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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生眼中的春运列车:驶过那些变与不变

惠通学子 2019-05-18

▍来源:青团子(qingtuanzi1108)


文 | 董翔

编辑 | 周梦圆


旅客在沈阳北站候车大厅候车

(图源:新华社)


这是沈灏的第三次春运。

 

和许许多多的大学生一样,虽然还没有到工作的年龄,但他们已经开始行走在家乡和另外一座陌生城市之间,提前勾勒出关于未来的轮廓。春运,这一“地球上最大规模的年度人口迁移活动”,已经开始真正走进他们的生活。

 

沈灏记得,小时候的春节,总能在电视上看到关于春运的各种新闻报道,密密麻麻的人群塞满了家里那块不大的彩色屏幕。

 

而如今,他自己也背起书包拉着行李箱,汇入到春运的大潮中。

 

他对于春运的感知,从媒体口中一串冰冷而抽象的数字变得愈发具体,具体到可以闻见的弥漫在候车室里的泡面味道,具体到可以看见的身边那些争先恐后、神情焦灼的各色人群,具体到可以摸出的那一直残留在火车座位上的淡淡体温。

 

进站,安检,候车,刚经历了两年的他已经轻车熟路。手里的几张蓝色车票在检票员和列车员那里辗转几次,终于被汇入不停跳跃的大数据,成为这个国家年度盛会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小末节。

 

但正是亿万个像他这样的末节,共同支撑起了那个令人咋舌的官方统计数字。2017年春运,全国共发送旅客约27亿人次,几乎相当于要把整个中国的人口搬运两遍。

 

沈灏就挤在这些人中间,开始近距离地感知那些隐藏在大阵势下的不同侧面。春运时的火车站,到处都塞满了这个时代宏大语境中的细小注脚。

 

旅客在由上海南发往重庆北的3055次列车内放置行李

(图源:新华社  丁汀摄)

 

从绿皮车到动车组,不光是提速


绿皮车已经在沈灏的生命中跑了十余年。他在这十余年的时间里建构起了自己对火车的所有印象。那些涂着各种颜色的庞大机车里面,散发着和车外完全不同的气味。每当列车在一个站点停下,就会有乘客下来透透气。携带着各地风土的各种味道被封锁在密闭的车厢里,许多人会因此感到不适。


但有些味道是所有人都带着的。

 

泡面永远是车站广场上的小商店卖得最俏的东西。以红烧牛肉为主的各式口味,可以止住所有关于甜咸浓淡的争吵,飘散在每一节车厢的角落。

 

沈灏不止一次地被分到那些沾着泡面污渍的床铺,还残留着上一位乘客的淡淡体味。经历的次数多了,他总会提前准备一张一次性桌布,铺在发黄的枕头上,然后听邻铺的两个女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数落各自婆婆的不是。

 

李博宇对此有着类似的感受。这个酷爱旅行的大三学生,一到放假就把自己“扔”到火车上,跟着车轮去往不同的地方。

 

他见过三十多年工龄的哈尔滨铁路局的列车长,跑着全中国第二长的铁路线路,从寒冷的东北平原慢悠悠地晃到湿热的四川盆地。这位车长没事就喜欢在车上溜达,和各色各样的乘客唠嗑。将近64个小时的车程下来,车厢里的每个人说话都带着一股大碴子味。

 

他也遇到过整日耷拉着嘴角的年轻检票员,手速飞快地把递来的车票和身份证放到仪器上扫描,还回去后又用手指敲打着台面,催促下一位乘客。

 

他曾目睹着本来走在自己前面的男人突然被几个便衣民警制服带走,也见过等待检票的小伙子蛮横地越过栏杆并朝着喝止自己的工作人员丢下一句脏话。

 

深圳火车站

K4076次列车的乘客在车厢内整理行李

(图源:新华网  毛思倩摄)

 

这些几百米的老旧车厢,把中国社会的无数个镜头压缩进去,排列成无序的长长影片,让这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目不暇接。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眼前的场景有些不一样了。越来越多的白色动车组驶进了车站。那些趁着停车的间隙把头伸出车门向外张望的列车员,变成了清一色的年轻女孩。她们出身专业院校,从层层的考核面试中脱颖而出,成为乘客们口中的“动姐”或“高姐”。2011年的京沪高铁开通,3000多名优秀报名者中最终只选拔出了200余位。


