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与一个偏执狂的25年
如果日本动漫有编年史,那《新世纪福音战士》(简称EVA)一定是其中的一个里程碑。
作为日本动漫三大神作之一,现象级的《EVA》不光影响了无数的二次元,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也少不了它的痕迹。
比如,大家常听见的“暴走”、“同步率超过400% ”,都是来自《EVA》剧情的梗。
以及初代傲娇少女明日香、三无少女鼻祖绫波丽,更是ACG世界里永远的传奇女神。
明日香
绫波丽
《EVA》系列一共分为四部,系列第1作《福音战士新剧场版:序》于2007年公映,第2作《福音战士新剧场版:破》于2009年公映,第3作《福音战士新剧场版:Q》于2012年公映。
《新 · 福音战士剧场版:终》海报
今年3月,距离初映整整25年,《EVA》的第四部也是最后一部剧场版《新 · 福音战士剧场版:终》在日本上映,一登场就在日本周末电影票房榜强势三连冠!公映 21天累计票房突破 60 亿,创系列最高票房,迎来了属于《EVA》的盛大的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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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演 庵野秀明
与此同时,日本NHK电视台也播出了庵野秀明特别节目《行家本色》,揭秘了《新 · 福音战士剧场版:终》的幕后故事。就像该片的副标题“庵野秀明1214天的记录”一样,这也是庵野秀明,这个“谜一样的男人”破天荒地直接站在观众面前。
导演庵野秀明,也郑重地和他的《EVA》说了再见。
谜一样的男人
庵野秀明有多“谜”,他完全符合通俗意义上大家对“怪才导演”的想象跟定义,是公认的“痞子”。
认为自己拍不出好电影,工作中的口头禅是“我没有什么真正想制作的内容”、“I have no idea”;对制作团队提出的想法不否定也不肯定,只会说,“我知道肯定不是这个”;会无视工作进度,觉得不好就会要求,“重新开始吧!”;恩师宫崎骏说他是“外星人”;妻子安野梦洋子只希望他好好活着就行......
这些,就像纪录片一开头的满屏“警告”一样,节目组也表示“我们对于出手去拍这个男人的觉悟还不够”。而这些,其实都是来自庵野秀明作为创作者的偏执,他是作品至上主义,“为了作品,可以放弃生命”。
作品至上主义
在制作《EVA》最终篇时,庵野秀明丢掉了他擅长的故事板——分镜稿。
不使用分镜来指导制作,而是单纯对动画师们完成的素材发表评判——庵野秀明不希望作品只受限于自己的想象,变得“闭塞”,而是尝试与他人共同制作,来追求某种“超越自己构想的东西”。
为此,他还特别要求工作人员利于动作捕捉技术来做视觉预览,将动作捕捉的影像进行编辑,模拟动画完成状态。这项常常出现在特效大片里的技术,对于动画电影来讲,也算是创新之举。所以,这帮原本画稿的工作人员纷纷扛起了不熟悉的机器,拍摄了海量的真人捕捉的动画素材。
而这些,都是为了找到制作动画的灵魂——角度。
在记录片里,你还可以看到,前一秒还在说把摄像机交给别人会更好的男人,结果下一秒,就自己拿手机找起了拍摄角度。
这是,庵野秀明的工作常态。总得来说,他会放手让大家去做,然后也会全部插手,改写掉。只有这样,才能做出让他满意的作品。用他的话说就是,“明明这样会更好啊!”
当《EVA》的最终篇的已经快要完成前四分之一时,他提出了:“可以的话最好从头开始吧。”,甚至,还要重写剧本。对此,庵野秀明的解释是:“如果照这样下去,我们也只能做出前三部剧场版的延续。这有什么意思呢?”
