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角的吊嗓
何时希,上海青浦人,著名中医,京剧名票,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对小生艺术素有研究,与梅兰芳、萧长华、姜妙香、赵桐珊交往甚厚。何时希编撰出版的医学及相关书籍不下百种,所著戏曲类书籍有《梨园旧闻》、《京剧小生宗师姜妙香》、《小生传记》、《小生旧闻录》等行市。
嗓子是“吊”出来的。一个京剧演员纵有天生佳嗓,如果不常吊嗓,那些偷腔换气、转折顿挫、拖板抢板和嘎调的蓄势、起范儿及脑、额、鼻、咽、颊、膛等等的共鸣,是不能运用自如的。
但是,听说谭鑫培一段时间却以吊嗓为畏途。在徐兰沅少年时为他伴奏的时期,他上演较勤,为了培养后辈,让琴师熟悉他的唱法,是常吊嗓的。而在名盛而年力日衰时,他因不常演,也就不常吊嗓了。偶一吊嗓,许多票友迷谭者,都聚在旁室偷学。而且还有许多经励科(演出组织人)纷至沓来,找他演出,这也是名角儿的麻烦事。
《群英会》谭鑫培饰鲁肃
梅雨田、陈彦衡两位为老谭伴奏,老谭则不必吊嗓,台上见。他们合作,唱与琴揉合到一处,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如珠滚玉盘,略无凝滞;如水乳交融,不复可分;歌者心怡,听者摒息。这种境地,简直出神入化了。
余叔岩是严格吊嗓的,李佩卿为他伴奏灌制成“百代”唱片的《捉放曹·行路》,裹腔包腔,令人叫绝,岂知他常挨叔岩的斥责,逢他拉不好时,叔岩还用铜烟斗揍过他的手呢。李佩卿是姜妙香第一大弟子,学了好久小生,可说“浑不似”,于是姜先生教他改学琴。姜的琴学自茹莱卿,遂又成为李佩卿的胡琴开蒙师。姜先生告我此事时,先说第一个小生弟子是南通戏校毕业的葛次江,后来改正说,应以李佩卿为第一。又无不自得地说,别看我的琴拉不好,我却有好老师(茹莱卿,梅兰芳早年的琴师)、好徒弟呢!
《珠帘寨》余叔岩饰李克用
杨宝森嗓子沙闷,但很经久耐唱。杨宝忠辞却马连良而帮他的同族三弟,使兄弟俩有得心应手之妙。因为宝森号称余叔岩弟子,嗓子很相近;而宝忠实是叔岩的入门大弟子,曾演唱过一阵子,相对地说,没有他的胡琴走红。以后杨宝忠还因善拉小提琴曾为尚小云的《摩登伽女》用洋玩意儿伴奏。
《文昭关》杨宝森饰伍子胥
有个星期天,老友剧评家徐慕云请两位坤伶吃午饭,杨宝忠也在。宝忠饮酒有些过量了,他说只顾饭局,把三爷(指宝森)的吊嗓给误了。这天白天戏是《骂曹》。我问他:“这样熟的戏还要吊?”他说:“我们三爷的吊嗓也真怪,不是吊当天要唱的戏(据说余叔岩喜吊《沙桥饯别》,也不吊当天的戏),说不定二黄西皮,一出吊不出嗓,再吊一出,如果晚上有全本《伍子胥》,也这样吊嗓。”内行总说好嗓子不要用在后台,而宝森这样在家一吊一两出,在台上还能唱全部《伍子胥》,而且愈唱嗓子愈亮,这不是怪么?那天在慕云家午饭,我看宝忠的醉态不放心,就送他到后台,祢衡已然扮好了,正焦急呢。宝忠抄起胡琴,定弦总是不准,只是咧着嘴笑,宝森接过胡琴给定准了,宝忠还给他行了洋礼。也不生气,可见二人族兄弟感情还不坏,所以二人相处,由沪回京,而终于天津,未尝仳离。
(《梨园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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