北京南站津城际动车

列车长与司机联系准备发车

(图源:新华网  杨宝森摄) 


在很多人眼中,她们勤恳而礼貌,化着淡妆踩着高跟鞋,温柔地讲着标准的普通话。但同时又有些“高冷”,不同于普速列车上的健谈大姐,她们从不会主动和乘客聊天,却总会在乘客最需要的时候出现。

 

她们所在的中国动车组经历了好几次提速,已经成为了世界上跑得最快的高速列车。“复兴号”动车组在京沪高铁线上跑出了350公里的商业运营时速,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只需要四个半小时就能完成,中国最大的两个城市之间的互通缩短到了一个上午的距离。

 

G1次中国标准动车组“复兴号”行使在京沪线上

乘客正看向显示屏上的时速数字

(图源:新华社   杨宝森摄)

 

与此同时,这个风驰电掣的“大块头”却还能在高速运转下保持出色的平稳度。沈灏经常看到网上那些测试类的小视频,无论是矿泉水瓶、手机,还是水笔、硬币,都能稳稳地立在窗口处,许久都不会倒。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睡在普速列车卧铺上的那些日子,每每走到铁轨的连接处,车身都会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他不止一次地在睡梦中被列车突如其来的巨大颠簸震醒,然后在迷迷糊糊中听着邻铺的呼噜声捱到天明。

 

卧铺上的心酸旅程还未在记忆中散去,转眼他就走进了动车组的列车。车厢里的空气温热而安静,他眯着眼睛睡了一路。

 

新的变化还在不断出现。2017年下半年,动车组相继推出了订餐和选座服务。即使是走进封闭的车厢,乘客们也有着更多的选择。

 

与这些情景相对应的是中国高铁版图的迅速扩张。中国铁路总公司的最新数据显示,我国的高铁运营里程已经达到了2.5万公里,占到铁路运营总里程的五分之一。伴随着石济(石家庄-济南)客专的开通,“四纵四横”的高铁路网已经呼之欲出。2700余组动车组飞驰在位于不同地貌、不同气候的高速铁路上,连一百年前的“中国铁路之父”詹天佑为之倾注毕生心血的京张线,也已经跑上了神气的“和谐号”。

 

一列“和谐号”动车组停靠在上海虹桥火车站

(图源:视觉中国)


但这些漂亮的“子弹头”不单单只停靠在大都市。近几年来,全国各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了许多专门为高铁定制的现代化车站。技术革新蒸腾起来的滚烫血液,顺着千万以上人口城市连接起来的大动脉,流向了更为纵深的无数条毛细血管。沈灏的老家在2015年的下半年通了高铁,这个经济并不算发达的北方四线小城市,终于接入了纵横交错的全国高铁路网。

 

高铁站正式运营的那天,当地的生活营销号陷入了一场狂欢。寥寥十几张照片带着下方重叠成一团白块的水印被不断转载,出现在每个人的朋友圈里。沈灏此时还在学校上课,他从手机中那些铺天盖地的语气词和表情包看到了这座城市溢于言表的喜悦,同时注意到“12306”APP上的回家线路中已经多出了十几列“G/D”打头的车次。


一趟列车中,隐藏着那些变与不变


李博宇依然对贯穿他整个童年的绿皮火车情有独钟。大一上半学期的寒假,他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普速车票,踏上了自己的第一次春运之旅。

 

这也是他第一次意识到可以有这么多人同时处在一个狭窄的空间。朋友圈里不断跳出同学们碰到大巴堵车时的照片和抱怨,李博宇虽然身处畅通无阻的火车,但同样能感觉到拥挤带来的压抑。

 

几个蓬头垢面的中年男人发现自己那装满了被褥的尿素袋子已经不能塞进头顶的行李架,就索性把它们放到了地上。本就狭窄的过道堆积着左右乘客大大小小的物品,小马扎、行李箱、成箱的特产,还有装在大袋子里的零食。


推着小吃车的售卖员刚走到门口就被吓了一跳,她刚从上一节车厢中挣脱出来,眼前的景象又让她踌躇了好一阵子,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可以下脚的地方。李博宇一边看着她脸上的无奈,一边揉揉自己已经麻木的大腿。他的双脚正踩在那几只鼓囊囊的尿素袋子上。

 

南昌站

一位旅客正透过车窗看向外面

(图源:人民网  贾兴鹏摄)


