 
头些日子，我在家看书呢。二嫂巅巅地跑过来说：“你三哥走了，快帮忙找找，别出点啥事！”我问：“咋了？”二嫂犹犹豫豫不肯说。“不说算了。”我懒得理她，还看我的书。见我拉着脸，二嫂才说：“哥俩干起来了，你二哥把他炕刨了。”“啥？”我说，“二哥可真能耐啊！”二嫂说：“快别说了，帮忙找找吧，真有个三长两短，传出去多磕碜。”
 
三哥没有让二嫂丢磕碜。晚上的时候，自己回来了。和他说话也不理，神色木然。一步一步地往家走，那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作者简介：

青青原野，原名曹光。吉林省梅河口市人。爱书，偶尔写几篇乡土文字，散见网络。是一粒小小的尘埃，快乐地行走在自己的江湖。 

文者，纹也，万象之表也，《文心》之意，天地皆文章。适有一等人，按著天地本大，我等具小，譬如草木，生于其中，则我与天地一也，一草一木，演化世界，言草木，实言世界。则草木之宗旨，言生活，言花鸟，言人物，言可言之事物，包罗并举，体裁不限，与众共享，并愿广大热心之士加入行列，携手共进。惟此，敬期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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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制作：林一苇   责编：林一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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