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兰春与黄金荣
今日推送之《露兰春与黄金荣》录自《春申旧闻》,作者陈定山,工书画,兼善诗文。他幼时因随长辈历练,得以结识了旧上海许多社会名流,耳闻目睹了上海滩名流们的种种过往,对旧上海掌故烂熟于胸,信手拈来,《春申旧闻》是陈定山的掌故随笔,描写旧上海文人逸事、艺坛杂俎、风俗市情、社会秘辛、菊坛掌故、勾栏风月、黑道传说等等,一应俱全,引人入胜。
上海大亨黄金荣、杜月笙、张啸林,潜势力各有不同。杜恂恂儒雅,成名以后喜近士人,折节自励,有功国家,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者。张则叱咤粗鲁,挥金如土,向慕于绿林之豪,晚年与杜背道更张,不得善终。黄年较长于杜、张,潜势力甚大,多财善贾,以前辈自居。同道中比之为铁背雕褚彪,杜为黄天霸,张则窦尔墩,三人性格与事业亦酷肖也。黄退隐后,好奖掖伶人,南北生旦,经其一手捧红者车载斗量。创共舞台于法租界郑家木桥之南,首创男女合演(时仅此一家),而露兰春实为台柱。
杜月笙、张啸林和黄金荣
兰春颀硕而美,唱文武老生,学黄胖、李吉瑞、小达子而英俊不凡,是其特色。亦善须生,合贵俊卿、汪笑依为一家而嗓子甜铳,金荣以近水楼台,未久,即纳之金屋。
兰春本江北人,绰号小毛团,在上海亦有一部分势力,既嫔于黄,人以为合延津以双剑矣。岂知幕后冷战,时时起于床笫之间,盖兰台虽已藏娇,而共舞台因营业关系,仍以老板娘姿态为台柱。时第一次世界大战初定,囤货商以颜料而发财者,多于关内侯,贝润生、薛宝润尤其翘楚。
薛有四子,皆纨绔,精皮簧,薛二尤佻达,见兰春倾倒焉,必欲得之,虽知为黄氏禁脔,然虎口拔牙,亦无所惧。一日,薛忽告失踪,为侠林人所挟持,榜掠无算,命自检束,不得再至共舞台,前足进折前足,后足进折其后足,弃诸荒野而去。薛二狼狈还寓,两月不敢出门,而黄公馆忽以失盗闻。盗来无踪,唯见刀光闪闪出于厢廊问,迹之则杏,而铁箱已大开,财帛无恙,重要文卷全失。黄疑兰,兰不自安,数日后亦失踪。投法国律师逖百克求保护,愿与黄氏离异。逖劝其勿持极端过甚,宜先归宅,而后缓图。兰亦稍悔,然自以冒躁出门,不敢贸然径返,欲求一大有力者为缓颊而不可得。
露兰春之《盗御马》
时聂榕卿实执法租界会审公堂牛耳,黄杜皆出其下,家有戏台,名流咸集会串无虚夕。一日,聂演《镇檀州》,自饰岳飞,客有请者,云:“有某夫人欲陪榕老演杨再兴。”聂问为谁?客不肯实告,但云: “来自津沽,剧技精湛,见即自知。”聂亦好奇,笑而允之。及聂扮岳飞出场,金鼓声中有雉尾锦铠,挺枪而出者,竟为黄夫人露兰春。聂弃枪而走,露亦追入,乞聂一言,聂方踌躇,而黄入矣。黄云: “兰春心已变,嫦娥爱少,我亦无法留之。但露实携去文件甚多,原璧归我,则我亦归兰春原璧。”聂笑云: “此逖百克先生事也,我无能为力。”时余舅氏张霭苍先生为逖百克总翻译,实调停其事,兰春归文件于黄,黄亦归兰春于薛二。但有一约,即兰春从此不得再唱戏。否则必追其命无贷。兰春归薛,温顺为良家妇,亲戚见之,几不复信其曾为红毹毡上之侠林人物。惜夫妇皆沉浸于芙蓉城中,薛渐潦倒,兰则露折兰摧,佳人不永,闻者惜之。
聂榕卿及家人合影
初,兰春尝拜余舅为寄女,数至余妇家,谈吐清雅,但其自小即练武技,歇影多年,骨节散疼,每夜必令二小鬟遍体捶敲,痛楚稍解,而嗽血不已。兰春归薛后,果不复歌,余与李瑞九合办树德堂广播电台,以孙老元操琴,开幕日,请兰春揭幕,预定唱《骂毛延寿》。兰春允之,未出门,忽报黄氏已派人守福煦路升平坊路口矣,兰春竟为作罢,疾益剧,临殁前一日,余犹见之。
(《春申旧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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