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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玉轩杂感

梅兰芳 梨園雜志 2022-05-01

今日推送之《缀玉轩杂感》,选自1947年《幸福世界》一卷七期,署名为梅兰芳。此文是梅兰芳应该杂志约稿所述的一篇杂感,时逢抗战胜利,渠复出登台二载,时势变迁,尤为感怀,读来令人唏嘘。


梅郎盛名冠京师,才可十九二十时。绣丝的是佳公子,傅粉居然好女儿。海上歌台封故步,拂弦难得周郎顾。遂走金台选妙伶,左旗右史知何处。梅郎娇小建章莺,巧啭春风第一声。东阁仙花是侬姓,左徒香草是侬名。渠侬家在韩潭住,姓名传遍江南路。丹桂园中第一台,须第一人作钱树。吴天飞下凤皇雏,朝阳一鸣万目注。霓裳法曲世间无,锦掷缠头不知数。吴儿听郎歌,金雁斜飞唤奈何。吴姬见郎舞,含情欲语防鹦鹉。沉醉江南士女心,衣襟总带梅花谱。


 上面是三十年前樊山老人赠我的一首「梅郎曲」中的一节,虽然这里只是短短的一节,但也可以见到老人对我的盛情,同时还有易实甫、黄秋岳诸先生,亦时有文词见惠;不过岁月不居,而今巳是陈迹了!现在旧话重提,自有说不出的感喟,在当时诸公对我的爱护与鼓励,我是不能忘怀的。除了樊山老人外,还有南通张季直先生,在他的私邸里,特地建了一座「梅欧阁」,作为纪念。「梅」是指我,「欧」是指欧阳予倩先生,所谓「南欧北梅」,也就是那时的流行语;梅欧阁里,唱和的诗词很多,可惜我一时记忆不起了。自后欧阳先生即努力于新剧运动,今日风行的话剧,欧阳先生厥功甚伟,而我始终没离开过本来的格调。如今年复一年,不但樊山老人和张季老诸前辈,墓木早拱,即克定、孝老、寒云诸公子,或为人所伤,魂归离恨,或风尘憔悴,抑郁以终;清末民初的四公子也早已风流云散了。


梅兰芳1919年在南通与民族实业家张謇合影

更俗剧场外景


 国家的大事,盛衰消长,有如白云苍狗,翻开过去的历史,前尘如梦,真是令人不堪回首,其实个人的史迹,又何尝不是如此?就拿我来说,一生沉浸于戏剧的圈子里,光阴荏苒,亦将垂垂老去,四十年粉墨生涯,有人说我出足了风头,而中国历来轻视伶工的心理,也因我的努力,才推翻了这固有的成见。这都是爱我者的鼓励,可是在我自己,却始终没有存着这种自得的观念。


 我从香港回到上海以后,外人对我有很多的猜测,但也不过是猜测而已。这许多年的梨园生活,我不能说对它没兴趣,然而岁月无情,一般伶工,老辈的不必说,就是同时的杨小楼、高庆奎、程继仙、言菊朋等,都已先后谢世,至于煊赫一时的所谓「四大坤旦」——雪艳琴、章遏云、新艳秋、杜丽云等,除了下嫁者外,而继续登台的,也有美人迟暮之感;即砚秋、小云、慧生诸友,虽尚偶一登台,但也有人老珠黄的惆怅了。



四大名旦之合影(摄于1949年9月)


 谈到我的演技,多半是先伯雨田公所授,其余由路三宝、王瑶卿先生栽培的也很多。


 青衣唱工戏,大都得之于先伯,刀马戏则受路王二先生的熏陶。今日我之小有成就,一方面是承社会人士的谬爱,而另一方面,诸前辈训迪之功,亦为我没齿不忘者。



《女起解》梅兰芳饰苏三 萧长华饰崇公道


 战事前,我在故都作最后一次的演出,承社会人士爱戴,竟有从汉口、山西、河南等地,不远千里而来欣赏的,而其先在首都公演时,曾因观众拥挤,购票不得,警察为维持秩序,遂致酿成击伤群众之事,此种热烈的情况,当时我实在觉得惭愧和感谢,复因此造成当地报章误会的非议,及今思之,仍觉惴惴。


 我是一个从事艺术的人,虽然略知文墨,然而数十年来,从未敢将肤浅的文笔公诸社会。最近侨居沪渎,承各刊物主持者索稿,却之惟恐不恭,只得杂凑成篇,聊以塞责。


 今者,又辱承《幸福》编者之嘱,爰就记忆所及,略缀数语如上。亦所以稍留雪泥鸿爪而已。


(1947年《幸福世界》一卷七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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