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荐读 | 县城“创客”

2017-08-30 袁贻辰 坤哥007

---第 274 期---

2017/08/30

荐读·1

冰点特稿·第1068期

 县城“创客” 

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 袁贻辰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7年08月30日12 版)


  这份数据让张成忧心,甚至比公司快倒闭时的财务报表更令人难受——由他领头成立的湖北某县级市青年创业商会刚走完一个年头,150余人走了近一半。

  见惯了失败的张成总结,有时是“小城市的规则”逼人低头;有时是花团锦簇又冷嘲热讽的氛围让年轻人迷失;有时是“只锦上添花不雪中送炭的环境”催创业者放弃。


  北京车库咖啡馆里,很多年轻人在交谈创业项目。(本版图片均为资料图片)


  张成默默注视着这些离去的年轻背影,很难开口相劝。这个青年创业者能确定的是,电子地图上,几年间冒出的小点点,很多被抹掉了。一点一抹之间,上百位返乡创业青年的店面、工厂和他们在家乡曾寄予无限希望的事业,就这样悄悄消失了。


“异乡人”


  这座长江南岸的小城有太多令李杰心动的返乡理由了。

  从事互联网营销工作的李杰看到了一幅值得期待的经济蓝图:坐拥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的家乡,在最近一年创造了超过300亿元的GDP。全市常住人口超过40万。

  电子地图上,鼠标拖长再拖长,这个旅游城市展示了让李杰欣喜又陌生的街景。在这个动辄以“xx大道”“铜锣湾”“国际xxx”命名街道和楼盘的小城里,商铺密密麻麻。

  但李杰回乡创业数月,却“招不到一个合格的文案”。他先跑去只有半小时车程的武汉招聘,可有些高校一听这是个只有七八个员工的“草台班子”,连场也不让他入。他转头又在互联网上发布招聘需求,却一直无人问津。没办法,他只能把学历和从业经历的要求越降越低,咬着牙把薪水那一栏的数字提了又提。

  勉勉强强,人凑齐了。

  可这些从本地招来的中学毕业生拿出来的作品“全是东抄一句西抄一句”。一个老客户和他打趣,“你们公司员工的文案,最多值3元一条,我一天可以随便写20条。”

  最困难的那段日子,他每天睡三四个小时。

  这个睡过板房和工地的90后返乡青年想感染家乡的这批同龄人。他兴致勃勃地跟员工讲互联网时代品牌营销和文案的重要性,讲这家公司的无限可能,但他的员工面无表情。对方说,自己更关心“啥时候结婚生孩子”。

  那一刻,回到故乡的李杰觉得“很孤独”。

  回到家乡之前,他在苏州运营着自己的新媒体工作室。那时,蜗居在胶囊房里的他梦想着拥有一间明亮的办公室,可以养点绿植,可以看到太阳,可以在累的时候站起来溜达几圈。

  可当他真正拥有这间办公室时,身边却没有了那群同在苏州打拼的年轻人。那些昔日的同事从全国各地而来,“就为了追梦”,能吃苦、不怕累,讨论起文案来总像“打了鸡血”,每天晚上四五个人就着泡面和鸡爪,用油腻腻的手指一下下敲击键盘,可以拿下“UC浏览器”等一个个难啃的客户。

  而现在,他需要打交道的是一群“今天请假要旅游、明天请假要参加婚礼、后天请假要回去带孩子”的员工。李杰气不过,批评了一个常请假的员工,对方第二天就辞职了。

  他很后悔,当时应该把一直憋在心里的那句话狠狠地吼出来:“要么工作,要么滚蛋!”

  可这毕竟只能是“想想而已”。

  张成理解李杰的纠结。刚回家乡时,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儿像个“异乡人”,路上的年轻人背影都有些懒散,快步行走的自己显得格格不入,他怀念在深圳时那种年轻人都为梦想拼搏的感觉。

  开店后,张成培训员工穿职业装,进门微微鞠躬欢迎顾客。可员工觉得小城市不大,都是熟人,鞠躬会让人“尴尬”。

  刚回来时,老家这些不逊于深圳房市的楼房名称一度让他感叹发展真快,可这些住在“欧洲城”“塞纳河畔”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跟上这座城市的节奏。

  他觉得,车水马龙的街道、热火朝天的工地越来越像深圳。可家乡的人,好像还停留在十几年前自己离开时的模样,“聊不到一块儿去”。

  14岁就外出读书的李杰开始重新认识家乡。在这个“不工作也饿不死”的地方,他被拖进了一个又一个朋友圈,商界的前辈语重心长地教他,有了圈子就有了生意。

  奔波于一场又一场婚礼、升学宴、满月酒和“朋友聚会”的李杰似乎真的发现了商机,他的口袋里多了厚厚一沓名片,有“朋友”找他做品牌故事,他和团队忙前忙后交出了成品。可收到成品的对方就跟没事儿一样,也没有给钱的意思。

  “我们是朋友,不该要这个钱。”双方僵持不下,那个“朋友”慢吞吞地吐出一句,“那你的产品我不要了。”

  势单力薄的李杰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对方解释,定制化的产品不能退货。

  他说自己像是被“裹挟”了,几年间不断重复着远离和认识朋友的过程。“有苦说不出,只能默默往下咽。”李杰说自己不能坚持要钱,尽管他认为那是捍卫正当利益,可这个小县城太小了,“如果名声传出去,谁还会搭理我这个‘小气’的人?”

