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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不成夫妻,那咱们就做亲家

吴淡如 木小清 2021-09-08


作者:吴淡如

01

我是衔着银汤匙出生的。


奶妈这么对我说。


“我的嘴里真的衔了一根汤匙吗?”五岁的我呆呆的问奶妈。我不知道那只是一个比方。


“是呀!我的宝贝凤儿,”奶妈一边帮我梳头一边笑,“你是三辈子修来的福,你的命是全北京城里最好的,你生在王家,王家是首富,你爹爹又是个大官,你又是爹爹唯一的女儿,你的命太好了。”


奶妈在笑,笑了不久嘴角便僵掉,我在镜中看见她的脸,眯眯眼中忽然塞满了泪。


“你怎么哭了?”


“没有,没有。”奶妈忙拭泪。


“你一定要告诉我,否则我就跟娘说,你伤心得掉泪了。”


“我的小祖宗,千万别这样。”


“那你就得说。”全王家上下一百多个仆人,没人敢拂逆我这个千金小姐。


他们愈疼我,我愈有霸气,以为我连天上的星星也摘得到。


“我是想起自己的小女儿,我也给她取名叫凤儿,你叫王金凤,她叫崔玉凤,可惜她的命没你值钱。”


奶妈泪如泉涌。


“你不准哭,”我说,“我要崔玉凤来王府同我一起玩,我没有伴,我也讨厌哥哥们。”


“她要在就好了,我一定跪下来求你娘让她来陪你来玩,”奶妈说,“我一千一百个愿意!”


“她去了哪里?”


“去苏州拣鸭蛋。”


“五岁就可以到苏州拣鸭蛋?”


后来才知道,那是表示她死了。奶妈为了把丰盛的奶水拿来养我,只得把可怜的崔玉凤送人。那个人家只给崔玉凤喝米浆,不到一岁她就夭折了。


我不知道奶妈心底会不会因此而恨我,我间接杀了一个人。但奶妈对我好是真的,比我亲娘还好些。


记忆中我的亲娘是个不苟言笑的女人,她每天打扮得光鲜亮洁,身旁围绕着大批侍女,每天她来抱我的时间绝不超过一盏茶功夫。


她疼大哥二哥,她对我说:“女人要靠男人才能站得直,从前我靠父亲,现在我靠你爹,将来我得靠你哥哥。你是迟早要出嫁的。你有个好爹爹,我将来再替你选个好丈夫——你的命注定会好。”


爹爹忙得很。他再宠我也没太多时间和我说话。他后来被封了官,到江南当转运使,我们便举家迁江南,住在一个上好的庭院里,那年我十二岁了。


奶妈没跟,她有家人在北京。跟她挥手的刹那我感到无比的孤寂,彷佛我是孤伶伶一个人。


“我托人捎信给你!”我在马车上大喊。


“不用了,小祖宗,我不识字,我丈夫也不识字。”


我识的字也有限,娘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从哥哥们的私塾老师那儿读了两年书,便跟一个婆婆学女红。


我可喜欢金陵。没有北方大刺刺的风吹沙,只有杨柳夹岸。杂花生树,群莺乱飞,我将一切织进了绣布里,还有我的青春与寂寞,也成了绣布中的风景。


02


十四岁那年的上元夜,是我一生最难忘的日子。


我将自己绣的白色夹袄穿在身上,一大早便把头发梳成两根油亮亮的辫子。


那是第一次获准看花灯。还是爹爹的特许。


他在河上租了一艘画艇。让我们全家在画艇上,沿着秦淮河畔看热闹,他说市集中人太多太杂,都是平常百姓的粗鄙气味——爹爹世代在朝为官,眼中只有权贵。


我们是汉人,当时再有才干,要在朝廷讨个一官半职也并不容易。因此爹爹总是兢兢业业,一脸严肃。


小时候我问奶妈:“爹爹怎么不来陪我玩?”奶妈就告诉我:“爹爹很忙,他得为皇上做事,做不好,满门抄斩,连你的小命儿都没有。”


“我又没有错,人家怎么可能要我的命?”


“小祖宗,天下事不是都有道理可言的。你可记得阮荷珠家?”


阮荷珠是爹爹朋友的女儿。五六岁时,她的奶妈常把她带到我们家玩,后来便没了消息。有几次我吵着奶妈,要找阮荷珠,奶妈总说他们搬走了。


其实不是。


逼不得已时奶妈也会说真话:“她爹爹没替皇上把事情办好,给皇上砍了头,真惨哪,阮荷珠现在已经不是千金小姐了,她一定在磨坊里推磨,哪有你的命好?”


