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牺牲所有女人,召唤出了邪神

城中男青年 城中志 2022-06-22


列车出站。


村东头的房子要拆,大队书记却半夜去村西边的窑坑量周公庙,这点小事因为大队书记失足掉进水里几乎淹死,变得离奇了。


在王晨阳的认知里,这种离奇和家里房子要拆、父母喊自己回家一样无法理解,尤其是想起来村西边窑坑一直流传着精怪传说。


考去南方的大学后,他就留在了当地,除了过年和婚丧之外几乎不回家,这是这片土地上很多“小镇青年”的生活状态,但作为家里的长子,当家里面临拆迁时,没文化的父母首先想到的,还是让长子“回来看看”。


他不知道自己回来能干啥。


熟悉了大城市的现代化,他觉得只要政府的补贴到位,拆就拆吧,建好的新农村肯定比现在要好多了。


家乡对他来说,就是错综复杂但没必要的人际关系和古早的各种精怪传说。


列车到站,天刚擦黑。前来接自己的父亲接过行李,第一句话就是“先去看看南边的大爷。”


“我妈呢?”


父亲没说话。


周公庙

✦ 

奇怪,真的很奇怪。


南边的大爷是大队书记,平时和家里没什么来往,为什么要先去看他?


而且母亲之前在电话里说过,村里拆迁,大队书记是支持的,但东边的是我们同姓一族的村人,大家当然不愿意自己家房子被拆掉,所以和他闹得不愉快,政府的负责人也不敢强拆,硬是拖延了一个月。


回村路上,父亲说:“一个月前,西边的村人晚上看到庙里有人说话,以为是贼,找大队书记去抓,等几个人听到说话进去一看,门窗好好的,地上那么多灰,连个脚印都没有,就都说是有神显灵,不让拆村子,大队书记不能信这个,但是亲眼看到,也没法说,他就想了个办法,他想去申报咱这个庙是文物,这样就不好拆了。”


也就是在第二天,他去量这座庙,忙到半夜,回去路上掉窑坑里了。


离奇,非常离奇。


庙里有人说话,进去后发现是个完美的密室,这个故事听起来就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何况那座庙很难说是文物。


而且窑坑离庙也有个一百来米,书记量庙也不用跑那边吧。


窑坑是村西边古代烧砖窑挖出来的三个人工湖,有几十亩地那么大,少说也有二十米深,但周围风景很好,是晨阳记忆中为数不多记忆中美好的画面。


庙里没有周公像,庙也在他出生前就用窑坑烧出来的砖翻新过,这算什么文物?


但总不能喊我回来是要我写申请材料吧?


父亲笑了,那用不上你,是书记他们上回在庙桌后头挖出来一份古书,上面写的是咋祭神的方法,他们想后天办个仪式,需要咱这一门子最长的三个男孩子祭酒,这才把你跟东头的书林、二娃叫回来。


头大,没想到回来是为了祭祀。


大队书记

✦ 

大队书记家在村南头的大坑旁边,晨阳还是第一次来这个院子。


没进门就闻到一股腥臭味,越往里屋越难闻。这是大坑里污泥的臭味,父亲说着却没表现出不适,仿佛闻不到。


书记在里屋床上躺着,屋里没开灯,只有电视屏幕上放着《僵尸叔叔2》。


昏暗的灯光下,晨阳看着这个深色皮肤、身材瘦削的老人,感觉和去年见到的那个60出头的硬朗老农判若两人。


“晨阳回来了?”书记寒暄了一句,转过来的脸上皮笑肉不笑,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气无力。


“大爷,最近好点没啊,听我爸说你上个月摔了。”


