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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名伶小史:韩世昌

一得轩主 梨園雜志 2022-05-01

今日推送之《现代名伶小史:韩世昌》录自《立言画刊》1940年第80、81、82、83期,作者署名一得轩主,为该刊记者林醉醄。《立言画刊》创刊于1938年10月1日,16开本,30多页,每星期出1期。画刊只维持了7年,共出356期,到1945年抗战胜利时终刊,「现代名伶小史」为《立言画刊》所开辟栏目,极具史料价值。


 在皮黄盛行之二十年间,而能以昆弋独立一帜,支持一面者,厥自韩世昌,虽受环境之支配,依然抱‘吾行吾素’之主旨,世昌之毅力,殊可嘉也。世昌韩姓,君青其字,河北高阳西村人,家素业农,弟兄四人,君青居季,同村有侯姓者,出资办子弟戏班,延师教授,组庆长班,君青遂入庆长班坐科,时君青方十二岁也。


 初习高腔小生,继改武生,学《夜巡》、《夜奔》诸戏,时出演于保定一带,极负佳评。未几,侯姓式微,马凤彩等购庆长班之戏箱,改组荣庆班,嗣君青因倒嗓,遂改习旦角,拜侯瑞春为师,学《闹学》、《学舌》、《思凡》、《断桥》、《琴挑》及《铁弓缘》等戏,时出演于保定及临近各乡村,所至辄受人欢迎。民六,直隶屡患水灾,田园成泽国,乡民谋食之不遑,竟有何心于听戏,时荣庆班在京汉线新乐一带演唱,无法维持,君青遂与马凤彩、郝振基、王益友等来京师,以谋生活焉。是时大水初退,积潦尚多,被毁于水之铁道路轨,犹未收复,行路之难,等于蜀道。君青辈由保定徒行北上,日夜涉水数十里,壮者扛箱,弱者举旗,辗转多日,始得到达,初出演于茶儿胡同之广兴园,上座极佳,嗣因内部发生意见,速行改组,遂至停演。是年十二月初一日,移天乐园(即现在华乐戏院故址),君青首演《刺虎》与《闹学》二折,极受欢迎,自是捧君青者日众,尤以文士学子为多,君青之得名也自斯始。


韩世昌之《刺虎》

韩世昌之《闹学》


 是时京都文学尚盛,嗜昆曲者尚多,而一般文人学士,鼓吹尤力,且值北京大学鼎盛时,大部学士酷嗜昆曲,即教师亦多喜听昆弋,以资消遣,而社会中人喜听昆剧者尚多,故天乐上座,日以七八百人为常,即荣庆社应各宅堂会,亦月五六次。民八春,为该社极盛时代,曾排演全部《精忠传》(即《五人义》)、《党人碑》等戏,上座至千二百余人,园无隙地,后至者以不得其位,悻怅而去,不知凡几。在天乐演一年有余,盛况依然,民八春末,应海上之聘,君青率荣庆社全体离京南行,演一个月,即北归,盖君青定于夏间,举行结婚嘉礼也。


 民八夏君青之夫人来归,是年闰七月,赴津,二月方返,翌年春,又赴津,与刘鸿昇同出台于第一台,是为君青搭皮黄班之始。民九,三月返京,嗣出演于京、津、张等地。迨直皖战起,君青适丁艰,徒步行险,返里奔丧,四天始达,知其事者,咸赞称焉。


 君青在家,守制三月,因荣庆社同人之生活关系,不得不夺情来京,主持剧务。是年九月,华乐园新落成,君青与王又宸、周瑞安、郝寿臣等,同行出台,演二十余日,时荣庆社已在同乐园演唱,至冬初班伙犹衣单衣,经陈仲骞等之斡旋,以维持角伙相责劝,君青始重回荣庆,连唱两年有余,上座甚佳,嗣因白玉昆离京,各配角随白去者众,荣庆社遂告解散,而君青于此时,亦携眷返西河村扫墓。返京后,又与马凤彩、侯益隆、郝振基、陶显庭等,再召集荣庆社,入吉祥演唱,共四十余天,移广兴园,及民十三夏,应聘人城南游艺园,演五十天,复回吉祥,唱半个月,适因军事影响停演,荣庆社又告散矣。翌年,赴保定,为荣庆社班友筹旅费,盖荣庆社诸人困于保府也。演唱经月,始相率返京。


韩世昌晚年与梅兰芳合排《游园惊梦》


 民十七,赴日本东京,演一个月,同行有小奎官、耿斌福、马祥瑞等,极博友邦人士之赞许,咸以为中国戏相走告,其获佳评,固不在梅兰芳下也。盖友邦人士,对于昆曲,殊有兴趣,故获佳好成绩。返国后,入广德楼,上座平平,因昆曲义深词奥,难与俗流,无形中益受排挤,浸于式微之域,此实关于社会文献之盛衰,非昆曲本身之关系也。