  他的好友胡伟也一度被家乡的朋友圈包围。这个退伍士兵返乡后开了修理厂、KTV和酒店,参加了很多聚会。

  总有人开了新店,吆喝着这些朋友捧场。胡伟觉得很逗,“都要朋友捧场,却根本不管市场到底有多大。吃饭的人就那么多,却有那么多朋友开店,难不成还能每天都来捧场?”

  胡伟的朋友圈以返乡青年创业者为主,如今,他的同学大多离开了这个城市。这几年,他看着同学搬回3D打印、健身器材的店铺,生意寥寥。“大家都觉得这些产业是朝阳产业,一股脑儿地把钱砸进去,却没注意到这个城市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根本没有足够的消费人群。”

  他说,有意愿创业的返乡青年越来越多,可市场留给年轻人的空间似乎越来越小了。

  有整整一年,李杰泡在饭桌上,被“朋友”带着搞投资。年末,他发现自己错过了VR技术的兴起,错过了短视频和直播的浪潮,像完全被隔绝了一样,在互联网行业固守着老本。

  他发现,自己被行业狠狠甩开了。


在小城市搞这一套干吗?


  李杰的肩膀曾在南方城市工地日复一日扛起六七十斤的重物,他的双手也曾在工厂流水线上一天组装成千上万个电脑配件,这个不怕吃苦的年轻人很想在家乡闯出一片天地。


  拜马云


  他瞅准了一款电子地图软件,向这个小县城的商户推出地图标注的服务。

  这个项目遭冷遇是他完全没有料到的。有本地商户跟他说,“小地方用不着这些”,还有人说,“你添加可以,但不能收我的钱,我哪儿知道会不会有用。”

  “你可以先添加看看,如果觉得有用再给钱。”李杰的姿态也放得很低。

  真的有商家添加后拒绝付款。那是一家电脑商店,对方说,看不出这项服务对自己的生意有所帮助。这个钱,是不打算给了。吃了无数次类似亏的李杰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跟对方说:“行啊,那我就在软件上把你们店的地址改成附近电脑店的。”

  对方最终给了钱。

  但这个项目李杰没能坚持下去,这个曾梦想着要在小城扎根的年轻人终于意识到,自己“累了”,“没有动力再拼了”。

  回乡前,他给公司取名为“戈壁”,意思是希望在“狂风呼啸、土地干涸的环境里也能生存,展现异于常人的生命力”。跌跌撞撞一年多,他才发现,自己的“乌鸦嘴”说中了,公司似乎真的长在了一片戈壁滩上。

  在他和张成加入的那个青年商会里,这样的故事并不稀奇。一个年轻的姑娘开了茶楼,却被各式各样的朋友赊账,到最后,店铺直接拖垮了。

  会长张成曾经也加入了这个讨账大军。他的茶楼没开多久,却多了很多笔赊账,最后倒闭时一清点,竟然赊了70多万元。到现在,还有60多万元没有追回来。“小城市没办法啊,你不赊账谁还会来照顾你生意。”张成说。

  这个在深圳安排动辄上百万上千万生意的创业者,在过去的那几年,就像一个出租车司机,每天开着车穿梭在小县城的大街小巷。那时,他不是正在要账,就是在去要账的路上。

  青年商会的会员胡伟深有同感。这个90后创业者模仿大城市的优惠券,提出只要在KTV消费就可以免费获得一张用于酒店的38元代金券。一开始,效果不错,可没几天,就有顾客说自己没带代金券,或者说不小心把优惠信息删掉了,一定要享受38元的优惠。

  胡伟当初为了开这家酒店,外出考察了好几个月,几乎把周边大城市的各色酒店睡了个遍,他亲自参与设计、装潢,一点点把酒店打造起来。

  他很想硬气地坚持原则,冲着这些顾客吼一句:“没券就不行!”

  可他不敢。这个县级市的市场太小了,“我拒绝了他们,他们下一次一定不会来的。还有那么多酒店等着住呢。”

  他妥协了。

  胡伟刚加入KTV市场时,还能保证供需平衡,“包房数量刚刚好”。眼瞧着胡伟挣了钱,小城的好几家KTV像是在一夜之间就修起来了。

  商业竞争不断加剧,这个年轻人被迫打起了价格战,他一点点放弃了曾经最为重视的服务质量。“他们一便宜就是便宜一半的价格,我一千他们就五百,啤酒还随便喝,这样谁耗得起?”

  他精心设计的服务元素轻而易举地被恶性竞争冲散,这个供大于求的市场一点点消磨了胡伟的信心和动力,所有人都很难挣钱,而他“毫无办法”。

  他偶尔也会幻想,如果当初自己去了省城武汉创业,是不是就可以纯粹一点,少一点妥协,能遵循最基本的商业逻辑和规则,“在省城开个自己的店,就靠口碑揽客多好啊。”

  张成不惧这样的竞争。他在深圳14年,干过餐饮、做过医疗器械,深谙服务质量的重要性。他和胡伟等几个返乡青年一道,加入了几个土生土长商户的项目,开餐饮店。

  最开始那几个月,他几乎每天都守在餐厅当服务员。胡伟则坐上饭桌,每天陪不同的客人喝酒。餐厅的生意很好,张成一度觉得自己走出了茶楼赔钱的阴霾。可突然,这些土生土长的商户强令年轻人拿着本金退出,他们看餐厅营业顺利,想独吞这份产业。

  这群后知后觉的返乡青年创业者就这样被偷走了果实。

  张成后悔不已。当初签订合同时,他想拿出自己在深圳创业的经验,跟这些本地合伙人好好谈谈退股的条件和规则。在深圳,双方一般会通过详细的合约来约束股东的行为。

  可对方说:“在小城市搞这一套干吗?”

