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梅兰芳、姜妙香唱昆曲
许姬传(1900-1990),字闻武,号思潜,原籍浙江,生于苏州。幼受家庭熏陶,8岁随外祖父徐致靖读书,讲授经史诗文以外,还教弈棋、吹笛、唱昆曲、读小说。1919年到天津,在直隶省银行当文书。对京剧发生浓厚兴趣,经常向京胡圣手陈彦衡学习谭(鑫培)派声腔,并结交京剧界人士王瑶卿、杨宝忠、言菊朋等。长期任中国剧协和梅兰芳剧团秘书。并致力于文物鉴赏和收藏,工书法,亦擅楹联。
二十年代,梅兰芳率团来津演出,因军阀火并,铁路中断旬余,梅兰芳、姚玉芙、姜妙香、王少卿住息游别墅,等侯通车,陈宜荪夫妇在英租界寓所排日招待,陈夫人从陈彦衡师学谭派唱腔,伉爽好客,我与亡弟源来均被邀列席,姜、梅合唱《金雀记·乔醋》,余与源来吹笛伴奏。姜先生问我弟兄:“小生潘岳唱[太师引]有一句‘最堪怜蓬踪浪迹似浮萍’的‘蓬’字,听说俞粟庐先生的唱法与流行的唱法不同,你们知道吗?”我说:“我们是听伯遒弟给俞振飞兄吹[太师引],‘蓬’字有擞腔,是舔着板唱的。”接着就哼了这个腔,姜先生就请我们轮流拍了五遍[太师引]。姜先生对不少入声字如“蓦”、“不”、“得”、“劈”等都请我们审定,这时,梅先生插话说:“生长北方的人,说话时没有入声音,唱南曲的入声拿要下工夫练,我的昆曲老师乔蕙兰、谢昆泉都是南方人,我记得《牡丹亭·闹学》是向李七(寿山)先生字的,‘小春香一种在人奴上’的‘一’字,起初不合适,入声出口即断,不能拖音,也是学了好几遍才唱准的。”我笑着说:“南方人唱北曲也费劲,我的开蒙老师是外祖徐子静先生,他是宜兴人,可生长在北方,所以唱北曲,是叶堂一派,字音非常准确,九岁时,教我《长生殿·弹词》,头三字‘不提防’的‘防’念‘房’音,我问他为什么不念本音?外祖说:‘昆曲是根据周德清的《中原音韵》规定的读音,现在你只跟着我唱,不必打听为什么,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下面[七转]‘……冷清清佛堂倒斜’的‘冷’字不照工尺唱要冒调落到本音,我问他为什么由高而下?他说,‘冷’字是上声,必须唱准上声,所以用这种唱法。”
《绘图缀白裘》之“金雀记·乔醋”
若干年后,我在天津和长亲恽兰荪先生同住河北三戒里,他有“恽弹词”之称,当我请他拍曲时,他认为徐老先生的《弹词》是一绝,这时,我已经懂得许多昆曲规律了。
梅先生说:“北方人唱北曲,如果没有名师传授,照样念白字。”我说:“讲到名师,都有一个苦学的过程,我曾藏有俞粟庐先生手抄《牡丹亭·冥判》的曲谱,这是北曲,许多字都注了读音,当然是根据《中原音韵》,以俞老的度曲精能,尚且如此考订读音,这可看出前辈的治学态度。”
梅兰芳之《刺虎》
陈太太打断我的话笑着说:“你们谈昆曲太雅啦,我们听不懂,我唱几支苏州小曲,换换胃口。”大家拍手欢迎,她就唱了《四季相思》、《无锡景》……我生长在苏州,从小就听惯的,姚玉芙也是苏州人,姜先生甚感兴趣,就跟陈太太学小曲,很快就学会了。唱小曲是用四胡伴奏,不觉已到午夜,大家告辞而散。
这样的聚会有三四次,不久火车通了,临行那天,我和源来到息游别墅送行,梅先生笑着说:“因为战事被困天津,可是陈家聚会很有意思,这是我到外地演出的纪念。”
“我希望以后再有这种机会。”姜六爷订了后约。玉芙说:“如在演出时,恐怕不会有这种闲情别致。”
(《许姬传艺坛漫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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