基本的礼貌要有。


书记没说话,只“呵呵”一笑,晨阳说不上来怎么回事,感觉这个声音仿佛是从冷库里拿出来的那种寒冷。


书记捕捉到了他的不自在,指示父亲去拿桌上的古书,“上回去找到了老祖宗这本书,摔死我已经值了。”书记借过古书,却没有打开,也没有递给晨阳。


“咱们村可能很快就拆了,你们年轻人都出去外边,留下我们这些老辈的在这腐烂,”书记讲话有气无力,仿佛被抽光了生命活力。


“这老房子老街坊住了一辈子,不想动了,想着跟政府申请申请,把咱们这做文物留着,后天准备按照老祖宗这本书上写的,办个祭祖仪式,还请了镇上、区里的领导来现场,到时候还靠你和书林、二娃三个年轻人,配合完成这个仪式,给祖宗看看,也给领导看看。”


他每说一句,晨阳就“嗯”一声,心里只想赶紧离开。


窑坑

✦ 

妈妈没在家。


回到家不久,刚饭后,父亲就要出门。


“我妈呢?”


父亲顿了下:“在后边帮忙,后(天)忙完就回来。”


收拾完行李才发现自己房间和上次离家时没什么变化,想起来每次回来之前,妈妈都会在电话里讲,收拾好了房间、换上了新床单新被子这些,言语中洋溢着迎接孩子归巢的喜悦。


现在,他面对杂乱的床铺,决定出门去看看,要看看村子里再发生着什么事,至少找到母亲。


先去“后边”。


这是对村子北边奶奶家那一带居住区和一片树林的称呼。一族里的老房子都在那边,离家里也就一百米路,很快就能走到。


还没走到就听到人声鼎沸,在树林边的空地上聚集了几十个族里的男人,都是父亲那一辈的叔伯,他们光着膀子,有人拿麻绳,有人操刀,正在挨个宰杀不知哪来的十几头肥猪。


凑近后他看到,这些都是母猪。但诡异的是,只有男人们忙碌的呼号,这些母猪剧烈挣扎,但完全没有被宰杀前的惊恐哀嚎。


其中几头被捆着的看到他,开始朝他这边扭动,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这时他依稀看到母猪身下,那像乳房一样的肢体,随着母猪的挣扎甩动,仿佛是触手,就在这些细小的触手之外,有四条以上粗壮的触手,这样的生物看起来像是变异的母猪。


直到邻居三叔走到面前晨阳的诧异才被打断。


“你咋过来了,你爸没让你在家呆着吗?”三叔说着没停步,拉着晨阳往前走,“后天要祭祀,你回家好好歇着,后天才用你跟书林、二娃。”


“叔,这是干啥?”晨阳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母猪”还在无声哀嚎。


“后天祭祀用的,你不用管。”三叔一直把他带回家,关上门,喊着“好好休息,别出来!”急匆匆地走了。


晨阳用好一会才缓过来,从小看过很多次杀年猪,从没有今天这样诡异。


不会哀嚎的“母猪”在他脑内挥之不去,现场的气味仿佛就在鼻腔,这时候,他才发现身上沾满了粘嗒嗒的血液,对着灯光一看,刚才被三叔拉着的胳膊和肩膀上,沾着两大片墨绿色的粘液,散发出鲜血的腥臭味。


这是什么?


凑近闻一下,这个味道涌进鼻腔让人感觉昏昏欲睡,晨阳冲着水,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奇怪的生物。


突然想起来杀猪现场的族人,才发现,其中有好几家早年不对付,还有几家之前因为盖房子的问题打过架。


到底是什么样祭祀这么重要,可以让没有什么文化的族人们团结起来?难道只是农民不想房子被拆除建成新农村?


而且还有母亲,她到底去哪了?以往家族相关的婚丧嫁娶,母亲永远都是最忙的那个,像这么重要的祭祀也不应该少了她,意识到从回来就没有见到母亲,这让他更加不安。


他决定溜出去周公庙看看,却发现门推不开,借着门缝看到有一根粗木棍从外面拴住了门,肯定是三叔走的时候顺手——三叔啥时候这么热心啊?