  “你这个人有问题,怎么还没合作就想着退股呢?”前辈训斥道。

  因为担心不让自己入股,也担心真的撕破脸皮,张成最终妥协了。

  几个月后,这家餐厅因经营不善停止营业,街道依旧车水马龙,挂着商会和餐厅名字的几个镏金大字还突兀地留在墙上。

  他们在大城市都能成功,为什么在家乡不能成功呢?

  小城中心有最繁华的街道和最汹涌的人流,李杰发现,好多店铺一年之间换了两三拨儿人。上次来这里还在卖夏装,过两天再来,这里就换了招牌。


  一名90后创办了自己的眼镜店。


  他忍不住思考,“老家的市场真有那么大吗?”

  这个问题他回答不上来,但街道告诉了他答案。尽管总是有店铺倒闭关门,但街道热火朝天的装修气氛始终没有被冲散,一批又一批的人前赴后继地来到这里,接手那些经营不下去的商铺。

  不远处,起重机在霓虹灯闪烁中若隐若现,越来越多的楼盘和商圈在这座南方城市拔地而起。

  可是,就像自己一样,“那些失败的人去哪儿了呢?”

  有返乡青年说,当初回乡创业时,领导都去了现场剪彩,一派热闹的景象。后来的几年,生意越做越难,再无人问津这个失败者。

  张成感觉,小城很难记得这些故事,也很难记得这些年轻人来过。热闹的小城气氛下,悲伤和冷清的事情,总是被人忽视的。

  他在媒体上看到了一个又一个财富故事、一个又一个青年典型,却从没看到那些创业失败的朋友的去向,仿佛这些返乡致富的故事只需要一个开头。

  他冷眼看着热衷于讨论“下一个马云”“下一个马化腾”的媒体,拒绝了一个又一个让他背书念稿的采访。

  只有在青年商会这样的角落,还遗留着这些故事的后续——风光地开始,亏完本金还欠了外债的创业者“灰溜溜地”回了大城市。

  有人总结,外出打工不是一条出路,却是一条活路。

  80后杨子明回乡以前,在温州负责一家文具厂的产品开发和销售工作。农民工出身的他年薪已经到了6位数。可家乡一系列返乡创业的政策让这个年轻人动心。4年前,他辞职带上全部积蓄和家人回到家乡。

  他想开一家属于家乡的文具厂。这个个头不高的湖北男人把全部积蓄砸了进去,购置设备,在乡间租下工厂,把房子拿去抵押,再依照政策向政府借款,就能撑过一开始的周转期。

  出乎他的意料,银行的贷款批不下来,政府的申请也卡住了,没有借给他救命钱。

  创业第一个月,他资金链断裂面临破产,差点搭上十多年打拼的全部积蓄。

  遣散了全部工人、只留下一个亲人看门,杨子明奔赴浙江,带着订单找到不同的工厂,请求对方生产。

  整整半年,他一直待在浙江,刚怀孕的妻子在老家天天跑银行申请贷款。老家的人冷嘲热讽,“工厂突然关门肯定是犯事儿了”。还有人嘀咕,要离这家人远远的,更不能借钱。

  “雪中送炭根本不会出现,大家都只愿意锦上添花。”扛过那段困难期的杨子明,如今拥有2000多平方米的厂房和三四十个员工,他苦笑着回忆,后来自己日子好过了,借钱的人多了,政府也给了不少支持,银行的贷款更是顺畅。

  “其实我也能理解。”他说,自己刚回来就遇到财政困难,换做谁都不敢贸然借钱。

  只是,“在最难的时候真的孤立无援。”那时,他甚至借了高利贷,没日没夜地干,就怕还不上钱。

  这种孤立无援于张成而言也不陌生。最初他投资什么产业都赔,妻子和丈母娘发火了,她们希望张成把积蓄存进银行,安安心心找个工作上班度日。听到他还要创业,妻子和他分居了,丈母娘留下一句狠话,“你再这样下去,你俩就离婚。”

  “这里不是深圳,你不行的。”“你不要创业了,都失败那么多次了。”张成很清晰地记得这两句“最常听到的话”。

  他不服,想要再试一次。

  可更多的返乡创业者,却没有足够的资本和勇气再尝试。

  曾有一位返乡创业者想要提升本地人的饮水质量,带来了净水器项目。一开始项目势头良好,围着一圈又一圈儿“朋友”,后来,这个项目遭遇困难,这个年轻人迅速被孤立,“都怕他来借钱”。

  这个年轻人孤独离开家乡后,张成给他打电话,想邀请对方来自己的公司上班。电话那头,年轻人沉默了许久,随后苦笑道,“老家这个地方啊,太太太太难搞了。”

  电话那头的张成沉默了,他突然觉得自己没办法再开口劝说了。

  他想不通,“很多返乡青年失败了,为什么没有人去帮助他们、带动他们?”他语气急促地说,“他们在大城市都能成功,为什么在家乡不能成功呢?”

