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电话里，老娘又抱怨老爸：你爸这个死老头子，越来越不听话了，你说现在大中午的，多热啊，告诉他中午不要出去，不要出去，他倒好，答应的好好的，吃完午饭，你在厨房洗碗，一回头，他就不见了踪影。你说大中午的，当街一个人没有，他非要在大日头底下走一圈。你说气人不气人？你说你爸是不是傻了啊？前几天回去，我提前打电话通知了老娘。到了胡同口，看见老爸正站在大门口往我这边张望，我快走两步，正要喊他，没等我张嘴，老爸回头进了院子，并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进屋后，我问他，你看见我来了吗？老爸说，没。旁边老娘搭腔道：你净胡说，你没看见他来了，怎么进屋告诉我说老二回来了？我继续问老爸，你看见我来了，怎么还关门？老爸很坚定地说，我没看见。老爸还有另一面：天热时，如果只有我和老哥在，他就会肆无忌惮地的只穿一条内裤在院子里晃来晃去，如果儿媳妇或者孙女在，你就是叫他把背心脱了，他都不脱。如果下午快到吃饭的时候了，他见我还不走，就会一边抬头看表，一边催我：都6点了。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怕我晚上开车不安全。如果他催我后，我还不走，过一会儿，他就又会抬头看表，并继续催我：快7点了。如果此时，老娘说，他不走了，老爸就会起身去院里溜达，不再催我，而是等我吃了饭，继续催：走吧。虽然医院检查单上的小脑萎缩几个字非常清楚，但我觉得老爸一点也不傻。只是，老爸真的真的老了。每次吃饭，老爸都要被老娘训。因为每次吃饭，老爸坐得那一角，不管是桌子上，还是地下，都是从老爸手里嘴里漏掉的饭菜。饭毕，老爸起身抬腿，掉底下的饭菜就会被他的脚踩成地图。老娘说，你没看见你爸晚上睡觉翻身，那个费劲啊，别人一骨碌就翻过去了，你就看他吧，也不开灯，只见一个黑影慢慢坐了起来，然后，咕咚一声，黑影砸在炕上，完成翻身，继续睡觉。老爸在村里是出了名的老实人好人。老爸16岁就在集体企业上班，先是在村里，村里厂子黄了，调到乡里农机修造厂干，也就是车螺丝拉弹簧，直到这个农机修造厂倒闭，老爸58岁。厂子倒闭时，一次性发给老爸2000元，老爸回家种地。也就是那年，老爸突然得了脑梗。老爸虽然文化程度不高，只是初中毕业，但动手能力非常强，修起收音机和电视，技术比那些开电器维修店的一点不差。那些年，老爸利用下班时间，为村民免费修了不少电视收音机和农机啥的，基本上，村民们不管是谁，找到老爸，基本都是有求必应，因而得到村人的好评。但也因此经常被老娘骂耽误了地里的活（老爸虽然上班，但家里是有地的）。老爸被村人称为好人老实人，不光是因为他帮村民免费修理电器，还因为老爸的性格非常好。打我记事起，我就没听老爸在村里和谁打过架吵过嘴。不光我没听见过他在村里和谁吵过架，我打小也没记得老爸骂过我打过我。倒是老娘经常和我吵，但因为说不过我，经常被我气哭。记得冯唐在一篇文章里说过，说他的老妈是萨满，老爸是佛。现在想起自己的老爸，我觉得，用佛来形容，也是再恰当不过的。老爸经常说，为这点事生气不值得。当然，老爸也有较真的时候。想起老爸得脑梗那年，得病后的父亲，因为昂贵的医院费，就每天跑乡里，跑县里，要求救助。跑了2个月，弄来一个贫困户待遇，每月有一些购药报销。当时，我正在北漂，也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并不知道父亲跑县里的这些事。后来父亲跟我说，他在厂里上班42年，对这个社会是有贡献的。别人看病有报销甚至不花钱，他却要完全自己掏腰包，这不公平。所以，他才不停地跑乡里找县里。父亲的贫困户待遇，不知道什么时候早被取消了。但现在想起父亲闯县府的这件事，我觉得这正是父亲比大多数人更让我尊敬的地方。同时我也发现，我现在身上就有父亲的影子，对身边的人，为人和善。但面对这个社会，争取我们该得的利益，我还是有一股子犟劲的。2024.6.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