这拦不住他。


从二楼平房翻到墙头,再跳下去就来到了院子外面,向西走2分钟就到了周公庙的林子。对于小时候的他还有点距离,长大后感觉好近。


村西头的庙在他小学上学必经的路上,那是一座明清风格的破旧小庙,旁边还立着一块80年代的石碑,记载了王姓族人在康熙年间搬迁至此,长大后他也因此好奇过祖先从哪来、为什么搬过来。


庙前面的窑坑有上万平那么大,小时候家长们不让孩子靠近,但那附近是整个村子里最清静的地方,当然因为周围没有居民,荒凉中也传出一些灵异故事,比如晚上路过会看到身形巨大的“猪精”,传说它会一边“呼噜呼噜”地低吼,一边向人靠近,跑是躲不掉的,在夜幕掩映下,它是一团巨大的黑影,在麦田里左右晃着,你不知道它离你多远,但不管跑多远,它都在你身后,直到跑出窑坑的上万平距离之外。


传说只是传说,从来没人见过。


从小这座庙和村子最大的联系,就是每当有人去世,都会用庙里的“龙头抬”来抬棺材。但近些年移风易俗,实行火葬,葬礼不能大办,但保守的农村人依旧会土葬,抬棺材也不再用“龙头抬”,而是用焊装了钢架的拖拉机。


这样的组合对他来说,充满魔幻现实主义。


今天的周公庙也充满魔幻现实主义。


以前的黑色屋顶在夜幕下变成了墨绿色,而以前的红砖墙也变成了灰暗的绿,在翻新的庙前面是修整过的广场,广场中间立着三根高大的旗杆,每一根旗杆前面有一条长桌,就在这些长桌前面的空地上,是五六个男人在支过来的灯泡下面打牌,是不是有一个人提升在庙前面转一圈,开门看看里面。


晨阳吸取教训,躲在树林里仔细看了看,这是村东头的那一族的男人,其中也有自己族的两个叔伯,这些平时不主动来往的人聚在一起的不协调感很快被打破了——两个男人抬着一个年轻人走过来。


“咋今天就送过来了?”牌桌上一个长者起身问。


“这孩子太不老实了,省的出岔子,先跟二娃放一起。”抬着年轻人的其中一人说。


二娃?那这个被抬着的就是书林了。晨阳突然嗅出阴谋的味道。


说着就是有人打开庙门一起把年轻人抬进去,庙门打开,空气中渐渐漂来一股恶臭,其中混杂着从宰猪现场带来的粘稠血腥味。


晨阳掩住鼻子正要弓身换个位置,就听见一阵嚎叫从庙里传出来,其中换着一个熟悉的年轻人的声音:“书林,快醒醒,书林救我!”


这是二娃的声音。


晨阳还没想到该怎么做,就感到背后被一脚踹过来,立刻倒在地上,黑暗中有另外两个粗壮的人扑上来摁住他,大概有三个人,没人说话,挣扎中他只感觉到对方皮肤上的汗混着黏稠的血腥味。


“你们是哪个?”他挣扎着喊出这一句,麻绳捆住胳膊,他被拉起来的时候认出了三叔和父亲。


“爸?”他只来得及发出这个声音,看到他们身后一车的猪头,不,是被杂碎的猪头,这是背后第三人砸晕他时,倒下前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


二娃的故事

✦ 

“晨阳,晨阳快醒醒!”


嗯?这是……二娃的声音。


翻新过的屋顶还残留着墨绿的油漆,灰绿色的砖在昏暗的灯光下有血腥的味道……


那股血腥让他清醒,“二娃?”二娃被绑在他身后,“你也是这两天回来的?”


“对啊,你干嘛回来,他们都等了你知道吗!我妈……你妈……你知道他们要干什么吗!”二娃混杂恐惧的声音里充满虚弱。


“我昨天回来就没看到我妈,她跟你妈一起的吗?”


“她们已经不在了你不知道吧,她们……就在这里。”二娃头一甩,指向旁边的中厅。


晨阳楞了一下:“她们也被关在这里了?”说着就想喊。


“别喊!”二娃撞上他,“你会喊醒它们……千万不能喊…”


“什么意思?”


