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父亲梅兰芳——梅葆玖
梅葆玖(1934年3月29日—2016年4月25日)京剧表演艺术家,国家一级演员,祖籍江苏泰州 ,出生在上海思南路的梅宅。梅葆玖是梅兰芳九子中最小的一个,也只有他一人承继了梅派京剧,“父亲看我长得像他,耳朵、眼睛都像,而且有嗓子,有条件学习,就给我拍了定妆照”。近70年的舞台生涯,他只做了一件事:唱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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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贵视频:梅葆玖2012年,以78岁高龄身穿梅兰芳戏服表演《贵妃醉酒》
迁就儿子演戏,梅兰芳改良京剧
1934年,梅葆玖出生在上海思南路的梅宅。10岁时,梅葆玖开始学艺。他回忆道:“那段时间正是抗日时期,父亲每日在家里作画、不演出,父亲就为我请了王幼卿等很多基本功老师。我当时很天真,一门心思想学《霸王别姬》、《贵妃醉酒》等父亲的代表剧目,可是他却让我学一些最基础的老戏,而且要求我必须按老师教的唱,理由是先把基本功打好再学梅派戏,就会按规范进步。”
▲梅葆玖的母亲福芝芳和孩子们的合影,梅葆玖就是福芝芳手中的婴儿。
10岁生日当天,梅葆玖学唱了一出《三娘教子》,从身体条件到嗓音条件,都能看见父亲的影子。梅兰芳很欣慰,指着一个木头小雕像让他拜,由此,梅葆玖正式入梨园行。13岁时,梅葆玖登台出演《玉堂春》、《四郎探母》等剧。
▲年少时的梅葆玖
1949年,15岁的梅葆玖陪父亲一起来到北平,参加第一届全国文学艺术工作者代表大会。他第一次走进北京的老剧场,在父亲的引荐下,见到了大批父亲的老前辈与老朋友们,那是梅葆玖青少年时代艺术成长最受益的时间。这期间,梅兰芳曾赴日本、朝鲜慰问演出,梅葆玖也一同随行。他曾回忆称,“我一直守着父亲,父亲演出的时候,我天天看;我演出的时候,父亲就帮我指出我的问题。
▲ 梅兰芳(中)在沪寓所指点梅葆玖(左),王少卿操琴
1949年12月29日,梅葆玖第一次和父亲梅兰芳同台,演出了昆曲《游园惊梦》,他演春香,梅兰芳演杜丽娘。“因为是第一次和父亲一起唱,成了全家的大事,学校已经放寒假,许多同学都来看戏。”梅葆玖回忆。
在排戏时,梅兰芳有点着急:“他的《游园》是朱传茗给他排的,在花园里唱的两支曲子的身段和步位,跟我不很相同。当时有人主张我替葆玖改身段,跟着我的路子走。
我认为不能这样做,葆玖在台上的经验太差,这又是他第一次表演昆曲……那准要出错的。这样就只有我来迁就他了。”
▲ 梅兰芳(右)与梅葆玖
本是为迁就儿子梅葆玖而演,倒促使梅兰芳将昆曲表演元素加入到京剧表演之中。“昆曲的身段,都是配合着唱的,边唱边做,仿佛在替唱词加注解……我又何尝不可以采用呢?我对演技方面,向来不分派别,不立门户。只要合乎剧情做来好看,北派我要学,南派我也吸收。”梅兰芳在回忆录中写道。
▲1950年1月15日,梅兰芳(左)、梅葆玖父子在上海同台演出昆曲《牡丹亭·游园》梅兰芳饰演杜丽娘,梅葆玖饰演春香
1961年,梅兰芳突发心脏病去世。那时的梅葆玖还不到30岁,传承梅派的大旗落在了他的肩上。梅兰芳去世后的三年间,梅葆玖在北京京剧院梅剧团的演出以传统老戏为主,但到了1966年,“文革”开始,老戏与男旦一起,作为“四旧”,被一起“枪毙”。
直到“文革”后的1978年,已过不惑之年的梅葆玖重新登台,他一个亮相,让无数老戏迷泪盈于睫,因为那张粉墨浓妆的脸孔,实在是太像梅兰芳。
梅葆玖像传承血脉一样传承着父亲的艺术。他有49位徒弟,其中只有—位男旦胡文阁。在梅兰芳的时代,男旦是潮流、是风尚,但到了梅葆玖的时代,男旦无法避免地在时代更迭与变迁中走向了落寞。
▲梅兰芳《贵妃醉酒》扮相
▲梅葆玖《贵妃醉酒》扮相
“男旦的式微是时代使然,我并不怨天尤人。”梅葆玖曾说。而父亲改良求变、兼收并蓄的风格也影响了梅葆玖。在《大唐贵妃》中,梅葆玖把交响乐加入到了京剧中。“《大唐贵妃》就是交响京剧。现在我们还不能讲这个做法是不是对的,可是我们要试,艺术的东西不经过试是绝对不行的。”中国梅兰芳文化艺术研究会副会长吴迎说。