  这个年轻的青年商会会长不止一次地说,要是有一个机构能对失败的创业者给点反应就好了,“就给一点点支持、一点点鼓励、一点点温暖,不要躲着他们,装作没看见就好了。”张成觉得,濒临“死亡”的企业也许只需要一笔周转资金,也许只需要一个续命的客户,甚至只需要一个宽松点的舆论环境。


  8月3日,很多青年在杭州“梦想小镇”内合影留念。


  可惜,很多创业者的离去都是“静悄悄的”,“大家都远离他们了,甚至不知道企业是什么时候‘死的’。”他说。

  这样的一个机构也是胡伟所期待的。他对中国青年报·中青在线记者说,自己不需要机构给多少钱,不需要给多少资源,“就像你这样,坐在我身边听我说说我这些年的难处就行了。”

  他觉得自己像孤军奋战的战士,“办一个证可以只花半天时间,也可以拖你半年。”他清楚地记得,为了几本证件,他往政府部门跑了一两百趟,有时候“腿都快跑断了”,回到宾馆还要马上开始装修。

  “想想蛮心酸的。”他说。

  张成曾去相关部门办手续,但“工作人员聚在一起讨论买菜,就当没有看见我”。李杰想为公司更名,可被有关部门卡了半个月,一会儿是缺了这个证,一会儿是那个要求不达标,甚至有个女工作人员说:“你咋又来了?”

  最后,愤怒压不住了,李杰冲到了领导的办公室,大声喊:“你们不能把我当小孩耍啊!如果她记不清楚到底需要什么手续和证件可以培训完再上岗啊!为什么改个公司名称这么这么难呢?”

  李杰如今在武汉创业。短短一年多时间,他已经挣到了房子和车子,这个90后创业者说,省城的相关机构有绿色通道,很多业务都能一天办完,窗口也都是“素质很高的年轻人”。

  他很坚定地说,自己不会再回老家创业了。

  张成惋惜李杰的离去。他担心出现恶性循环:越来越多的年轻创业失败者离开,他们会劝说未来打算返乡创业的青年,“别回去,那里不适合创业。”

  返乡创业青年越受挫,离开得越多,城市发展也会更慢。张成为此忧心不已。

  这个青年商会的年轻会长不想妥协了。他给被赊账困扰的年轻人支招,都少去店铺,收银交给店员,就“公事公办”。他很清楚,外部环境不够好,可正因如此,才需要去努力。“如果连我们都不愿去改变,都去妥协了,这个环境还可能变好吗?”


硬扛着活下来


  很多年轻创业者离开时,张成都不知情,那一年多的时间,他的项目也在“水深火热”中。最糟的时候他甚至想过,大不了就重回当年去深圳的光景,一分钱没有而已。

  那时候,老家发大水冲了土地,证件不全的他跑到深圳。分文不剩的张成在公园住了两天,饿了两天,他每天去喝公园浇花的水,到最后实在撑不住了,给姐姐打了个电话,“你给我打点钱吧,我真的要饿死了。”

  这一次,虽然不会饿死,但积蓄再经不起折腾了。他看准了儿童摄影领域,准备再试一次。

  他想跟医院院方谈合作,免费为新生儿拍一张出生照,孩子几斤几两都写在上面。等孩子大一点儿了,再去家里免费提供洗澡和按摩的服务,并为孩子拍满月照。当时,老家县城的儿童摄影市场竞争激烈,提倡服务意识和品牌意识的张成认准了这个领域,决心要做下去。

  可光是进医院的产科就难倒了公司的初创人员。他们被保安轰出来,有时候对方生气了,还把张成他们摁在墙上。后来,张成决定早上6点前就去,晚上10点后再来。

  杨子明走过困难期的法则也是硬扛。在浙江的那段日子,他辗转各家工厂完成订单,他担心家乡的妻子,大着肚子还要为他跑贷款。他担心老家的夏天潮湿,工厂的设备会生锈。

  这个年轻人说,自己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赶快把手头上所有的事情做完,然后,回家。”

  有一次,客人要求的生产日期漏打了,产品要得急,但工人手上都排满了活儿。杨子明啥话也没说,一个人去了车间。

  每晚工厂下班,他独自站上流水线,打开打码机,把纸盒一个个放进去,再码整齐。20万个纸盒,他一个人干了大半个月。

  这个出生于1982年的返乡创业者说,在浙江的那半年,他每晚都留在车间盯着,他怕工人偷懒,更怕自己偷懒让单子被抢走。他“说尽了好话”,终于熬完了这半年,挣到了周转资金,妻子也顺利批下了贷款。

  他回家了。

  他希望有一天,在中国夜景卫星图上,自己的家乡不再是一个微弱的光点,它能和附近所有的小城一起,织成密密麻麻闪着光的网

  回乡以前,杨子明和温州的大老板告别。对方眼睛红了,“做了这么多年了,有什么要求你说。”

  “我不可能打一辈子工的。”杨子明说,“我还是要回家啊。”

