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慧生与邵飘萍
今日推送之《荀慧生与邵飘萍》录自《荀慧生艺术评论集》，原载《团结报》1984年12月15日，为荀先生夫人张伟君女士所作。邵飘萍为民国时期著名报人、《京报》创办者、新闻摄影家，中国传播马列主义、介绍俄国十月革命先驱者之一，与梨园中人来往甚笃，早年对荀先生的思想及剧目创作，有一定的启迪作用。
今年是邵飘萍先生诞辰一百周年。我无缘拜识邵先生，但慧生在世时，却时常向我忆及先生的为人。邵先生毕生从事新闻工作，办过报纸，也办过通讯社，当过主编主笔，亦当过记者；既熟悉报纸的编辑采访业务，又有报业经营管理方面的才干，不仅对新闻学的研究作出一定的贡献，更为宣传十月革命、宣传社会主义和支持南方革命政府而英勇捐躯。先生不愧为我国民主革命时期杰出的革命文化战士、著名报人、新闻教育的先行者。
邵先生为人谦恭热情，结交的多为贫寒之士，对梨园界同仁也非常关心，杨小楼、马连良，韩世昌及慧生等，都是他家的座上客。特别对慧生更是关怀备至。邵先生不仅是慧生的挚友，更是慧生的师长。旧社会的戏曲演员，在那些达官贵人们的眼中，只不过是供他们取乐的“戏子”，是“下九流”，有谁看得起，而当时身为《申报》长驻北京记者、《京报》报社社长、我国第一个新闻学研究团体——新闻学研究会导师的邵先生，却视慧生为朋友和兄弟。慧生由于出身寒苦，为生活所迫，七岁就被卖给河北梆子艺人庞启发先生为艺徒；整天练功、学戏、挨打，哪有条件学习文化？！是邵先生鼓励他学文化。邵先生对慧生讲：要作一个好演员，就必须明了戏情戏理，没有文化怎么行？在邵先生及其他一些朋友的鼓励下，慧生勤奋自学，终于闯过难关，能写会念了。这时，邵先生给他送来报纸，让他通过读报继续提高文化水平，还启发他记日记：既可以提高写作能力，又可以在忆及往事时有据可查。于是慧生于一九二五年的农历九月开始写日记，直到一九六六年“文化大革命”初期被隔离审查止，几十年不辍。在这些日记中，记录了慧生的人事交往、演出情况，更多的是记下了他演剧的心得体会、表演经验及观摩他人演出后的观感，是一部研究荀派表演艺术的第一手宝贵材料。而这部难得的历史资料的奠基人，正是邵飘萍先生。
慧生与邵先生交往甚密。一九二五年农历九月廿二日，是邵先生四十岁诞辰，慧生亲往邵宅祝贺。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 “接邵电，请早到。（下午）六时赴邵宅道喜，少坐片时转至新丰楼，乃林唐甫请。座有：余叔岩、杨小楼、张汉举、林叔畏、侗五爷等，谈笑甚畅。八时归。十时又赴飘萍处，熟友甚多，闲谈。十二时余与马富禄合演《打樱桃》。”九月廿七日“邵飘萍因前约余客串，送礼。”同年农历十二月中旬，慧生受聘南下赴沪演出，邵先生不但亲往车站送行，还让慧生带去亲笔书信两封，托其在沪同仁予以照顾。慧生抵达上海的第二天——农历十二月廿二日即去“申报见张竹平、交邵信；《新闻报》见严独鹤，交邵信。”此后，慧生与严独鹤先生也成为挚友。
《打樱桃》荀慧生饰平儿
慧生在邵先生的交往中，还受到了邵先生革命思想的启迪。一九二六年五月三十日（农历四月十九日）适逢“五卅”反对帝国主义运动周年纪念日，慧生在上海亲眼目睹了当日的纪念活动——“今日为‘五卅，纪念，适逢礼拜，各工厂、商店停工罢业一天，以示不忘国耻，誓雪国仇之意。车经三马路、四马路时，沿途行人甚多，类皆形似工人，观热闹者更不可胜数。各重要马路口，都有中、西、印巡捕武装站立，不准闲人停留聚众，并有救火会会员用水龙头驱散群众，马路上水渍甚多。各商店门首贴有‘五卅纪念，停业一天’ ‘誓报国仇坚持到底’等纸条。各巡捕杀气腾腾，行人极其杂沓：悲愤之容现于眉宇。归途经远东饭店，左近有数百人鹄立路旁，形势汹汹，有几部汽车为群众捣破。吾等汽车以朝前直开危险，拟向右转弯；后知中国人汽车可以无阻，故仍前进。不料正经群众面前，适有一武装巡捕汽车迎面驶来，与吾车险些相撞；大家争以木柴、竹棍、砖瓦掷之，秩序大乱；于喧呼声中，有枪声一响，不知可伤人否？……”爱憎之情溢于纸上。
一九二六年四月廿六日（农历三月十五日）邵先生以“宣传赤化”的罪名，被奉系军阀杀害。次日，慧生在报上见到这一消息后，悲愤万分，在日记中奋笔疾书：“阅报载：《京报》社长邵飘萍君子前日突然在京被联军执法处捕去，翌晨即在天桥枪毙。闻其因有‘宣传赤化’嫌疑，故捕之急而死之速也！噫，惨哉！回忆余客腊南下时，彼曾为余书介绍信二封，并设祖帐于车站，珍重道别，不意就此竟成永诀。人生如朝露，思之黯然。”
邵飘萍之照片
邵先生为宣传革命不能以天年终老，慧生也竟惨死在“四人帮”的兽行之下，这些历史往事须时刻牢记，因为这对我们国家的复兴是颇有意义的。
前些天，我怀着哀思之情，前往邵宅拜访邵夫人。邵先生的儿媳热情地接待了我，还陪我观看了当年慧生为邵先生祝寿演出《打樱桃》的舞台。从她的谈话中得知：党的各项政策均已落实，邵夫人贵体康健，全家人生活得很好。邵先生可以含笑于九泉了。
（《团结报》1984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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