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筱翠花记
今日推送之《听筱翠花记》出自1922年生生美术公司出版《小翠花》,作者式颙,小翠花擅演的剧目极多,擅长塑造泼辣、放荡的女性形象,文中记述了作者对小翠花《双钉记》、《红梅阁》、《挑帘裁衣》等几出戏的评论。
小翠花这次出演津门(中国大戏院)可说是名利兼收,座上的真够瞧的,比程砚秋、谭富英的成绩有过之无不及,而且还收了一个徒弟去,是天津票友张湘君。这次实是因为小翠花一年多没有来了,又值天津的闲人很多,随带的配角和所订戏码也很够硬,宜于有很好的成绩了,我这光顾了四晚,现在简记它一下。
筱翠花在后台化妆照片
第一晚打泡是《双钉记》,前面有《挑华车》和《御碑亭》,《挑华车》带《牛皋下书》,由侯喜瑞演牛皋,做工、念白全能恰到好处。记得去年在平,听郝寿臣与杨小楼同台演此(郝演全部《牛皋招亲》,杨演《金钱豹》)。二人演此均能合乎身份,表演牛皋气魄,郝以天真浑厚胜,侯以豪爽洒脱胜,二人可称伯仲。王士英扮高宠, “听令”一场,面部急躁的表情,未能尽量演出,后场挑华车的武功,却比旧年随其父(王又宸)来津时进步了,表演马惊时博得满堂彩声,士英也真肯卖力,毫不松懈,不过天赋和火候的关系,饰大将气魄不足,寄语士英“私下用功一分是抵得台上卖力十分的”。后起武生中演此戏者,以杨盛春较为可取,听令时的表情不火不温,非常恰当,后场武功也沉着干净,不过年龄和经验的关系,全不能说是炉火纯青,士英年龄似更轻一点,如能努力深造,不失为有望的人才,下为杨宝森、李丹林、叶盛兰的《御碑亭》,杨宝森近来很知振作,饰王有道台风潇洒,写休书一段唱工流畅动听,得彩不少。李丹林以于艺员高足为标榜,可是唱的青衣戏,出场一看他的扮相就知他不适于唱旦角(他是初次来津),宽而厚的身材,瘪脸,狭脑门(包的头已经齐眉),眼神身手,更谈不到,嗓音呢,似有而不敢唱,大概是有些怯场。李丹林见德禄假作肚痛时一段摇板,竟然忘词,愣了半天张不开嘴,台下哄然大笑,避雨一场的两个顿跤摔得很像真的,还有人捧两声好,不过二六呢,第二句耍了个花腔以后,第三句嗓子竟来个转轴,叶盛兰出场紧走两步即滑跌会下,非常干净抹泥(天津俗话,漂亮利落之意)不过自从李老板忘词之后,台下哄笑之声一直没有停止,非常乱,这时正彩的声音也听不出来,避雨时叶盛兰的念白也没听清,不知他是否较原词多加了二句,未等念完的时候,胡琴竟随着鼓板响起来了。叶老四来了个念、唱两头忙,一出《御碑亭》,凑了三是奇迹,于是王有道写毕休书,便为打住,虽然戏报上写着“大团圆”没有唱,也没人理会他了。
小翠花的《双钉记》一出场,他的台风和真切的念白就把观众的注意力集中了,精彩的表演是与贾有礼(马富禄)幽会一场,外面她的丈夫回来,看见贾的帽子,追问他的时候,小翠花立刻浑身战栗,但渐渐又镇静下去,面部表情时时变换,眼光一辅说出一篇遮掩的话来,处处合乎当时情景和荡妇的身份,哄他丈夫睡觉时,假作娇柔,她丈夫睡去,他要走去唤贾有礼,又被他丈夫的声音惊止,动作极其逼真,反复多少次,很少雷同,迨后谋杀丈夫时,一种惊慌之状,演出当时心理的击斗和情景的紧张。马富禄在一旁装乏充傻,这里是旧剧的手法,使贾有礼全受白金莲的挟制,受她支使着去害无能汉,一面使小丑做出滑稽动作调剂场面上的紧张,一面加倍重写荡妇的狠毒,吾人不能以写实的眼光去批评他的谬误的,翠花作此真如初写黄庭,恰到好处,钉死无能汉以后,飞跑坐在椅上,紧张的表情渐渐平静下去,忽又用倒打一耙的言语抢白贾有礼,口齿流利,表情生动。送走贾有礼,回房看见丈夫的尸身,无法安置,立刻脸上露出惊惶颜色,以后如醉初醒一般,慢慢去擦血渍,由死身的头至于床板无不仔细观察,仔细擦净,地下的血渍,用土一点一点地埋上,这些精神细的做工,使得观众不禁喝彩叫绝,以后几场,不过是报应循环的演变,没有特别精彩的表演,不必多记了。
筱翠花、马富禄之《小放牛》
我写到这里想到一个观客对小翠花这出戏的批评,他说小翠花演的戏太没有价值,和评戏的情节差不了多少,我以为观众们存着这样心理的当然很有些人,我现在贡献一点愚见:评戏的确有着很多这样情节的戏,但是他有小翠花这样合乎艺术的深表演吗?更深一层,我们并且也不能认为这种戏的情节是诲淫,是毫无价值的,那要分出观众的意识如何,是怎样的看法而论。譬如没有知识的妇女看了,使她最受影响的当然是他的报应循环的收源结果,警戒人心这是他的“初级价值”,但是有知识的人们看了,便不应只看成如此而已。须知旧社会里这样故事之所以常常发生,其原因乃是妇女们受了旧礼教和旧社会制度的束缚,她们没有明确的反抗意识而走向犯罪的路上去,这种戏的演出正是描写当时妇女苦闷的写照使我们看出旧礼教的缺陷,现代的妇女不要再走上这条覆辙了。这种情节是比那些才子佳人大团圆更有价值,因为那些全是失意文人编出来安慰自己的,不是完好的社会写照。
第二次我听的是《红梅阁》,这出戏情节离奇,只可作古代神话看了,小翠花饰李慧娘,主角身份似与他的作风不称,不过翠花演此的精彩,全在装鬼各场的跷工、走碎步、跑圆场,稳中透俏,博得满堂彩,令人叹为观止,配以叶盛兰之裴公子,甩发抢背,非常卖力。
筱翠花之《红梅阁》
第三次《挑帘裁衣》,此戏除了翠花专长的表演外,没有特殊的精彩,所好者是配搭的整齐,叶盛兰之西门庆,马富禄王婆,李洪春之武松,叶、李二人合演《狮子楼》一折,倍极卖力,演来足能紧张听者情绪,允称佳作。
第四次的赵玉,竟然加价,座上的满坑满谷,其实并没有特别的精彩,场子空插如文明戏,小翠花且不上跷,除了“闹茶馆”一场,翠花表演得非常生动外,余无可取之处,侯喜瑞之马思远,马富禄之贾胡子,叶盛兰、李洪春之问官,不过演来凑趣而已,篇幅所限,就此停止不谈了。
(《小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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