二娃呜咽出声,开始讲述他的遭遇。


和晨阳不一样,二娃接到的是母亲让他不要回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母亲带着哭腔和惊恐的语气,让二娃发誓再也不要回来,并且不要和家乡联系,二娃因为爸妈又吵架,被迫发誓之后就说要打电话给姐姐,让姐姐回家里帮母亲,但是电话那头的母亲接近疯狂地让他不要喊人。


母亲的哭声被突然出现的父亲打断,父亲的声音听起来愤怒多过惊讶,隔着电话,二娃听到父亲打了母亲一巴掌,对着电话斩钉截铁地说:“你妈现在病了,特别严重,快回来见她最后一面!”


电话被挂断,再打过去就没人接了。


于是二娃次日一大早就开车回家乡,下午才到村里,父亲在门口等他,看到他一句话没说,站起来示意他跟着就往前走,二娃匆匆追上去拉住父亲,父亲瞪着他,咬着牙说:“想见你妈就跟我去周公庙。”


父亲的眼睛里充满血丝,皮肤苍白,整个人很糟,看起来好久没洗澡。


父子俩一前一后地向周公庙走去,二娃觉得这两三百米仿佛走了半小时,路上好几家邻居的叔伯都站在门口看着父子俩,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二娃打招呼,但都盯着二娃。


如果不是为了见到母亲,二娃一定会抬腿就跑,远离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虽然父母打了一辈子架,但从没见过母亲去周公庙里躲避,何况那个破庙除了村里死人才有用,而自己几个月前离开时那里屋顶都塌了。


但是转过路口,二娃愣了——原先破败的小庙已经翻修一新,屋顶是墨绿色的瓦片,四壁则是灰绿色,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但整个小庙感觉潮乎乎地,油漆未干的样子。


但最奇怪的还是那股味道,有一股刚杀完猪的腥臭味,二娃觉得自己从头到脚都不想靠近这座小庙。


但他还是穿过庙门口正在安装三根高大旗杆的人群,甚至没有留意到,这些人都是村里平时不对付的人家。


说到这里,晨阳感叹:“村里哪有对付的人家?这些年谁家盖房子,不跟邻居吵架打架的,一个个又没文化又愚昧。”


二娃哽咽一声,接着说。


你要是看到庙门打开之后的画面,这些都不算什么了。


当时来到庙门口,父亲示意二娃进去,二娃犹豫了,后面安装旗杆的村人们都停了手,一齐看着这对父子,二娃看看众人,犹豫着往前走了两步,父亲突然高喊“娃他娘,我把娃带来了,你看看他吧!”


就在二娃被这一声高喊吓到的同时,庙里传来一声压抑但尖锐的哀嚎,此时的二娃已经不知所措,但为了母亲的安危,他还是推门进去。


在眼睛刚适应屋内过于昏暗的光线时,二娃的大脑就已经在排斥他看到的画面——这画面太不合适,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画面,也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事物,它不符合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条定理,也不应该存在于这个奇异的小庙。


二娃面前的神坛,是那种农村常见的老旧木桌铺着黄缎子,上面应该摆放神像的地方,放着一口大瓷缸在缸里蠕动着的,不,应该说闪烁着的,是快到房顶高的一大团肉泥。


这段肉泥混杂着血肉的红色和皮肤的苍白,夹杂着脂肪和内脏的绿色,这股绿色是肠子的条状,和肉泥上面流动的绿色黏液不同,这些黏液仿佛有生命,它们推着一颗颗眼珠在肉泥上流动,偶尔撞到长在,或者说插在肉泥上的四肢,会绕开,但有一颗被一只枯瘦的手抓住了,这只手看起来眼熟。


“妈……”二娃终于发出了声音,这是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瘫软跪在地上。


那只在手里的眼球看向他这里,绿色黏液推动着半张脸转过来,“娃……”脸上勉强可以称为嘴的东西发出嘶哑地哀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二娃大张着嘴,发出的却是低沉的嘶吼,一直到发不出声音……