车上的大部分人都不是自来熟,总喜欢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要么玩手机,要么看窗外,时不时地再瞟一眼头上的行李架,看自己的东西是不是还在。但旅途一长,总免不了搭话,而这一搭不要紧,中年男人、老爷老太,话匣子全部打开。他从那些操着不同口音的嘴巴里听着各式各样的故事。

 

一个在北京开了七八年黑车的中年人正发愁过完年要去干点什么。“这年头,啥都做不长久。”曾经,他开着那辆挂有河北牌照的私人小汽车满北京地乱跑,没有营运许可也没有涂漆,就只能专找那些站在路边的人,一次次地摇下车窗问他们要不要走。夜里的酒吧是最容易拉到人的,尤其是给那些喝醉了的外国人开个高价,总能小赚一笔。

 

最初的一段时间,他老是遇到查车的交警,随便一张罚单就能让好几天的辛苦白费。几年的车开下来,他练就了一套“游击战术”,总能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能去。每个月五六千的收入寄一部分回家,梦想中的那套二层小楼房似乎已经盖起了主体。

 

可突然有一天,他发现遍布全城的滴滴司机们已经抢走了他的大部分生意。他们的车看起来和私家车没什么区别,却早早地就已经和乘客在网上建立了联系,因此总能最精确而直接地找到生意。这个男人尝试着往有很多人站着的地方开,却看到他们老远地就开始打量自己的车型和牌号,再朝手机屏幕上轻瞄一眼,随即对着身边的同伴摇摇头。那一刻,他觉得自己被这个时代抛弃了。


旅客在福州火车站准备上车

(图源:新华社  宋为伟摄)


农民工依然是春运大军的主体。他们平日里把不断刷新中国高度的摩天大楼扛在肩上,好不容易忙到了年底,又掰着手指头买下最便宜的车票回到家乡。好久没看到爸爸的孩子们吵着闹着要骑在头上,几个中年男人抖抖累了一年的肩膀,满心欢喜地托举起一个家庭未来的希望。

 

但在春运的列车中,这个群体依然会满面愁容地挠挠脑袋,用夹杂着些许普通话的蹩脚乡音和同伴们讨论明年的活路去哪里找。

 

他们蹲在车厢的连接处,一根接一根地抽烟,嘴里不时冒出几座大城市的名字,随即掸掸烟灰,摇了摇刚修剪过的头发。

 

重庆龙头寺长途汽车站

外出务工人员面带笑容,准备乘车返乡

(图源:新华社  周会摄)


尽管在新闻上不断出现一些建筑工地大张旗鼓、披红挂彩地为民工发钱的热闹场景,但事实上,“讨薪”依然是不少农民工年底发愁的事情。他们脸上的表情,一直是检验这个社会诚信体系建设和法治促进公平的晴雨表上关键的一环。

 

好不容易拿到了几年的血汗钱,这些被吓怕了的男人女人不敢再接着干,他们一边在心里盘算着这些钱能给家里新盖的房子买多少水泥,一边收拾收拾被褥准备跑往下一家工地。“多去几家,总能碰到有良心的。”和其他人只带着简便的行囊不同,他们手里提的、肩上扛的、背上背的,是自己的全部家当。

 

但最近几年,活计越来越不好找。年轻的工人们在厂里待不住,干一段时间就想换换地方图个新鲜。上了年纪的老民工只有一身苦力和几十年积累下来的野路子经验,但他面前的城市早已开始产业的转型和升级。

 

晃晃悠悠的绿皮车中,挤满了成千上万个遍布社会角落的细微触角,他们感知着这个时代最不容易被人察觉的脉搏,随之做出最敏感的反应。从那些沧桑的面孔上,总能看出一个国家一点一滴的变化。


技术的革新,让几年送别几十年


相比之下,沈灏所在的动车车厢是另外一幅场景。


由北京南开往天津的京津城际动车组列车车厢

(图源:新华网  杨宝森摄)

 

即使是一起坐车的同伴,也都各自玩着手机和ipad,全程少有交流。各式各样的耳机几乎塞着每个人的耳朵,大大小小的屏幕上播放着最近的电视剧和综艺,整个车厢如同他大学里的自习室一样安静。

 

不同于普速列车的烟雾缭绕,动车组的车厢里没有任何气味和烟尘。喇叭里不断循环播放着温馨提示,提醒旅客车厢里安装有烟雾报警器,一经发现将罚款500元。

 

列车停靠的站点不多,有的男人憋了一路的烟瘾,等到车门好不容易打开,赶快跑到只逗留两分钟的站台上猛嘬几口。一向温柔的列车员罕见地发了脾气:“就是你!回来!停得短不知道啊?”