  创业4年多,他说自己从家乡得到很多支持,新的厂房是有关部门帮他联系的。厂子从村里搬到了城里,离家就3公里。虽然,他根本不会回家,把家安在了厂里。

  这个返乡青年很自豪,自己的工厂一年也能为家乡纳税6位数,还可以解决三四十人的就业岗位。他拿出自己设计的品牌和专利,预备慢慢加大生产量。他希望就从这个市郊2000多平方米的工厂开始,诞生文具行业最新最好的品牌。

  张成已经拥有了5家摄影店面,如今,他的店面爆满,地暖、衣服罩子、游泳池、专业育婴师、二次消毒的衣服柜等等元素吸引着小城的父母。

  可在最初的时候,劝他放弃的人太多了。几乎没人能想到,张成近乎“傻子”般坚持,真的敲开了医院的大门。免费的摄影工作持续了整整9个月,很多消费者怀疑张成是骗子,“哪有这么傻的老板?还免费送东西?”

  还有人直接说,“你们干这些肯定不是真心实意的。”

  张成就当没听到这些话,他提倡的上门服务一直没断,最远的一次,他们免费跑了200多公里为消费者的孩子拍了几张满月照。

  这一次创业,最大的不同是这个年轻人不再打算妥协了——招聘的条款都按照他在深圳总结的套路,他招聘的大多都是在外地工作返乡的年轻人,“如果能给到差不多的待遇,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回来呢?周末还能帮着家里干点活儿。”

  这些在外面“感受过社会危机感”的年轻人成了这家公司的主力,奖金、提成、分红、甚至入股,张成靠这些留住了人才。

  免费拍照业务打开了市场,也让这座县城的年轻父母近距离接触到了营销的概念。张成说:“一定要把好的观念坚持下去,你要相信,坚持下去,一定会出结果。”

  这个年轻人始终觉得,小城市想要跟上大城市的脚步,就要靠这些返乡青年的努力,一点点改变行业规则、产业生态,最终一点点改变人们的思想。

  “如果能有越来越多的返乡青年坚持下去,能被改变、被撬动的产业就会越来越多,最终让一个城市进步。”他有些兴奋地想。

  他不喜欢大城市中心论,看到年轻人一窝蜂地跑到大城市甚至会“很难受”。最近这一年,每离开一个返乡创业青年,他都会难受一阵,“长此以往,谁还会回来?未来的小城市还会有人吗?”


  李开复创办创新工场,帮助年轻人创业,图为工场办公室一景。


  前些年,网上曾流传过一张中国夜景卫星图,黑色的背景图里,国内几个特大城市成了光球,小城市是零零散散的小光点。掩映在山群里的村庄漆黑一片。

  他希望有一天,在这样的图上,家乡不再是一个微弱的光点,它能和附近所有的小城一起,织成密密麻麻闪着光的网。

  (为保护当事人隐私,文中所有人名、地名均为化名)


荐读·2

海外优秀留学生真诚吐露留学心路历程

 留学很“热”我的脑子没热 

实习生 孙一秋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17年08月30日07 版)


  编者按:2017年8月3日~10日,共青团中央和全国学联主办了以“华夏心·双创行”为主题的2017“海外学子华夏行”活动。本报实习记者有幸近距离接触了参加活动的来自16个国家的24名中国籍海外留学生,他们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和切身体验生动地告诉我们,在当下愈演愈烈的留学热潮中,他们如何用自身的努力和独立思考判断,保持一分难得的清醒,让留学经历真正成为提升才干的“深造”的过程,而不是简单的“镀金”。


你们反对我去南非的理由,正好是我想去的理由


  “前段时间想办法搞了一辆二手的皮卡,我就带着我的帐篷、睡袋、吃的喝的,还有一堆书和几瓶红酒,一个人开车到山里去玩了五天。”肖阗撑开手掌,比划了一个“五”的手势。

  如果眼前这个白白嫩嫩、有点婴儿肥的男生不开腔,你绝对想不到他在南非已经待了六年了,而且日子过得风生水起。但肖阗是个不折不扣的“话痨”,讲起故事来有腔有调,所以我有幸窥得他那多彩人生中的一隅。


  2017“海外学子华夏行”活动闭营仪式上,营员合影。孙一秋/摄


  刚在南非开普敦大学建筑管理系读完大三的肖阗,身上已经挂了一溜儿头衔。南非西开普省学生学者联合会副主席、开普敦大学亚洲学生会主席、开普敦大学建筑管理系学生会副主席、华助中心副秘书长……他掰着手指,自己都有些数不过来。除此之外,他还自己创立了一家建筑公司。

  肖阗的一天是这样度过的:早晨五点准时出现在健身房,做器械运动或者下水游泳。七点到学校自习看书,尽管课业从中午十一二点才开始。下午三四点结束课程,肖阗需要前往各学生会主持会议,参加社团活动。下午六点回到家,他要给自己做饭。晚上,酷爱红酒的他,喜欢一边自斟自酌,一边读几页闲书。最后,他要处理公司事务,十一点准时上床入睡。周一到周五的生活富有规律和节奏,周末的肖阗则更喜欢“放飞自我”,冲浪、潜水、划艇、骑行、高尔夫、篮球、足球、板球、摄影、旅游等,能尝试的他挨个儿玩遍。