再醒来已经被捆着扔在这间小隔间里了。


“你是说……隔壁就是……”到这步田地,晨阳已经不知道该信什么了。


他也没有很多时间选择,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逐渐弥漫开。


变形

✦ 

黑暗中他们听到庙门打开的声音,同时走进来几个男人,他们认出自己父亲的声音,还有昏迷中的书林的父亲,这三个人一起进来,目的不言而喻——祭祀要开始了。


这几个男人一言不发。


他们听到碗碟碰撞的声音,同时还有极其微弱、无力的哀嚎,接着小房间的门被推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鼻而来,这个味道来自隔壁,也来自户外,最主要的源头是男人们的手里的碗。


男孩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变得陌生的父亲,也来不及挣扎就被灌下碗里的液体。


那是像树汁一样苦涩粘稠的液体,但那股浓烈的恶臭充盈五官,甚至冲进眼中,当他们意识到这股黏液来自哪里时,弑亲食人肉的恶心感混合肠胃的不适,想吐但奇怪的是,咽喉已经麻木,男人们松开手,男孩们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哭喊咒骂都失去了象声意义。


男人们身后的两个白衣男递上三坨肉,男人们展开,抓着男孩们的脖颈,套在头上,鲜血的味道提醒他们,这是一张皮,那种“母猪”的皮。


这种皮带有生命似的,接触到皮肤之后就不断生长、拉伸,逐渐包裹男孩们的身体。


这时,男人们开始拉扯着男孩们往外走,他们终于说话了:“孩子啊,今天委屈你们一下,等祭祀之后咱们村就保住了,以后谁也不敢惹咱们。”


“那些当官的再也横不起来,咱有猪神护着,谁都不怕!”


男孩们不理解他们语气中的兴奋,亦如不理解庙正厅供奉着的那一缸“生物”,它正蠕动着,十几只残破的手脚分别抓着一些眼球,有一些目送男孩们被抬出去,有一些盯着半开的庙门外,灯光下的人群。


晨阳感觉大脑正在裂开,疲劳和恐惧让他无法确认是被打的那一下,还是那碗东西,抑或面前瞥到的这团东西。


想到这团东西里可能有自己的母亲,他心里只剩下痛苦,他挣扎、踢腾,想要挣脱,也许会复仇、会一把火烧掉这里,总之要逃离,但四肢的反馈让他意识到,现在的自己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


他柔软的四肢变成了触手!


他,变成了那些被屠宰的“母猪”!


祭祀

✦ 

祭祀在午夜十二点开始,张处长和领导提前十分钟到达,下属小刘是附近村子的人,却带错了路,这让张处长处境尴尬,他知道自己和团队在这很多村子里都不受欢迎,一个良好的态度很重要。


他看着周围身穿白衣、紧张筹备的男人们,越发觉得这就是一场演给他们看的大戏。


毕竟拆迁在这片土地上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他也是农民出身,农民热爱土地,不喜欢变动,他也不喜欢变动——除非向上的那种。


当初决定由他负责这一代几个村庄的拆迁,他心里就在打鼓,办得好了,之后新农村建设也是他负责,那就可以往上走一走,只要这事按时办好,不影响后面的进度。


前面几个村子还好,但他在周公庙碰了钉子。平时饱有威望的大队书记要挨家劝说才谈好,但就在施工前一晚,大队书记半夜出去,失足掉进水里,还好人没事,但次日,谈好的村民又起来反对,这回说要保护文物。


“这村子里哪有文物?这么多年也没听说咱们这有啥文物啊!”副手小刘是这样说的,但看到眼前这座墨绿色的大庙熬,张处长还是觉得敬畏。


这场祭祀是大队书记在病榻上提出的,他认为村里的庙和祭祀可以打造成当地特色文化,这样产生的经济文化价值远比建设新农村要高得多。


张处长和领导都没想到,这个平时看起来文化水平不高的大队书记能想到这一步,也许真是个机会,所以今晚他来了。


大队书记看着三个男人从庙里抬出山头体型纤长的白猪,看他们放在供桌上后,转身在两个大男人的搀扶下坐在旁边椅子上,领导自然先说话:“老王,今晚上要怎么安排可都看你了,我们全力配合,争取把咱们这个村子的特色文化办好!”