 

即使是在这样的氛围里,沈灏依然能通过那些细微的触角,感知这个社会以及它正在发生的一系列变化。

 

这趟由东部沿海开往中西部地区的列车,前半程挤满了戴着各色眼镜的青年学生,五颜六色的行李箱塞遍了车厢的各个角落。进入到后半程,学生们陆陆续续下车,走进一座座还没有安装手扶电梯的老旧车站。

 

这些刚离家不久的大学生们,共同构成了每年春运的另一大主力群体。而在他们中间,有相当一部分人都是从高校林立且经济发达的东部出发。心气儿高的高中毕业生们不愿意闷在老家的小城镇,总想跑到外面更大更好的世界看看,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高校学生在福州火车站准备进站乘车

(图源:中新社  吕明摄)

 

但在清一色的返乡大军中,他也发现了不少逆向而行的人。一些上了年纪的夫妻提着大包小包的特产走上去往大城市的列车,满脸抑制不住的兴奋。老婆婆摘掉眼镜凑到手机屏幕上,到处寻找视频聊天的界面,坐在一旁的老伴撇撇嘴嗔怪起来:“一会儿就见面了,还视啥频?”

 

这是离开老家,去到大城市里和儿女们一起过年的留守老人们。最近几年,这样的情况愈发普遍。行走在春运路上的,已经不光是归心似箭的在外游子。孩子们出息大了,也抓紧一切时间把父母接到身边让他们享福。

 

去年的春节,沈灏所住单元里的好几家住户大门紧闭,连春联也没有贴,老两口们乐呵呵地跑去北京,和女儿女婿们会合。四年前的新一轮户籍制度改革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在流入地安家落户,成为“新市民”。2017年,中国的流动人口总量已经连续第二年下降。

 

李博宇每次都会在回家的路途上,拍下车票的照片发条朋友圈。有一天他突然发现,连一张小小的车票,都已经在方寸之间发生变化。


一名旅客在福州火车站提着行李通过检票口

(图源:新华社  宋为伟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多的人手里的车票从红色变成了蓝色,电子检票机出现在了大大小小的车站。排队候车的人们按照手持车票的颜色被自动分成了两拨,蓝色车票从进入检票机到弹出只需两秒,红色车票则要一张张地接受肉眼的检查,随即被打上一个圆形的窟窿。

 

曾经,两手提得满满当当的乘客总会略带喜感地把红色车票叼在嘴里朝着检票员伸伸头,后者也心领神会地拿来,打上眼之后再给他塞回到嘴里。如今,即使手里拎着再多的东西,也要腾出两根指头把车票准确无误地塞进那个小缝,“滴——!”

 

但仍有不少人还没有适应这种变化。李博宇见过有人站在检票机前不知所措,也见过站在自己前面的乘客把票塞进去后直接抬脚要走。一次,一个男人急赶着回家,手里的车票却怎么都不听使唤,试了好几次都塞不进去,后面的人在不断地催,这位一米八的汉子一脸窘迫,满头大汗。

 

旅客在沈阳北站候车大厅检票进站乘车

(图源:新华社  杨新跃摄)

 

李博宇有时站在队伍末尾,看到前面那些挪着小碎步不断往前挤的人们,以及他们因车票颜色自动分流而相互隔离开的界线,就像是一个时代在换挡提速之前必须要踩的那一下离合。眼前的景象总归是过渡,红色车票正在一步步地退出历史舞台,电子检票机前的乘客越来越多,曾经一眼望不到的长队,可以在几分钟之内快速消解。过去乱哄哄的火车站,愈发地追求齐整和效率。

 

与此同时,慢慢消解的不光是检票口的一字人群。

 

火车票人工代售点门前的长队转移到了自助售取票机那里,春运高峰期的车票可以在几秒之内被一扫而光。


沈灏的外婆至今都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十几年前沈灏在广州工作的舅舅过年买票,每次都要带着小马扎和干粮,在广州站的广场上坐一夜。


售票点终于开了,手拖下巴耷拉着眼皮的人们一骨碌地站起来,隔着远远的距离一齐望向那扇不大的窗口。售票员的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跳舞,敲打着这个国家每到年底就要紧张和兴奋一次的神经。