上元夜我没上那条画艇。


轿子行到市集中时,人潮如蜂,把我们家的轿子队伍冲散,我掀开幕一角,看不见前头的轿子,也看不见后面的,人潮继续如潮水般涌来。


我不觉得慌,反而觉得有趣。十岁后足不出户的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多人。


街上锣鼓喧天,震耳欲聋,和寂静的大院落相较,简直是极乐世界。


还有卖糖葫芦的!一支一支红澄澄的糖葫芦,还冒着腾腾热气,比娘头上价值连城的血玛瑙钗子还好看。


“停,停,”反正家里没人看见我,我就下去买一支吧!我身上怀有一锭银子,是哥哥给我玩的。


轿夫听命停了下来。我提了裙角往人群中挤过去。在你来我往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好温暖!初春的寒气全给人与人摩肩擦踵的热气赶得荡然无存。


好不容易挤到卖糖葫芦的摊子。我向那肥胖的中年贩子递出一两银子:“买糖葫芦!”


贩子看了那锭银傻了眼:“姑娘,我们做小买卖的可没钱找你,你这不是跟我开玩笑吗?”


原来还有得找。


没钱找有什么关系,糖葫芦比那锭银子叫我爱惜,我恨不得吃它十串二十串。


“全部买好了。”


 “我的财神爷来了!”


一支,两支,三支……他让我抱满了糖葫芦……红衣的糖汁惹得我的白绣袄一片晕红。


“还有呢!我帮你再弄。”


“不要了,不要了。”我赶紧转身往回走,这时的我,看起来像是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我如获珍宝般的抱着,怕有人抢走。


03


人潮像浪潮打来,我踮起脚尖,哇!远近十里全是黑鸦鸦的人头!然后我就几乎没有再踏上地面,彷佛坐在轿子上一般,不由自主的向前涌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不断与我擦身……


我感到晕眩、无助,好想哭喊,但仍紧紧抱着我的糖葫芦……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脚才触到地面。


在一处不知名的地方:狭窄破旧的巷弄之中,人潮依旧在巷口流动,像一条奔腾的河流。


那河流阻断了我的爹娘,我的秦淮画艇,还有我的上元夜花灯。


平常足不出户的我,哪里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一双小脚,怕在这夜已走过比过去十四年还多的路。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了,我这个好命的王金凤,只剩一把糖葫芦。


我跌坐地上,边舔糖汁边掉泪。


“你在哭呀!你哭什么哭,今天是上元夜呀!”有个男人挤进巷口来。他发现了我。


我不曾和爹爹与哥哥以外的陌生男人说话。看见他,我一直考虑要不要依娘教我的方式低下头,才像大家闺秀。


他是个年轻人,约莫比我大两三岁,穿着寻常的蓝布衣服,身材瘦弱,裤管卷得老高,脚上一双鞋也没有。


看起来是个粗人。奶妈管这种穿着的人叫穷光蛋,她曾经说,他们会穷得娶不起老婆。


我没有低头,好奇的打量他,一时忘了掉眼泪。


他伸手扶起我,我也忘了男女授受不亲这件事。彷佛他就是我的亲人。


“不要哭,人这么多,还怕糖葫芦卖不完吗?没问题,看我的,我帮你卖个精光,你爹你娘就不会骂你!喂,给我——”


他误会我的意思了。但我还是把一大把糖葫芦塞给他。他笑起来一口整齐的白牙真好看。


“我叫张雁,是水磨坊卖豆腐的儿子,今天我把娘做的甜糕拿出来卖,没多久就卖个精光!”他摇着口袋,当当,“你看,全是钱!喂,你叫什么名字。”


“王金凤。”我羞涩的说。第一次有陌生男子对我问姓名,也是唯一一次。


“走吧!”他带我从巷子另一头绕出去,到了一处空地,扬着糖葫芦大叫:“一文钱一个,一文钱一个!”


果然有人抱了孩儿喜孜孜的买糖葫芦。他把铜钱放在我掌心里:“喂,你要收好,人多手杂,别给扒了。”


远处有盏盏灯火,在夜色中开出千百朵光花,我的眼给灯火迷住,也给他兴致高昂的脸迷住。


“别发呆,学我卖,将来你就会了!”


他分给我两支:“学我叫,一文钱一个!”


“一文……钱一个!”


如果爹娘打此地经过,他们一定不认我是他们的女儿,但我从未如此开心过!


“一文钱一个,大声点!”他的声音是江南腔,高昂处有转折,转折中有余韵,可比爹的乐师拉的琴好听。


“一文钱一个!”