  这样的作息安排,听起来像极了某个上层社会的成功人士。但就在六年前,肖阗还是完全不同的另一个人。

  “现在认识我的人,绝对想象不到,出国前的我有多内向胆小,甚至有些懦弱。我几乎都没怎么走出过兰州市。”高考失利的肖阗,终于受不了整天浑浑噩噩的自己了,他决定出国再读一次高中,再考一次大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把开启新生活的希望寄托在南非。

  “几乎所有的亲朋好友,包括我爸都反对我这个主意。他们说南非又远又乱,没有熟人在身边,你一个人怎么活。只有我妈支持了我的决定。”一直乐呵呵的肖阗不笑了,忆起往事,他嘴角的线条平直而坚毅,“其实我想说,你们反对我去南非的理由,正好是我想去的理由。一个地方,大家都去了有什么意思呢?大家都不去,我才想去。”

  “因为南非又远又乱,形势复杂,所以没有多少华人。我就想把自己扔出去看看呗,说不定能有些改变呢。”被妈妈“打包发上飞机”的肖阗,像一颗被风吹落的野草籽,在南非广袤的土地上,顽强地生根发芽。

  刚到南非没多久,他就收到一份“别开生面”的“欢迎礼”。“在地下通道正走得好好的,忽然一个枪管顶在我脑袋上。一个南非当地的黑人问我要钱要手机。”时隔多年,再想起那场午后的持枪抢劫,肖阗的心里还是“蒙蒙的”。也许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肖阗并没有被这场意外吓倒,他对自己说:“只要人还活着就没事。”

  重读高二,为了提高英语水平,补贴生活费,肖阗做了人生里的第一份兼职——在一家华人按摩店做前台。南非的高中下午两点就放学了,于是从两点到晚上十一点,他都泡在按摩店里。从听不懂客户在说什么,到从容不迫地处理客户的投诉,老练地调解当地人和华人的矛盾,肖阗吃了很多苦头,也积累了大量的经验。一年时间不到,他一路做到了总店经理,包揽了招聘、采购、财务报账等一系列工作。“从前我什么都不会,但把人逼到那地步上,不会也得会了。”

  尝到了甜头,积累了底气,肖阗又把其他五花八门的工作都尝试了遍:导游、司机、饭馆服务员、餐厅经理……他也做翻译,做到最顶尖的时候,甚至给南非前总统做过翻译工作。

  “只要走出了自己的舒适圈,你就不得不让自己多见一点,多听一点,多做一点。发现的越多,自己的层次就越高。从前我可能只觉得南非的自然环境很美,慢慢地对南非的人文环境、南非的就业环境也有了透彻的了解。”在南非摸爬滚打了一番,肖阗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创业的契机:有很多华人想改造自己的居住环境,却苦于没有联系建筑公司的渠道。几经准备,他筹备建立了一家针对华人顾客的建筑公司。谁也没想到,在鱼龙混杂的南非,一个来自中国的小伙子在短短几年内,就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

  “我觉得出国留学是一个去经历、去体验的过程。我不在乎我最后能取得多厉害的成就、多高的地位,我只在乎,活在世上,我走了这么一遭。”肖阗说。


想为体育行业赢得应有的尊重


  陈怡博的第一次发言提问让所有的人猝不及防。那是在8月3日下午参访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的时候,负责人正在介绍一项实习项目“不限专业背景”,这个身高187cm,一直不吭声的小伙子忽然举手提问:“那我是学体育的,能申请这个项目吗?”大家都乐了。当负责人幽默地给出肯定答复后,陈怡博紧绷着的脸终于舒展开来,嘴角牵起笑意。

  来自白俄罗斯国立体育大学的陈怡博,和身边的每一名营员一样,穿着笔挺的藏蓝色西装,锃亮的黑皮鞋,洁白的衬衫一路扣到最顶端,头发梳得一丝不乱。但他一路而来心里都在犯嘀咕:“身边都是各国知名大学来的学霸,不是文科就是理工科的,我说我是学体育的,他们会不会看不起我?”

  其实陈怡博自己何尝不是一名“学霸”,运动生理学专业的他,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博士,在运动生物力学、体育生理学、体育经济、体育心理学、体育解剖学等领域都颇有研究。他却觉得,生活里,他常常得不到应有的尊重,更准确地说,体育这个行业还没有得到应有的尊重。

  “每次我和别人提起我的专业,别人都用一种看戏子的眼神看着我。”陈怡博向我倒出了满肚子的心酸,“大部分人至今还觉得学体育就是个跑跑步,出出汗的体力活儿。他们根本不了解体育,体育不仅仅是体育,它是一个涉及文化、社会、经济等各方面的宏大领域。”说到这儿,他那两条浓重的粗眉紧紧地拧了起来,但很快就展开了,“这次活动里,遇到了一帮理解我、包容我的小伙伴,实在很开心。”

  一天奔波后回到宾馆,脱下西装,陈怡博换上了宽松的篮球背心和篮球短裤。他指着球衣背后一个硕大的“24”告诉我:“这是科比的球衣号码。嘿嘿,他是我的偶像。”