 

但就在最近几年,售票点越来越冷清了,郭冬临的小品《有事您说话》里的“一夜风流”已经不可能再出现。沈灏的舅舅时不时地回忆起从前在广场上大排长队的日子,一个晚上下来总能在胡乱组局的打牌聊天中找到不少老乡。


而现在,每个人抱着手机狂点屏幕,与从未谋面的几百个人比拼运气。买票的时间从一夜缩短到了即时,轻轻一刷就能知道当前的余票还有多少。如果碰到一些热门线路,几秒钟就可以一抢而光。

 

1995年春晚,小品《有事您说话》

郭冬临带着小马扎和毯子连夜排队买火车票

这一形象是一代人的记忆 


春运车票的开售正值学校里的期末复习,每到一个固定的时间点,沈灏就会听到图书馆的一二三层相继传出各种各样压着声音的庆祝和惋惜。比起那些大得可怕的宏观数字,这种感觉来得更为直观和真切。

 

但总归来说,铁路售票系统愈发完善的网络化、信息化和人性化,正在逐步蚕食着密密麻麻的人工代售点。2017年的春运,全国铁路通过互联网累计发售车票32006.4万张,占到总售票量的72.8%,这意味着每十个人中就有七个人的票是从取票机里吐出来的。


曾经,智能手机和网上支付等新技术在普及推广过程中存在的差异化撕裂了这个社会的各个群体,有的人轻点屏幕就能抢到下铺,有的人却只能排着队等一张站票。


但很快,已经有不少人迎头赶上,便捷亲和的用户体验和来自时代的压迫感正在让技术的鸿沟慢慢愈合。朴实而憨厚的农民工,也开始挥舞着手里的智能手机,出现在取票机前的长长队伍中。

 

长春火车站

旅客在售票大厅自动售票机前排队购票、取票

(图源:新华社  张楠摄)


距离那次朋友圈里的狂欢已经过去好几个月了,沈灏终于等到了寒假,第一次踏上了家乡新建的高铁站。

 

这座城市的激动早已冷却,人们很快就适应了这一新事物,没有人再举起手机四处乱拍,一切都回归平静。沈灏注意到,脚下的粗糙水泥地已经换成了干净而光滑的瓷砖,行李箱的轮子不会再发出那些让他心疼的“咯噔”、“咯噔”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看看周围,却突然发现身后的轨道里已经停满了白色的动车组。从2008年中国第一条具有完全自主知识产权的高速铁路京津城际铁路通车运营到现在,这个身形漂亮的大家伙用了不到十年的时间就赶超上了过去几十年的积淀。交通运输部的数据显示,2017年春运,高铁出行已经占到了铁路总出行的六成,首次超过普通列车。

 

李博宇也在春运的第一天回到了家乡,走进那个他熟悉的车站。

 

一位旅客在合肥火车站准备乘车

(图源:中新网  张娅子摄)

 

有时,绿皮火车和动车组会同时驶入站台,缓缓地停在各自的股道上。车上的人们透过玻璃,隔着宽宽的月台互相张望。每到这时,李博宇心里都有种说不出的感慨。眼前的场景像是一位老者和一位年轻人之间的无言对话和郑重交接。恍恍惚惚间,两个时代在这里重叠交汇,然后各自驶向不同的命运。

 

绿皮车开走之后留下了几代人的背影,好像永远不会再回来。而越来越多的高铁动车组,将飞驰在这个超级大国的辽阔土地上。在2016年最新修订的《中长期铁路网规划》中,“八纵八横”的高铁路网已经跃然于图纸之上。


一位乘客正在“红亭子”里讲述自己的心情和故事

(图源:央视网)

 

回到家里,电视上的数字还在不断更新,沈灏看着那些从春运现场实时传送回来的“人海”画面,就是他刚刚经历并挣脱出来的场景。


他想起前几年推出的一档名叫《春运说吧》的系列节目,那些返乡的人们站在红亭子里的种种姿态和举动,都会让他突然感动。无论是一面对镜头就紧张起来的老实大叔,还是一开口就停不下来的中年妇女,都会来回重复着两个字:回家。


深圳火车站

一名乘客在K4076次列车开车前在站台奔跑

(图源:新华网  毛思倩摄)

 

就在那一刻,他从那些人的憨笑和泪水中,终于读懂了这个占世界六分之一人口的超级大国每年都要坚持的执念:回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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