客套话书记也会讲:“谢谢领导支持……今晚我们一定好好办,复活祖先的传统文化……给周公庙带来新生。”


张处注意到书记迟缓的语调,“王书记,今晚的祭祀还可以吧?这不得往一两点去了?”


“用不了……马上摆好就能开始了,领导,今晚是这样安排的……先是开门,再上供品请神使……出来了就杀猪放血,你们是贵客,一会儿还要麻烦三位领导抬猪头从供桌送到窑坑边敬神,这就齐了。”


领导显然不知道自己也要参与,但为了体现自己的亲民,他当然愿意。


这时庙门口的村民分两班排列,深夜里昏暗的灯光下,仿佛两排白色石像,三个村民并排缓步向前,一边走一边喊着号子,张处意识到,仪式这就开始了。


当村民走过供桌时,张处发现有一头猪剧烈的动了,他看到柔软的四肢踢腾几下便没了力气,而所有村民都没注意到,那三个人径直走过去,面对庙门,一边鞠躬一边祝祷,张处只听到“敬神……怨意……送神。”


感觉到一丝诡异,庙门打开的瞬间这种诡异升腾出巨大的不安——虽然相隔几十米,他也能看到广场上投射进庙里的灯光,照在一个形状可疑的物体一角上,那个物体占据着庙中神像的位置,三个男人的身影缝隙中露出的一部份,只能用“流光溢彩”来形容。


仿佛那是一个流体,同时,一股越来越浓的腥臭味占据了众人的鼻腔。


他看向领导,很明显领导也闻到了,但同时想不到这庙里供奉的是什么,难道不应该是周公像?


而大队书记看出了他们的疑惑,但无意解释。


只见三个村民从庙里拿出一尺的尖刀,弯腰在地上划着,倒退走到旗杆旁,把刀插在旗杆下。这时,庙里的那个东西仿佛融化为水,顺着村民划过的痕迹,向旗杆上流动。


领导和张处疑惑不已:“老王,这时咋回事?”


书记头都没转:“小把戏而已,你们看……”


他们看到三根旗杆仿佛三炷香,只不过上面突然升腾起的火焰,是绿色。这令人不安的绿色,令所有村民兴奋不已,他们逐渐低声祝祷着统一的口号,听不清,但充满危险的味道。


这时,三个村民走向不安地扭动着的白猪,大队书记示意领导和张处上前,他由人搀扶,缓步跟着。


靠近后,张处闻到那股腥臭味用钻进大脑的力气冲击着自己,他也听清了,那口号喊的是:“那也腊忒提步,救我子孙,杀我仇人!”


这个祭祀,是诅咒仪式!


张处停步对书记说:“老王,你们这祭祀不对,这是封建迷信啊!这怎么推传统文化!”


大队书记依然是面无表情,他“呵呵”一笑,用那种死气沉沉、迟缓地语调回应:“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还请三位帮忙完成仪式,咱再说别的。”


突然转变的态度,让领导不爽:“老王你这什么意思?”


话没说完,祝祷的村民一齐安静下来,他们这时才发现,纯棉,白色的衣服下面都挂着一把一尺长的刀,离得近的村民,手已经握在刀把上,仿佛在看待宰的羔羊。


领导和张处低下头,小刘最有眼色:“来来来,仪式继续,领导请!”


张处他们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供桌前,那里摆着三个盘子,明显是要他们端着,而三个握刀的村民分别站在三头猪前面,仪式该如何进行不言自明。


这时张处才发现,这三头猪未免太瘦,体型只有半大小子那么大,有两头还在挣扎,只仿佛没有骨头似的扭动着,它们大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无力扭动着却幅度很小,张处感觉胃里一股扭动,仰头想要呼吸一口不那么恶臭的空气来抑制呕吐的欲望,但却看到,就在旗杆上,绿色火焰的下面,黏液还在从庙里流动着,混杂其中有一些忽明忽暗的白球,张处努力抑制自己那令人不安的联想。


不,那不可能是!


