旦角所用之长包头创始于梅巧玲氏
徐慕云(1900-1974),江苏徐州人 。著名戏剧理论家、戏曲教育家。少年起便醉心于戏曲艺术。毕业于上海大同大学,留上海做戏曲评论研究工作,对谭派艺术有过深入研究。主要著作有《梨园影事》、《故都宫阁梨园秘史》、《中国戏剧史》、《京剧杂谈》、《京剧字韵》等。
兰芳之祖梅巧玲氏,为程大老板(长庚)同时之旦行祭酒,处世谦和,艺能超群,当时诸名旦如时小福、余紫云等皆为其门墙桃李。梅氏生平尤喜参加慈善事业,积德之厚,恐在古今梨园界中无出其右者。去岁不佞曾于《梅博士不知父名》一文中,略述其生平遗事之一斑,当时有人颇责余不应对博士开此玩笑,其实那是未详察该文的意义,题目虽是有点奇突,但文中却始终都鼎盛道梅氏三世待人接物之宽厚,并且反复说明兰芳因为父亡太早,自幼受伯氏抚养,是为不知父名之故。况且不佞与畹华相识已十数稔,素无恶感,又焉能有恶意存乎其间呢?每日撰稿,倘使都是庄严的笔调,那也未免有些枯燥乏味,所以有的时候略出以滑稽口吻,借此以作调剂,这也是不得已的苦衷啊。
巧玲因为身体肥硕,当时故有胖巧玲的称呼。他晚年时本已谢绝歌坛,不常露演,不过他为慈善心的驱使,每值年终岁尾眼看贫苦同业,无衣无食,实在觉得情景凄惨,因此就自动发起一次或两次窝窝头会戏(北平贫寒人家皆吃棒子面做成的窝窝头,因价廉也),并邀请其他名伶参加,以所得票款,救助贫苦同业。此外他对于穷朋友的搭桌戏或地方公益的义务戏,照例是一概不予拒绝,所以当时称道他的人的确不在少数。
“同光十三绝”中之梅巧玲
可是他所困惑的就是后来他老人家年岁日高,脸上的皱皮和抬头纹日益加多,而且愈长愈深,以满面鸡皮的老头儿再唱花旦(巧玲是以花旦出名),未免与纯重唱工的青衣有些不同,而且自个扮起戏来也觉得太瞧不上眼了。因此他老先生就发明了一种人工补救的办法,每逢扮戏的时候,就用长约五六尺之黑纱包头一条,命梳头的伙计将此包头拉紧,等他以两手用力把皱皮和抬头纹向上推揉的当儿,那个站立身后的伙计,遂将包头展开,向上提一次,就用纱包头用力紧缠一次,如是者若干次,直等脸上皱纹全瞧不见了,方算完毕。试想他那样大的年纪,还甘愿受这般的苦痛,来替贫寒人请命,这种功德着实很不小呢。不常登台的票友,偶以水纱勒头,有时还昏倒台上,何况是上了岁数的人,又扎缠得如此厉害,那还有不头晕脑胀的么。
戏画《虹霓关》梅巧玲之东方氏
然而,据他戏毕后与人谈起这事,他实在并不觉得怎样苦楚,这正合了“为善最乐”的这句话。可见一个人只要精神上觉得愉快,则—切皮肉上的痛苦,也就自然而然地消灭于乌有之乡了。梅老先生已到退休隐居的岁数,本来可以谢绝外界一切的烦扰,从此不再以色相示人,但是他仍自动地发起慈善救济等会戏,不但发起而且还又发明这种长包头来减少自己的老态,他这样的慈厚待人,无怪他的后人能享这般大的盛名呢。梅博士的名驰中外且不说他,就是雨田的胡琴也是中剧场面上首屈一指的人物。
现在旦行里包头的时候,仍多沿用那条长约数尺的纱包头,虽像毛世来这般年纪轻轻十几岁的孩子们,满脸都是嫩皮肉,但是他们也全用着这个。倘要问他们这是什么用意,他们虽是照样能回答出个理由,然而对于该物的出典,恐怕是知道的人很少。国人多有数典忘祖的毛病,尤其是梨园中人只重师承,不求甚解,后台中的事事物物,每皆知其当然,而不悉其所以然,所以不佞特以一得之见,贡献于同好之前。一冀梅氏当日发明该物之用心不致泯灭,二则希望其孙畹华(梅兰芳)博士仍当秉承其令祖仁慈之风,多为全国难胞造福,集合生、旦、净、丑各行名角,再发起一大规模之赈济义务戏,以彼之地位登高一呼,庶几不难促其成,幸博士加之意焉。
(《梨园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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