  “我七岁就开始打篮球了。”也许是因为与生俱来的身高优势,陈怡博自小就和体育结缘,后来成为一名体育特长生,一路打球打进大学的门槛。

  “那时候,打球时的激情和热血让我特别着迷,我想一直这样打下去。但是有一天,我的膝盖受了重伤,坐在篮球场旁不知所措。”回忆起年少青涩的自己,陈怡博眼里带笑,“我第一次开始想问题,一个运动员如果受伤了,或者上了年纪体力不支了,就要被迫离开体育行业了吗?我不能接受。”这一次受伤的经历让陈怡博的一腔热血平复下来,他开始静下心来思考,将眼界从狭小的篮球场扩展开去,审视起整个体育行业的发展前途。

  这是陈怡博从坚持学习打篮球到决定学习体育理论的转折点。从此他渐渐从球场上退下来,退到课堂和理论里来。他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体育不仅是竞技带来的瞬间快感,而是科学,是人类历史中延伸的文明。后来,他继续攻读硕士,硕士毕业后远赴白俄罗斯攻读博士,“现在我们国家大力发展体育,但我们的体育行业还不成熟,人才资源不足。运动装备、体育设施、青少年体育培养这些领域都有很大的发展前景。”

  “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博士毕业之后,我一定要回来,把体育做到底。”这个笑起来憨憨的大块头男孩,流露出倔强而坚定的目光。


用阿拉伯语搭建民族沟通的桥梁


  “你们放心,我在这里过得很好,一切都平安。”2007年年初,身在埃及开罗的摆克成终于联系上了远在中国甘肃的父母。2006年12月21日就抵达开罗的他,因为语言不通,人生地不熟,直到半个月后,才给家里报上平安。

  “在埃及,打电话是一件奢侈的事。给家里打一分钟的电话需要八埃镑,当时折合成人民币要十块多。所以我都不怎么打电话,有时候给家里写写信。”在埃及爱资哈尔大学阿拉伯语文学院读本科的日子里,摆克成的日子过得很是清苦,但是他每一天都很快乐,因为“每一天都多学了一点阿拉伯语”。

  谈及学习阿拉伯语的初衷,摆克成直言最初的想法很简单:“二十岁的时候,我也许就想去学习一种语言,学习一种技能,来养活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摆克成本科毕业,继续在爱资哈尔大学读研,他发现“很多东西不仅停留在语言这个表面,我们可以通过语言去了解更多的国别区域文化研究。”在继续学习的过程中,摆克成意识到最开始的想法“太狭隘了”,“我不仅要为自己,或者本民族做一些事情,而是通过自己的力量,为两个国家或者两个友好民族做些事情,那是更伟大的。近几年我们国家与阿拉伯国家交往甚密,迫切地需要更多的语言沟通。我想通过学习阿拉伯语,为我国和阿拉伯国家搭建一座沟通的桥梁。让更多的阿拉伯人来了解中国,让更多中国人了解阿拉伯世界。”他说。

  在十年多的求学生涯里,摆克成渐渐地被埃及淳朴的民风所感染,对这个民族充满好感。他对多年前的一件小事至今难以忘怀。“那是我刚到埃及,不熟悉路况,走在大街上不知道怎么回学校。有一个好心的埃及人,他本身要去的方向和我是完全相反的,但他一直坚持把我送到学校,再自己折返。”

  很多人不能理解摆克成为什么能在埃及一待就是十年,在他们眼里,埃及是一个欠发达的、落后的国家,远远没有欧美发达国家具有吸引力。而摆克成却认为,埃及的欠发达是暂时的。作为四大文明古国之一,保留了传统文化里的优良品质,且受到宗教信仰和社会公德的影响,埃及的公民素质非常高。他常常被埃及的一些细微处所打动:老爷爷老太太过马路总有人主动搀扶,所有的车辆不约而同地停下耐心等待。坐地铁有两节车厢专供女性乘坐,公交车上每一个男性都会主动给女性让座……

  2011年,埃及中国学生学者联合会成立了,摆克成主动加入,并负责学联会刊《埃旅学人》杂志的编辑。但在海外特殊的环境下,学联的作用更加丰富和复杂化,它还要承担起保证中国学子的安危,为学生争取权益等特殊职能。

  摆克成已经记不清帮助了多少身在埃及的中国学生了,很多人他甚至“至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他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学生在埃及被车撞了,摆克成将伤者送进医院,陪了一夜,抱进抱出地做检查,折腾到第二天凌晨,确认无事后,摆克成将她送上回家的航班。还有一次,有几名学生误在埃及敏感地区拍照留念,被警方逮捕。摆克成一边给监狱里的学生送衣送饭,一边协同使馆领事部相关负责人与警方交涉,争取尽早释放。最终,涉事学生被遣返回国。


  营员们参观中关村国家自主创新示范区展示中心。孙一秋/摄


  为了保证更多留埃学子的安全,摆克成联合学联其他的成员一起,编写了一本囊括学习、生活、安全、住房、交通等方面的《留学指南手册》,并和维吾尔族同学一起,将手册翻译成维吾尔语。“这本手册能给初到埃及的学生提供一些参考信息、解决问题的步骤和方法,让学生在短时间内投入到学习中,适应和融入埃及的学习生活,不会像以前一样遇到问题束手无策。”摆克成认为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

  2014年,摆克成转入艾因夏姆斯大学语言学院继续读研,同时,他坚持在中文系做海外汉语教师志愿者,教埃及的学生学中文,并每年举办中国文化日、汉语角等文化活动,为埃及学生提供了解中国文化的机会。