我们边走边笑,不久,只剩一只糖葫芦。


“这支我们一人分一半吧!”我饥肠辘辘——一把糖葫芦全给他卖掉了,我只舔到些许糖汁。


他一口,我一口,在上元夜我们分吃了一支糖葫芦,他才看见我的白绣袄:“哇,你穿得这样做什么?做生意穿粗布衣服就可以,否则生意没做成,人就给抢了,这种节庆日子,坏人特多。”


04


人潮在午夜散去,我还没想要回家。如果这个上元夜没完没了多好!我忘了爹也忘了娘,只懂得看他痴痴笑。


“王金凤,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呆了一下:“不知道。”


“天哪,你住哪里不知道?”


“我住在王家。”我说,“我搞不清地方,只知道我的父亲叫王瑞。”


“姓王的有好几百家……你说什么?你爹叫王端,那不是和转运使同名?”


这时已有人叫我:“小姐,小姐……”是妈妈的随身丫头,后头跟着四个灰头土脸的轿夫。


“小姐,你还好吧?”丫头打量张雁:“你没对我们家小姐怎样吧?”


“别误会,是他帮我的。”我说。


张雁在一旁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那就好,我们走!你爹和你娘差点剥了他们的皮!”丫头指指轿夫,“上轿吧!”她拉了我就走。


“等等……”我急忙转头对张雁说话:“你的钱!”我把铜钱从口袋中掏出来。


“不,那是你的,我只是帮忙而已——”他想不出这事的因由——卖糖葫芦的女孩为何坐轿子。


一推一却,铜钱散了满地……


 叮咚叮咚叮咚……


我没能好好跟他说再见。那叮咚叮咚的声音从此在我脑海中每日响起千百回。


叮咚叮咚……


05


铜钱的声音多美妙呀!我不断向哥哥们讨铜钱玩。


哥哥们疑我有病:“你不爱银子,不爱珠花,只爱铜钱,世上哪有你这么笨的丫头——”


终其一生,终其一生,惟我知晓这个秘密……


我只爱一人静静玩着铜钱,在叮叮咚咚的声音中想起他的脸……


又是一年上元夜,在金陵。


我已从王金凤变为陈氏,十六岁时父亲将我许配给同是地方首富的陈家子弟。


我一直说不,在心中,不断的说不。他们怎么会知道,我心头只有一个人——那个男人,曾经陪我卖了一夜糖葫芦。我的梳妆台放了一整层的铜钱,那件沾了糖渍的白绣袄,洗也没洗,被我细细收藏起来。我记得他问我姓名的自在样子,也记得他那口整齐的白牙。


没再见过他。我偷偷读那些千金小姐随流浪汉私奔的坊间小说,盼望有一天也能那样。母亲给我的新婢女叫阿蛮,她总有本领帮我弄那些书来。


可是阿蛮再有三头六臂,也没法替我把水磨坊卖豆腐的儿子张雁弄来。因为连阿蛮都不知道我的心事。


张雁是我一个人的秘密。


只有叮叮咚咚的铜钱知道,沾上糖渍的白绣袄也知道。


我不知道他记不记得我。除了我是王家宝贝女儿外,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不特别美,不特别聪明,不特别叫人记得。


06


二十五岁上元夜,在金陵。我怀中已有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我坐在州官特制的大画艇上,船内歌舞曼妙。我带着孩儿在女眷房。


我的丈夫陈元继承祖业,又得到我父亲的大力帮助,算来是金陵数一数二的富商。


除了我以外,他还娶了两名妾。


我没做声。不嫉妒的女人被当做贤德淑女,我不在乎贤不贤德,我不爱他。


我佩服他的聪明,他的手腕,他的气魄,但我一点也不爱他。


因为这个理由,我还劝他纳妾,尽管他物色来的女子是歌妓出身,我也一视同仁。娘对我说:“看开一点,你爹还不是那样,他有了三门妾还偶尔到酒巷歌载,荣华富贵到死。陈元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不会亏待你。”


她说得有理,我心头却寒如冰霜:


王金凤一生,只能有荣华富贵吗?为何我不能像陈元一样还有其他的爱人。我只要一个人,那个卖糖葫芦的少年,一面之缘终身不忘。


坐在我身边有一位年轻妇人。约莫十八岁,一身大红新棉袄,模样是江南女孩的水秀,只可惜是小家碧玉型,穿着锦衣玉裳,反而坏了她的美丽。


“夫人,她是金陵本届举人的新妇。”阿蛮挨过来对我说:“那棉袄太伧俗,好像第一次穿好衣裳,不懂裁好式样。”


“你少批评人家。”


阿蛮是个丫头,但也养于富贵家,年久便自视甚高,看谁都比她低下。


“新举人是谁?”


“是个卖豆腐的儿子,叫张雁,据说是十年寒窗苦读熬出头的!”


