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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学良 · 大“梅”字 · 《宇宙锋》

许姬传 梨園雜志 2022-05-01
许姬传

许姬传(1900-1990),字闻武,号思潜,原籍浙江,生于苏州。幼受家庭熏陶,8岁随外祖父徐致靖读书,讲授经史诗文以外,还教弈棋、吹笛、唱昆曲、读小说。1919年到天津,在直隶省银行当文书。对京剧发生浓厚兴趣,经常向京胡圣手陈彦衡学习谭(鑫培)派声腔,并结交京剧界人士王瑶卿、杨宝忠、言菊朋等。长期任中国剧协和梅兰芳剧团秘书。并致力于文物鉴赏和收藏,工书法,亦擅楹联。


 1979年春季,舍弟源来在上海病逝,我从北京南下奔丧,检点他的遗物,发现一张照片,引起我对50年前一段往事的回忆。


 20世纪20年代初期,梅兰芳和他的好友齐如山、冯幼伟、李释戡、萧紫亭等在北京香山静宜园山巅合影留念。李释戡用扫帚蘸白粉写了个大“梅”字,特别醒目。“梅”字下面还有题记,也是李的手笔。冯幼伟的侄儿冯武越并不是当时的同游者,这张照片是他后来前去留影作为纪念的。



《北洋画报》上登载的冯武越与“梅石”合影


 冯武越是法国留学生,回国后担任过张学良的法文秘书。20世纪20年代,他在天津编过《北洋画报》,我当时家住天津,冯武越约我撰稿,因此有了往来。他告诉我,张学良在经济上很支持《北洋画报》,是该报的主要经济来源。当时有些人认为它是张学良的机关报,其实《北洋画报》很少谈政治,只不过偶尔发表一些带有讽刺性的政界花絮而已。当时京、津著名的文艺界人士如陈师曾、袁寒云、方地山(大方)、颜伯龙等等,都经常在《北洋画报》发表诗文和书法、绘画,在精印的古文物如青铜器、陶瓷、古代名画之类当中,有些就是张学良收藏的精品。


 冯武越和张学良还有一段姻亲关系。当时北洋政府沪宁铁路局局长赵燧山,把大女儿赵绛雪嫁给冯武越;现在台湾省的张学良夫人赵四小姐就是赵燧山的第四个女儿。张学铭的夫人是赵四小姐少年时代在天津的同学,她最近和我谈起:“赵四小姐很聪明,名号很多,我只记得她叫‘一荻’,是把她的英文名字译成汉文的,她在英国住过一年,英语流利。冯武越的夫人赵大小姐和赵一荻同父异母。一荻今年68岁,比张学良小11岁。”



《北洋画报》所刊登冯武越与赵绛雪合影


 我与冯武越的接触中,才知道张学良是我国古文物的鉴赏家,也是收藏家。当时在京津名噪一时的谭派票友、古文物鉴赏家韩慎先,别号“夏山楼主”,有一年春节期间,我们结伴到北京琉璃厂厂甸玩。春节的厂甸犹如庙会,每逢这一季节,有各式各样的古董铺、旧书摊,还有北京风味的小吃,如海王村的艾窝窝,哈家烧饼铺平时卖烧饼,一到春节集市,就改卖式样繁多而又精工扎制的风筝,它的“瘦沙燕”最出名。当时戏曲界的人都爱放风筝,争奇斗胜。


 火神庙是旧书摊集中的地点,有时真能得到珍本书籍。我和韩慎先走进厂东门,到韵古斋看看有什么好的字画。店主人韩少慈和慎先是老朋友,当即亲切接待。慎先看到桌上有一个手卷,打开一看,是元朝一位名画师绘的花鸟,色泽鲜艳,用笔古雅。他反复欣赏,爱不释手,就问价钱。店主说:“这件东西要送给少帅看。”(当时通称张学良为少帅)慎先就说:“这是元朝的冷名头,少帅怎么会看得上它?”店主说:“少帅对于古玩字画,是很有眼力的,他只要看对了,从不还价。象这个手卷,他会满意的。我们开价五千元,恐怕您出不了这个价。”慎先一听要价太高,就和我离开韵古斋,到大马神庙王瑶卿家里去。



张学良与赵一荻1947年在井上温泉留影


 我们边走边谈,慎先说:“许多武人都喜欢附庸风雅,买些字画挂在墙上点缀,其实全靠幕僚掌眼,张学良是真有鉴赏眼光的,什么古玩字画,他都自己过目。他所收藏的确实都是好东西。我有一次看到一幅黄鹤山挂幅,比我所收藏的《夏山高隐图》要精,我想买下。韩少慈告诉我说,张学良已经看过这张画了,明天就得给他送去。”韩慎先一向以古文物鉴赏能力自负,他如此推重张学良,确实很不简单。新中国成立后,我曾向张学良的弟弟张学铭打听这幅名画的下落。他说,原来存放在天津一家外商银行的,经过多次动乱,也就不知去向了。张学铭还说,张学良过去在北京、上海、南京都有住宅的,室内挂着不少名家的字画。“九一八”事变后,他情绪不佳,有一次到南京,看到侍从人员正在室内张挂字画,他皱着眉头说:“以后不要再搞这些东西了。”这句话很能说明他对国事的心情。


 张学良对民族传统文化艺术的爱好有着多方面的兴趣。他也听戏。梅先生有一次谈到“九一八”事变那天晚上,他演出《宇宙锋》,就看到张学良坐在包厢里观看演出。事后,国内盛传那天晚上张学良在六国饭店和某电影明星通宵达旦地跳舞,有的报纸还登了这样的消息,并大肆渲染。这次我写这篇文章,联想起这件事。梅先生作古多年,无从核实,我就和梅夫人福芝芳讲起这段往事,梅夫人证实了梅先生的谈话。她说,  “九一八”事变那天晚上,我在长安街平安电影院看完了一场电影,接着就赶到煤市街中和戏院去,因为梅先生那天晚上演出全部《宇宙锋》,我看到张学良和四小姐坐在包厢里看戏。不大—会儿,来了个人附在张学良的耳边讲了几句话,张学良立刻起身离座,直到散戏也没有再回来。



《宇宙锋》梅兰芳饰赵艳容


 最近我和张学良的弟弟张学铭谈起这件事,他说:“那时我哥哥患伤寒症住院刚好,九月十八日晚上,他从医院到中和戏院看梅先生的《宇宙锋》。他一向就爱听梅的戏。那天晚上他定了三个包厢,随行人员有护士、警卫等。当戏演到赵女在金殿装疯时,他的秘书来通知他沈阳事变的情况,我哥哥就匆匆离开戏院。陪他同去看戏的人也都走了。戏院的包厢里突然走掉二、三十人,观众是特别注意的。”


 震惊世界的“九一八”事变和“西安事变”这两大历史事件,张学良都属于事件的中心,梅夫人和张学铭先生讲的这段故事很有史料价值。 “九一八”事变距今将近半个世纪,最初传说张学良在事变之夜沉湎舞场的不实之词,也应该勾销,还它本来历史面目了吧。


(《文汇增刊》1982年2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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