  为了增加民族间的交流,摆克成不仅为阿拉伯学生和中国留学生创造对话平台,还促进来自台湾、西藏、撒拉族、保安族、新疆维吾尔族等多民族、多地区的留学生共融共处。“只要有需要合作的活动,我就会特意安排不同民族的同学在一个小组,而不是按民族和地区分组,这样能有效地避免民族间的隔阂。”摆克成解释道。

  因为学习和工作的繁忙,摆克成留给同在埃及的妻子和孩子的时间,就显得尤其珍贵,“一周七天只有周五在家”。他形容自己的时间分布:“如果我的时间分成十份,那么三份在学联,三份在学校,三份在外面,给家里只留了一份。”

  这段时间,他在网上收到了曾经的同事的留言,“虽然我们两三年没见面了,但是你做的事情我们所有人都看着呢。”那一刻,摆克成的眼眶一酸,他觉得自己“值了”。


要一遍遍地回到起点,想想自己为什么出发


  来自柏林自由大学化学系的王翠,短发,爱笑,爱穿各式各样的吊带衫。她的左肩后侧有一枚小小的文身,一穿吊带衫就会露出来。“这是多巴胺的化学式,在德语里,多巴胺的意思是幸福的荷尔蒙。”每当有人问起,王翠总是笑着解释。

  多巴胺是一种传递兴奋和开心的神经传导物质,在“海外学子华夏行”的团队里,活泼开朗、幽默可爱的王翠就是大家“传递开心”的“多巴胺”。但很少有人知道,王翠去文这枚“多巴胺”的初衷,是为了提醒自己,人活一辈子,要去追求快乐和幸福。

  “本科毕业之后去柏林。一个人都不认识,我一个月之内搬了两次家,一个人搬,就把腰给累伤了。在课堂上不能坐着超过十分钟,不然腰就开始疼。”那段孤独的日子,王翠只能一个人扛,“特别难过的时候,也咬着牙不和家里说,身边也没有朋友,什么苦都自己咽。”

  她是坚强的,而且远比自己想象的更强大。2012年7月本科入学的时候,因为家庭变故和语言培训的原因,王翠延缓半年才开始课程。最终,四个学期的课程她仅用了三个半学期就完成了,比同届的中国学生还提前半年毕业。今年开始,她在德国联邦物质研究与测试 65 48796 65 31674 0 0 8780 0 0:00:05 0:00:03 0:00:02 8778心做硕士毕业设计。规定的期限是六个月,而几乎所有的毕业生都要延期至七到八个月才能完成。“我提前一个月交了论文。我的导师非常诧异,但他看了我的成果后,给了我满分。”王翠说。

  在“海外学子华夏行”的团队里,王翠遇到了性格同样爽朗直率的彭丁兰。十四岁就前往加拿大求学,天不怕地不怕的丁兰,却害怕一件小事。她害怕拧开矿泉水的瓶盖。这个心理阴影同样来自一次搬家的经历,“十五岁的时候,我在加拿大一个人搬家。搬一个窗式空调,空调后面的透风网是一根根金属细密地排列着,就像上百个向外的刀刃。那时候太小了,空调又太重了,手一滑,那些刀刃就从手指上割过去。太锋利了,以至于我还没感觉到,就已经掀翻了皮肉。矿泉水瓶盖上细细的竖条纹就像当时的透风网一样,我至今不敢把手再放上去。”到了夜晚,彭丁兰容易做噩梦,同房间的张希西每被惊醒,就过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来自意大利罗马大学的黄文礼说:“有些往事不敢想,但想起时,都会疼到心底最深处。”

  也许是因为共同经历过漂泊在外的不易,经历过深夜辗转反侧不能入眠,经历过游子思乡之痛,这些在十六个国家留学的二十四个人,才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熟悉起来,“仿佛像认识了多年的老友,或者是亲人。”

  彭丁兰说:“一个人的时候都坚强,一群人的时候都柔软。”于是这群人,在大巴车上不由自主地唱起了《歌唱祖国》《我们的祖国是花园》《少年先锋队队歌》……歌声忘情,似乎将紧压已久的东西宣泄而出。在餐厅的大堂里,大家一起列队,严肃而恭敬地合唱了国歌。刚唱了开头的几句,许多人的声音都哽咽了,泪水夺眶而出。在最后分别的那一晚,所有人都聚在宾馆的天台上聊天。晚风吹乱了头发,吹红了眼眶,没有一个人舍得提前离开。每个人都紧紧地与同伴相拥,哭了又笑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经过这个动情的夜晚,他们就要收拾起感性的一面,飞回留学所在国,甚至还来不及倒时差,就将投入到学习工作中。终于有一部分人睁不开眼睛,困得睡着了。还有几个人是清醒的,他们在天台上待到黎明,最后结伴去天安门广场看了升旗仪式。

  他们中的一个对我说:“五星红旗升起的一刻,我泪流满面。”

  在日本大坂大学学习语言学的张希西觉得,“出国留学是一个很不容易的选择。”最初,她选择文科,选择日本,她的父母很不同意,最后,他的父亲对她说:“你要记住今天,你要为你的选择负责。”

  “所以即使再痛苦、再难过,我总会想起爸爸的这句话。路途再遥远,我们总要一遍遍地回到起点,想想当初为什么出发。”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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