“张雁——”


这名字在我心中念过千百次!可不是我朝思暮想的男人!我一怔再怔。


忍不住打量起身边的女人来。我的心中竟有无限酸楚,万种醋意。


她比我年轻,比我好看,比我惹人爱怜。


更重要的是,她得到我的爱人!我想了十多年未能见张雁一面,而她凭什么,夜夜能与他同床共寝!


歌舞灯花醇酒美食,一样也进不了我的眼,我只是痴痴看着这个年轻妇人。


她也注意到我在打量她,对我微笑。她身畔的一位官太太挨着她耳朵说了几句话,我听见了。


“那是金陵富商陈元的夫人,她是王家的女儿。”


她客气地颔首,介绍自己:“我是张雁的妻子,久闻贵府大名。”


平平凡凡一句话,听得我如针刺心肝。我的神色无异,因为我极力镇住自己泉涌的悲伤。


曲终人散,人们纷纷步下画艇。


人群中,我看见她随一个官人走了。


没错!他的背影已烙在我心,他是我日思夜盼的男人,我抱着甜睡的孩儿,傻傻看着一对贤伉俪离开。


“张雁张雁张雁——”像念经一样默颂千百次,希望他回头发现我,则我今生无憾。


他果然回过头来。他果然看见我,迟疑了一下。


他的妻子也回过头,彷佛在对他说,我是陈元的妻子。


我不敢笑,身边人多口杂,眼波才动被人猜。


他也不敢对我笑。在那一刹那间我却知道:他认识我,我认识他!他在叫我……他在叫我王金凤!


孩儿被我松软的手丢到地上,嚎啕大哭。我根本忘了怀中有个孩子。


“夫人,你,你做什么!”阿蛮抢过来。


除了他,除了他,我什么都不要……


却只能哑口无言,如痴如呆的看他们走远。


依然与我的铜钱为伴,叮叮咚咚,度过流金岁月。好不容易等到两鬓斑白。


07


每年上元夜,我总盛装赴画艇官宴,不见伊人来。


阿蛮说他到京城做官去了。


我不甘心,没与他再说一句话,于是我深谋远虑,勤于教导我的儿。


叫他赴京读书,叫他秘密打听我的恩人,一个叫张雁的人。


“娘,他是我恩师!”


儿子返乡时告诉我。


“他可知道我是谁?”我焦急的问。


“他说他从不记得于任何人有恩。”


“这是谦冲,你要学他。”我硬生生的转了语气。


逾年,我的儿子又捎来消息。恩师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那女孩他见过一眼,模样甚为中意。


“娘你说如何?爹已答应!”


“好,好。”


好,好——这一世不能结良缘,退而求其次做儿女亲家。那么,我终于能再见他一面了。


夫婿与我盛妆赴京,替儿备好重礼。陈元在京城物色一处华丽宅第,给儿做新房。


红烛高悬,三拜天地。


“郎才女貌!”“多子多孙!”贺客盈门,如同蚁群,来来去去。


我彷佛回到那年元宵夜,回到熙熙攘攘的人潮中,我哭我喊无人听见,终于觅得一个窄巷,边舔糖汁边落泪。忽有人朗朗对我说:“哭什么?糖葫芦卖不完我帮你卖!”


我见到张雁和他夫人。夫人热络与我招呼。我作揖回礼,对她说:“我们陈家高攀这门亲事。”


“哪儿的话。女儿嫁入本籍我们都很欢喜,京城少年轻浮,没有你的儿子淳厚。出身富贵而宅心仁厚,不矜不夸,最是难得。”


张雁忙与贺客寒喧。啊!他也老了,皱纹多了,背驼了。


口白牙竟还在,是当初那个少年。


不知他可记得我?


我一生只要这个答案,老天爷!我甚至想直趋他面前问他:“你记得王金凤吗?几十年前在金陵与你卖一夜糖葫芦的女孩子?”


在贺客群中转呀转,终于,来往人群把我旋至他身边。


在他身旁我竟还会颤抖。喜不自胜。


“亲家母。”


他终于对我说话。不,我不要这句话。


又一波人潮密密涌进来。爱面子的陈元开了流水席,分为三等,上等待贵宾亲友——谁知贵宾亲友多如蚂蚁。


我的手心触到一枚冰凉的东西。


差点惊叫出声。


他以眼神喝止我,示意我别惊扰他人。


一枚铜钱。


啊!一枚铜钱——


我握紧了铜钱,神色镇定再随人群移挪,不敢多做停留。


他没叫出我的名字,但他给我的比我要的多了太多!我,我,今生无憾——真的无憾……


梦中也会笑,直到我下最后一口气。


福禄寿,我都有了。但我这一生算悲剧还是喜剧?


你说,是悲剧还是喜剧?


人人都说,我的命够好了。靠父,靠夫,靠子,各个稳当杰出。


是悲剧还是喜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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