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长华：略谈蒋干
今日推送之《略谈蒋干》录自《萧长华戏曲谈丛》，作者为萧长华。萧长华是著名的京剧丑角表演艺术家，同时也是卓越的戏曲教育家，曾任“喜连成”科班总教习，解放后在中国戏曲学校任教，先后担任教授、副校长、校长职务。
京剧里，蒋干由方巾丑应工。《三国演义》虽说蒋干的装束是葛巾布袍。到了舞台上是头戴荷叶巾，身穿绿花褶，腰系丝绦，足登朝方。从扮相上看，是一个儒士。《江表传》说蒋干“有仪容，以才辩见称，独步江淮之间，莫与为对”。因此，怎样把这样一个人物演好，不是容易的事。这里，我只想说两点。
萧长华之《蒋干盗书》
第一，我觉得不能把这个人物演“小”了。蒋干是个有满腹才学的谋士，在曹操面前能出谋划策，颇受曹操器重。只不过他爱抖机灵，自作聪明，把别人想得太简单了，不能知己知彼，因此总是把事情办砸了。他在周输面前是略输一筹的，但并不失为有才干的人物。例如在筵席上，周瑜以酒隐喻曹军，以杯比作中原，向他侧击说： “眼望中原酒自消”，他立刻就领悟了周瑜的寓意，马上回敬了一句： “贤弟，这白酒（即‘北军’之喻）性暴，有些难饮哪！”周瑜一阵冷笑，又说； “暴酒难逃三江口”，意思是，不管你们多么厉害，也逃不出我的手心。这时，他又叮上一句： “贤弟，顺流而下，可是醉得快呀！”就是说，曹军势如破竹，来势凶猛，怕你吃不消吧！在这个“斗智”的几个回合里，可以看出蒋干确是有才善辩，并非傻瓜饭柄。因此表演时决不能演得苟里苟气的。又如“大帐一场，全场人物，不是穿蟒，就是扎靠，惟有他是一身便装。因此，动作必须要稳重大方，举止温文尔雅，不失谋士的身份和气度。如果演成油腔滑调的市侩，必然就会相形见绌了。
姜妙香、萧长华之《群英会》
其次，是不能把这个人物演“浅”了。我们无论要演好一出什么戏，都要先摸清人物的性格和身份，摸清他的随时随地变化着的心理，才能在台上传出“神”来。而传神决不是靠挤鼻弄眼出怪相，换取某些观众的一笑。因此合上很忌“焰头炭”——火气太大，那样就会脱离人物，违情谬理了。
比如蒋干的几次笑，都反映他见周瑜以后的心理变化，所以就不能笑得千篇一律，像帐外初见的一场戏：
周瑜：啊，子翼兄。
蒋干：贤弟。
周瑜：久别了。
蒋干：久别了。
周瑜：啊……
蒋干：啊…（笑）哈哈哈……
这里是故友久别重逢的心情，而他又是怀着“顺说周郎必能成功”的信心昂然而至的，见到周瑜就仿佛大功告成，因此这是真笑，要气足声响，发自丹田，由低而高。后来，周瑜领他参观后营，问他粮草可充足否？他说： “喂哟，真个是兵精粮足，兵精粮足，名不虚传，名不虚传，啊，啊，啊，咦哈哈哈……！”这时候，他的嘴早被人家贴上了封条，在找话碴儿来打破这尴尬局面。所以并不是由衷的笑，是一种谄笑。接着，周瑜回了他一套：“子翼兄，想大丈夫处世，遇知己之主，外托君臣之义，内结骨肉之恩，言必行，计必从，祸福共之。假使苏秦、张仪、陆贾、郦生复出，口似悬河，舌如利刃，安能动我之心哉呀！”在这里，蒋干又有一笑，这时他是再无一语可回，但又不能不应付，只得强颜作笑。这一笑是面如土色，苦着脸哼出来的“笑”声，再不是张口大笑了。如果这几次笑都笑成一样，就达不到真正恰如其分的“传神”，而把这个人物演“浅”了。
（一九六一年七月）
（《萧长华戏曲谈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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