 当君青出演天乐时,听曲者以学界占多数,京中文人学士,如蔡孑民、吴瞿安、赵逸叟、顾君义、王小隐诸氏,时至园聆曲。吴瞿安为昆曲名宿,对于君青,颇为推许,而于《琴挑》一戏,尤加叹赏。君青因顾君义之介绍,得吴氏之允许,列入门墙,遂于民八春二月十八日,假座杏花村,行拜师典礼。吴首为君青改正《拷红》,次《惊艳》、《思凡》、《桃花扇》等戏,对于字音腔调,多所考正,  (如《思凡》系南曲,不应唱出乙字凡字等)而君青之艺,盖臻化境,君青之有今日,得以执昆旦之牛耳者,皆吴氏之力也。


韩世昌之《思凡》


 吴公瞿安,名梅,昆山人,世善词曲,至公尤工,家藏曲书数干部,价值十数万金,多绝版书籍,为全国冠,其注《顾曲麈谈》一书,尤脍炙人口,蔡孑民氏主北大时,慕公名,聘为文科词曲教授,都下昆曲名宿,如刘凤叔、刘梦起、钟秋岩、赵子敬、赵子衡、朱杏林等。均乐与交游,刘凤叔以打谱名,赵子敬以歌曲称,而吴公则填词、打谱、吹打唱兼而工之,顾君义为北大文科生,吴公之高足,对于君青,揄扬尤力,当年北大有捧韩党之组织,即顾氏为之,其介绍君青拜公为师者,盖亦爱人以德,冀君青之艺日进,入于正轨而脱离野狐禅也。


 斯时吴公寓居后门外二道桥,君青则位于大市比邻之紫竹林,距离几二十里,习戏期初定为星期二、五,后改一、二、五,往返数十里,夜归恒在子时后,彼时君青所入极微,安步以当车,虽极疲倦,亦不或辍也。


 既而吴公瞿安,暑假南旋,令君青师事赵逸叟(字子敬),假绒线胡同林绍和宅学戏,时与陈仲骞、李文孙、张季鸾、李仲吕、萧谦和相过从,陈等均时下名流,嗜昆成癖,常相研讨,故君青之艺,进展极速,君青首从子敬学《小宴惊变》、  《翡翠园》、《痴梦》,继习《钗钏记》、  《连环记》、  《絮阁》、《鹊桥密誓》诸戏,嗣因往返不便,征得赵同意,移住君青之寓就教,时袁寒云亦时到君青寓,从赵学戏,故一般文人学士,过从尤密,君青耳濡目染,对于文学亦略有底,而昆腔日益进展矣。


韩世昌便装照片


 是时君青在京园演唱,北京大学之学生,捧场尤力,诗文贻赠,报章捧场,几无无之,而君青声誉日起,北大校长蔡孑民先生有时亦往聆曲,或谓蔡氏日,捧韩者,皆贵高足也,蔡笑答日:  “与其捧坤,毋宁捧昆。”一时传为佳语。民十二,赵子敬病逝于韩寓,君青为之饰终尽礼。


 民九间,君青与北大诸生相旋周,因北大诸生于嗜昆外,学皮黄戏者甚多,间有徐氏,尤负佳誉。君青与徐极稔,亦加入研讨,对于皮黄戏剧,粗具门径,其时昆曲因北大方面之提倡,且社会文学,尚属兴盛,去清未远,嗜者犹多,故上座尚佳,迨后一年不如一年,昆曲渐趋式微之域,有劝君青改习皮黄者,君青虽未服从,然亦引起其兴趣,故于民十二间,聘冯蕙林为师,于演昆之暇,兼习乱弹,而一般主张保存剧粹者,以际此昆曲行将成为广陵绝响之时,惟赖君青作中流砥柱,又安忍并将此一线之光而亦灭之,故极力反对,君青遵舆论,对皮黄戏剧,虽习之,而未敢演之,及夫今日,昆腔之不至中斩者,未始非君青强持之力也。


韩世昌之《游园惊梦》


 民十三君青因友人之介绍,列入德霖之门,习皮黄之正工青衣戏,陈德霖为当年旦角之通天教主,梨园中当年之著名青衣,均为陈门佳子弟,故梨园中称老夫子而不名,陈氏于皮黄外,亦精昆曲,对君青尤加青睐,指示不吝,如《孝义节》、《探寒窑》、《三击掌》、《御碑亭》、《虹霓关》诸戏,均为陈氏所授者,成绩极佳。君青始终服从舆论,维持昆曲,对于皮黄戏,未曾正式一演唱也。


 年来昆曲之式微,已臻极点,在君青方面,以当年演戏之积蓄,在此时生活,尚不虞缺乏,而一般昆腔之底包,衣食殊成问题,故君青特联合白云生伉俪,组织纯粹昆班,出演于京津间,以所得为同人伙食之费。而君青与云生,纯尽义务,作最后之挣扎,昆班底包,赖以支持者,几近十载,古道热肠,殊为可嘉,噫,如韩、白者,可以传矣。


(《立言画刊》1940年第80、81、82、8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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