作品要有意思,这是庵野秀明的铁律。而庵野的工作流派,是作品至上,换句话说,就是作品比自己的命还重要。
“不知道是不是该叫作品至上主义”;
“不是我在中心,而是作品在中心”;
“将我的命和作品放在天平上的话,显然是作品更重要”
“庵野秀明是留着血制作电影的”,恩师宫崎骏是这样评价的庵野秀明;
合作的声优评价他是“使徒”——身体大大的,手长长的,但是脸很可爱,一旦爆发,有着把一座城市吹飞的力量;
在妻子安野梦洋子的眼中,庵野秀明是一个全身心只知道工作的男人。在生活方面,对他已经没有了期望,只希望他好好活着就行。
所以,在拍摄记录时,庵野秀明还找茬了NHK节目组。在遇到下雨天时,他会调侃节目组:“窗外就要下大暴雨了,等下得最大的时候拍,可以用作插入镜头哦”。
而在记录片拍摄半年后,他还郑重其事地找到节目组,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为什么,只有一个摄像机。还只对准我拍?多拍拍周围人的反应吧!作品要做得好玩才行。”
在庵野秀明的意识里,他是有义务让记录片也变得好玩的。
偏执者的残缺
庵野秀明的这种偏执的创作根源究竟是如何形成的呢?节目组来到了他的故乡,山口县。
1960年出生的庵野秀明,是一个从小就有东西缺失的孩子——尤其是和家人出远门的经历。
庵野和父母的合照
在他很小的时候,父亲由于一场意外失去了左腿,并从此憎恨着整个世界。
“我的父亲憎恨着这个世界。总想着为什么自己会遭受这种命运。这些怨恨也投射到了我身上。”
慢慢地,庵野秀明发现自己开始着迷于某种残缺美。因为对他来说,残缺的东西才是更好的,毕竟生活里,遗憾才是常态。
就像小时候最痴迷的动画片《铁人28号》,也是一个经常被搞得坏手坏脚的机器人。
《铁人28号》的断手机器人
再到后来,他自己也学着动手作画。在他的笔下的所有作品有一个共通点:只要有机器人出现,必然是断手断脚的。
高中毕业后,庵野秀明如愿所偿进入大阪的艺术大学,发誓要做出让世人震惊的动画作品。
很快,年轻的他便展现出惊人的天赋,被称为画“爆炸”的天才,他所描绘的爆炸场面更是非常惊艳,主要特点是爆炸前一瞬间会使用喷枪扫出的高速冲击波残影和溅射时间特别长的细腻碎片,这种技法也被称为“庵野爆炸”。
23岁,被宫崎骏招入麾下,成为了《风之谷》的原画师之一,负责的是《风之谷》,娜乌西卡的高潮部分,融化的巨神兵的爆炸场景。
而宫崎骏对庵野秀明第一印象是:“他是个外星人吧?”据宫崎骏说,那时候庵野秀明几乎是住在了工作室,每天穿得像个外星人,做起动画来废寝忘食。早上来上班时,经常能看到庵野秀明露着一双“原始人一样的脚”躺在地上,让人不禁发问:“到底工作了几个小时啊?”
年轻时的香庵野秀明
最终,庵野秀明作画的《风之谷》中的巨神兵爆炸场面成了为人津津乐道的名场面,而他自己也一战成名,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动画新人。
33岁时,已经是佳作辈出的庵野秀明,把自己对于人生的一切思考投射在了《EVA》这部作品上。
《EVA》所展现的少男少女们,某种程度上都有着自己的缺陷。
“原来本应该是完美的,但少点什么,我会觉得有趣。”
“就算做得漂亮,也不会那么有趣,因为只有漂亮而已。”
”我的有趣就是有点歪曲的意思。”
真嗣胆小、怯懦、极度自卑。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他会顶着恐惧坐上EVA,又会崩溃地大哭;
绫波丽不懂得人类的感情,只懂得听从指令驾驶EVA。为了完成任务,她没有自我,甚至对受伤、死亡没有感知;
明日香嚣张跋扈,会责骂真嗣胆怯、嘲讽绫波丽走后门,但在无人的时候又会哭着说“其实我也很怕啊”......