在另一出京剧《梅兰霓裳》中,梅葆玖更是加入了一块48英寸的LED屏,“用动漫的形式、3D的原理,把京剧所有复杂的场景,用三维虚拟景象重现了”,这在梅兰芳时代是做不到的。吴迎介绍,《梅兰霓裳》在国家大剧院首演时,惊动了中央领导,“突然间出现一个深度200米的长生殿,非常辉煌,把外来的文化、科技跟最传统的京剧结合在了一起。”
2014年,是梅兰芳诞辰120周年的纪念,作为—位八十高龄的老人,梅葆玖从梅家的发源地江苏泰州启程,携胡文阁等众弟子一路转战北京、上海、台湾、香港、纽约、华盛顿、莫斯科、圣彼得堡以及东京等世界各地,沿着梅兰芳的足迹重新演了一遍当年那些闪烁着梅派不朽风采的代表剧目。当时梅葆玖说,“父亲的艺术没有断层,将来上天跟我们老头儿我也好交代了,我敢说对得起父亲。
记者:您觉得继承传统和改革发展的关系,是不是就像梅兰芳先生所说的那样“移步不换形”?
梅葆玖:其实我父亲本人就是一个喜欢改革、创新的艺术家。他并没有一味强调味儿要是那个老味,韵还是那老韵……那个时候跟现在,观众欣赏的眼光变了,咱不能说老先生不好,但是时代变化,咱们也得跟着时代走。我父亲身上的很多戏都是老一辈传下来的,所以即使他改了之后,也还都是有根有源的,那样观众才爱看。
▲ 梅兰芳(中)与梅葆玖(右)、梅葆玥
记者:您父亲有很多表演是吸收了昆曲、话剧的成分。可现在的京剧似乎在唱功方面特别强调而忽略了表演,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梅葆玖:我觉得作为演员,如何把戏唱好,把人物演好,实际上还是属于一个文化问题。因为我父亲虽然小时候是在科班里学习,但是他大了以后跟画家张大千、徐悲鸿、齐白石、吴湖帆等等,是亦师亦友的关系,写字、画画、诗词歌赋等等,他都进修。所以无论是昆曲还是京剧,他都能从文学角度出发,在舞台上再把它升华提高。应该说我父亲的戏是文化层次比较高的。我常常对学生说,成功不成功,就看观众来不来看你的戏,这是最标准的。人家给你颁个奖,结果演出卖票只卖了六个人,这戏你怎么唱啊?可是观众不来你也没辙啊!现在好多的戏曲都有这个问题,没人看你能怎么办呢?
记者:您认为学流派是不是越像越好?
梅葆玖:也不尽然。以前言慧珠为了学我父亲,拿了本子坐在前排,一个身段一个表情,一字不漏全部记下来。其实我父亲并不主张这样。尤其是在舞台上,他自己常常也是一步两步走得都不一样,这你怎么学呀?所以他对言姐姐说:“你这样学的不是梅派。”其实很多师傅徒弟他们各自的生理特征也不是完全一样的,就像我和我父亲,哪怕再像,他的声音、声带的组织结构,他的形体,甚至于他的领悟能力,我也不会完全和他一样。尽管我们的基因非常接近。所以说,世界上是没法复制一个同样的人出来的。所谓的流派也是如此,那些被封为创始人的艺术家们,其实没有一个人标榜过自己是什么派,都是别人封的。所谓流派,就是经过无数人的效仿,得到了大家的承认。
记者:您是梅派艺术的掌门人,可是一直拒绝社会上把您称为“大师”,这是为什么?
梅葆玖:请不要称我为“大师”。我更不要做什么“大师”,我父亲才是名副其实的大师,中国真正的大师并不多。我不是,我是干活儿的。和我们家好几代友谊的谭门传人谭元寿就曾经直接拒绝“表演艺术家”的称号,他说:“如果我是,那我父亲应该怎么称呼?我对身边的朋友们也是这样说的,千万不要吹捧我,那样很“雷人”的。”
▲这张梅家全家福是四十年代旧照,前排自左至右梅葆玥、福芝芳、梅葆玖、梅兰芳,后排左起梅绍武、梅葆琛。
http://v.qq.com/iframe/player.html?vid=u0155dam268&width=500&height=375&auto=0▲梅兰芳《贵妃醉酒》
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此生只为一人去。——梅葆玖《大唐贵妃 · 梨花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