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菊仙哭灵牌》
今日推送《孙菊仙哭灵牌》录自《菊部丛刊》旧谱新声篇，作者署名尘因，应为作家杨尘因，作者注曰“……大头蜕化已久，叫天今又长眠，鲁殿灵光，巍然独存者，只菊老一人，然白发龟年，亦是残阳晚景矣，今获斯耗，想其抚今追昔，哀悼老友之情，必过于常人，爰是谱此一曲，为菊老写盛慨，菊老当与我表同情也。”
孙菊仙
【第一场】
（二家院引孙菊仙同上。）
孙菊仙 （引子） 粉墨登场，七十载，历尽沧桑。
（念） 此生事业舞台中，铁板铜琶气似虹。笑煞王侯谁胜我，一声高唱大江东。
（白） 老夫孙菊仙。自有酷嗜音律，中年遁迹梨园，五十年来，狂歌酣舞，市人笑我妄痴，我笑市人做梦。南北歌坛，俺也曾独树一帜。同时能与俺相抗者，只有汪桂芬、谭鑫培二人。不幸桂芬蜕化，今存俺与鑫培二人，北斗南星，皆入老境。同说当时同辈的老友，广求生旦净丑之中生死，存亡大半，星散后进诸子不多能传衣钵之真。日对歌音，怎不兴江河日下之叹也。
（西皮原板） 叹梨园都好似夕阳晚景，
看此后乱流中砥柱谁撑？
王凤卿唱几句干涩不润，
刘鸿声歌一段吞吐欠神；
时慧宝、双克亭能高难韵，
贾洪林、贵俊卿有字无声；
王又宸串花旦真不安分，
吕月樵唱须生咬字不清；
马德成、陈子田功夫欠稳，
瑞德宝、杨瑞亭只能做武生。
看起来无完璧难哉后进，
论科班怎不叹菊部凋零。
（管包上。）
管包 （白） 大事不好了！
孙菊仙 （白） 何时惊慌？
管包 （白） 谭大王已驾崩京国。
孙菊仙 （白） 你在怎讲？
管包 （白） 谭大王已驾崩京国。
孙菊仙 （白） 哎呀不好了！
（孙菊仙昏倒。）
管包 （白） 孙大老板醒来！
孙菊仙 （西皮导板） 听说叫天丧了命，
（西皮摇板） 三分鼎足又少一人。
（哭头） 我哭一声谭大王，
我叫一声谭贝勒，
我的老盟兄呀！
（西皮摇板） 想必是慈禧来聘请，
你忍心弃我独自行。
管包 （白） 谭大王他已登仙界，大老板也不必悲伤，保重精神要紧。
孙菊仙 （白） 你哪里知道。想我与他乃是结拜的弟兄，技艺之交，又亲密加人一等。我今正思念大头，心中十分懊恼，谁知他也大去了。如今只剩我一人，对这那些零落的梨花，怎不叫我心痛啊？
管包人何在？
管包 （白） 有。
孙菊仙 （白） 你快去到旧舞台上，招呼照应场面之人，安设灵堂，供奉汪、谭两大老板灵位，准备白酒两斗，清香两束，待我一祭新旧的故友啊！
管包 （白） 遵命。
（管包下。）
孙菊仙 （白） 嗳，兄弟呀！
（孙菊仙下。）
【第二场】
（二家院同上，安设灵堂。排子。）
家院 （同白） 有请孙大老板上祭。
孙菊仙 （内西皮导板） 吊古怀今心如捣，
（孙菊仙上。）
孙菊仙 （哭板） 叫天兄！大头弟！我的好兄弟呀！
（西皮原板） 可叹我旧雨渐萧条。
回想当年结义好，
三分鼎足各称豪。
今不幸二君先去了，
丢下老夫你天上逍遥。
浊酒已杯临风吊，
（反西皮二六板）哭一声叫天泪如潮。
你曾得大王美徽号，
满清贝勒可自豪。
云遮月嗓音运用妙，
你连唱带打艺超高。
《琼林宴》的鞋儿耍得好，
生平杰作卖黄骠；
《空城计》“三探”成绝调，
《王佐断臂》最灵活是跳毛；
凄风苦雨《奇冤报》，
眉飞色舞骂曹操；
《武家坡》上善调笑，
《珠帘寨》前舞大刀；
《群英会》鲁肃做工巧，
大《战太平》腔调高；
《定军山》文武是全套，
《叭蜡庙》拿手者诸彪；
武生戏能演《连环套》，
《翠屏山》石秀耍单刀；
《哭灵牌》反调人难效，
《节义廉明》做法高；
你昆腔京调兼汉调，
《白虎堂》、《洪羊洞》、《托兆碰碑》、《捉曹放曹》、《黑水国》，那都算得你绝世的孤标；
《南阳关》善扮伍云昭，
《五老聚会》金眼雕；
念做双全把宗卷盗，
无底洞里《八戒降妖》；
《讨鱼税》唱做介入妙，
《清风亭》上冷雨萧萧。
你拿手的好戏我数不了，
从此古调入九霄。
北望燕尘我高声叫，
我的老盟兄呀！
白云深处吊故交。
家院 （白） 孙大老板不必过于悲伤，如今歌舞前途十分冷淡，大老板还要珍重精神，鼓励后进才是。
孙菊仙 （白） 嗳！
（西皮摇板） 我非是哭他乃自悼，
岁寒松柏也将凋。
哭罢了叫天我把大头叫，
我的老盟弟呀！
（反西皮二六板）抚今追昔痛失凤毛。
你不幸短命死得早，
十数年来我视梦为劳。
你生来性情特孤傲，
看破了荣华把木鱼敲。
高山流水知音少，
一领袈裟你湖海逍遥。
我爱你脑后音用得好，
行腔咬字爱拔高。
气运中和宏而峭，
一声鹤唳鸣九皋。
《取成都》你的刘璋称绝调，
《子胥投吴》真演到吹箫；
《朱砂痣》劝人行善道，
《举鼎观画》训薛蛟；
渔阳三过骂曹操，
中牟县里《捉放曹》；
《四郎探母》把令盗，
康茂才《挡谅》江东桥；
《取帅印》你拿手是秦叔宝，
《群英会》的鲁肃可称豪；
二进寒宫把国保，
带箭投唐恋故交；
《御碑亭》休妻你糊涂得好，
大《回荆州》你的艳福高；
《武家坡》戏妻把坡跑，
《定军山》也能舞大刀；
《临潼关》前大斗宝，
樊城、长亭别故交；
还能演《雪杯圆》怀古把仆吊，
夺《取南郡》你的气宇高；
龙眉凤眼能扮关壮缪，
《华容道》、《战长沙》一音一字你都可自豪；
唱老旦最好是《张义得宝》，
《目莲救母》、《太君辞朝》；
《行路哭灵》带《托兆》，
《断后》、《望儿》、《徐母骂曹》。
这都是你一个人夸独到，
伤往事只哭得我舌干唇焦。
时指望百年春不老，
又谁知你二人弃世先逃。
撇下我一人弹独调，
我的老盟弟呀！
引商刻羽赋大招。
家院 （白） 孙大老板，可以休息休息罢。死者再哭也哭不返魂了。
孙菊仙 （白） 生别依依，死别恻恻，想我三人，乃五音六律之交，数十年来，心心相印。如今只剩老夫一人，叫我怎不伤感？从此以后，我只好抛却鼓板，笑傲烟霞，再也不忍弹旧调了。正是：
（念） 铁板铜琶怀故友，高山流水吊斯人。
（白） 嗳，老了。
（孙菊仙下。）
（《菊部丛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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