就在此时手上传来一股黏稠的柔软感觉,是最靠近自己的那头猪,用自己不知为什么柔软的四肢攀住他的手腕!


张处心里一惊,和这头猪对视,这感觉这双眼睛更像是人类!


他看向书记,在靠近灯光下的这里,才发现书记的眼睛死气沉沉,那张脸干枯得仿佛贴在上面的树皮。书记示意他们三个每个人站在一头猪头前,端着盘子放在猪头下,他们犹豫但也照着做了。


“书记……”他话音未落,只听到几声刀刃划过皮肤和钝器砍劈的声音,刚才还在身上长着的猪头掉在盘子里,鲜血在肢体断裂处喷涌,他们强忍着恶心和本能的恐惧,身体用几乎和三头猪的尸体差不多的频率发着抖。


只想尽快结束仪式的他们,开始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往前面窑坑里走,村民自发排列到坑边,为他们指明方向,但在他们眼中,这些村民就是一个个死神,只要自己违抗命令,下一个被砍掉的就会是自己的脑袋。


这样想着他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的脑袋,这一看几乎让他魂飞魄散——盘子里的“猪头”混杂着血液和绿油油的黏液,但依稀看得出那是套着猪头皮的脑袋!


张处愣在原地,身后的书记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


“没办法,要请出那神,就要牺牲几个娃,这都是为了村子的未来!”


“王书记,杀了娃们还有什么未来?”张处终于意识到,这些村民已经疯了!看着这些一脸狂热的村民,他才意识到进村之后一直没看到女人,难道……“你们不会把女人都……”


书记直起身子,向前走了两步,步伐强壮有力——原来他一直在装病!


“张处,女人就是用来牺牲的,”说着,他的脸掉下来,在那张脸后面,血肉模糊的肉上,是四五颗大小不一的眼球,齐刷刷盯着张处他们,在那些眼睛下面,是一个血窟窿,从那里发出声音:“没有牺牲,神咋请啊,对吧!”


说完,这些眼球一齐转向窑坑,村民们激动地欢呼起来,张处看过去,那股几乎已经适应的恶臭味突然更加浓烈地吹来,在这股臭气的源头、在黑夜里黢黑的窑坑里,一个巨大且形状怪异的形体,在黑暗中蠕动着。


凌晨一点的黑暗里,你看不到它,但大脑会告诉你:它就在那!


就在那一片黑暗中左右晃动,仿佛在蠕动着靠近,但大地不会给你震动的反馈,坑里的水面也不会发出声音,那个东西不是来自地底,也不是来自天上,它仿佛撕裂了空间,挤进我们的世界。


但它带来的震撼,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它也是撕裂空间本身!


张处不知何时已经丢掉了盘子,人头滚在地上,混杂绿色黏液的年轻的脸上,是诡异的笑容,他扑上去撕扯那颗头颅,丝毫没注意到周围村民癫狂地笑声,书记逐渐扭曲、膨胀的身体,还有逐渐压迫下来的黑色。


“你笑啊!你再笑啊!笑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笑啊!”


他最后感觉到的,是试图钻进大脑的恶臭和黑暗。


黑暗

✦ 

黑暗。


那是远处的颜色。


他看到自己站在水草枯萎的水边,绿色的水,不流动。


他感到一股平静,让他想要远眺,在那边黑色之下,是一个荒废的村庄,那一片废墟,只剩下残破的过去,久远得无法记录。


在村庄背后,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宛如穹顶笼罩远处的村庄,一直到他的脚下。


他知道这片黑暗毁灭了村庄,毁灭了一切,毁灭了你我。


现在这边黑暗笼罩大地,他知道,这黑暗就是大地本身。


在那片废墟上,三个绿色的火焰被点亮,他想走过去,去那片废墟,他感到无比的平静,也许去到那里,可以让这个世界一丝波澜。


他抱紧怀里的自己的头颅,迈步向前。


END HE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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