没有一个人是完美的,所有人都只是在挣扎地活着。但庵野秀明却又在作品中告诉大家:“知道何谓痛苦的人,更能温柔待人”。
1995年,这部凝聚了庵野秀明心血的作品播出,在日本社会掀起被称为“社会现象”程度的巨大回响与冲击,并成为日本动画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同时被公认为日本历史中最伟大的动画之一。
摆脱《EVA》的牢笼
《EVA》让庵野秀明站上了动画殿堂的塔尖,也成了牢牢困住他的一座牢笼。
因为各种问题,TV版《EVA》的最后几集以一种“PPT”播放形式草草收尾。特别是最后两集大量使用抽象动画、倒叙、简单的线条画、照片和带有画外音的固定图像场景等。
这无疑遭到了很多争议,很多人猜测是庵野的预算实在不够,想出了这么个糊弄人的方法,但庵野秀明却声称,“TV播出的最后两集最直接地反映我当时的心境,对此感到很满足,完全不后悔。”
对于部分粉丝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烂尾”。有偏激的粉丝甚至在网上发帖讨论“怎样才能顺利杀掉庵野秀明”。
而这些非议全都重重地压在了庵野秀明的心头上。情绪低落之时,他甚至想过自杀。一次是想去跳电车,另一次是想跑到公司的屋顶跳楼。
虽然,这些偏激的行为都没有实施。但毫无疑问,庵野秀明病了,他患了严重的抑郁症。
在这段人生的低谷期,是同为动画人的铃木敏夫的一句话开导了他——“创作是最好的良药。”
于是,人们看到庵野秀明在那之后推了一部又一部真人电影:《Love & Pop》、《式日》......
可马上他又遇到了新的问题:无论做什么,都会变成《EVA》的样子。
“我把自己觉得有意思的东西全都放进《EVA》里了。后面即便我想加入新的东西,看上去也还是《EVA》的样子。”他对着镜头承认。
终于,他决定给一切做个了断。
2009年,他启动了剧场版企划,立志补全TV版《EVA》的残缺。
《序》、《破》、《Q》几部剧场版沿袭了TV版的脉络,也加入了全新的剧情,问世后均获得巨大成功,拿下多个票房冠军,并连续入围了日本电影金像奖的最佳动画片奖。
但到了《终》,一切即将结束的这一刻,庵野秀明却逃避了。
他开始一遍遍修改剧本、推翻构图、监督剪辑,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找到令自己满意的完美结局。
因为不断的自我否定,制作进度再次停滞。2018年,他再一次从制作组消失了。
当然,最终的庵野秀明还是乖乖回来了。
就像《EVA》的主人公真嗣一样,因为旁人的眼光和社会的期待而被迫成为EVA的驾驶员。在无法承受压力之时,他就会选择逃避,躲进自己的世界。但每次,他又总是会在关键时刻回来,力挽狂澜。
之后的故事,就是大家熟悉的配方。庵野秀明又开始了折磨自己、折磨工作人员,不断地、反反复复地打磨作品。
就这样,在漫长的八年磨一剑后,终于,《EVA》的终章迎来了盛大的完结。
试映会上,《来吧,甜蜜的死亡》曲子一出,影院的人们全部泪崩。
而庵野秀明却说自己在上映后一次都没去影院看过。“没有看过,前几部也都没有看过,完成了之后,就得去做下一个工作了。”他对着镜头漫不经心地说。
真嗣的声优绪方问庵野秀明,《EVA新剧场版:终》之后还会开启新的系列故事吗?
“虽然很寂寞,但这次是真的要毕业了。”庵野秀明只是摇了摇头。
不论对于观众还是庵野秀明而言,《EVA》已经画上一个句号。至此,完结。
来源:
B站;NHK纪录片《Professional 工作的流派 庵野秀明特别节目》,翻译:生草字幕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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