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阎婆惜」与张文远之死:看了洪深将「乌龙院」改编「阎婆惜」以后
今日推送之《戏有益》录自《戏剧旬刊》1936年第31期,作者孙澹厂。《戏剧旬刊》创刊于民国二十四年(1935年)12月21日,上海国剧保存社出版,主编张古愚,编辑有我尊、郑过宜、张肖伦等。
凡是瞧过「乌龙院」的人,就晓得有阎婆惜,洪深把这剧本重编,题名曰:「阎婆惜」,唱蹦蹦戏的白玉霜,在汉口演过「阎婆惜」三次,我瞧了之后,对于剧情,似乎有咀嚼的余味。
洪深把宋江写成一个土豪,而把阎婆惜私通张文远,逼宋江写休书等等的事实,表示不堪宋江乘人之危的侮辱而复仇。至于张文远之死,更因婆惜被杀,内心很感痛苦,终至神经错乱而死,并不是俗人所说的「活捉」,藉以破除迷信,使成为一反封建的剧本,这,我们不能认为绝无理由而反对,但是,像阎婆惜这样女人,在旧道德上说,我们根本不能承认她是一个好人。宋江花了许多银钱买了她,而享受她,固然是拿了钱嫖婊子,说不上什么恩爱二字,然而,她父死不能葬,好容易得到宋江解决了她一家生死问题,就应该少发天良,对待这再造的假恩人,以表示自己的义气,为什么不此之图,偏偏又去爱上了他的徒弟张文远?爱少嫌老,固然是女人的本性,然在当时礼教上,却说不过去。后来发觉了宋江私通梁山的凭证,便公然说要嫁张文远,甚且逼写休书,仍不肯交还晁盖的书信,这样淫恶的妇人,真所谓死有余辜,宋江杀她,实在罪有应得,咎由自取。旧剧「乌龙院」(坐楼杀惜)伶人演到这里,台下的人哪一个不同声称快?如果照洪深所重编的意义演出,不但不是惩恶儆淫,而且,加以袒护,加以奖励,适在旧道德很深的人们,一定不会同情的。
筱翠花之《活捉三郎》
现在我们以旧道德新生活的要件:「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八德来讲,婆惜逼写休书,不履前约交还宋江的私函,就是无「信」;对于宋江,以德报怨,就是不「义」;己身已经属了宋江,而又和张文远勾搭成奸,更是捐「廉」丧「耻」;像这样背「信」忘「义」,寡「廉」鲜「耻」的妇人,在旧社会是遭鄙弃的,而在现时代社会里,也还不需要她,如果要做翻案文章,把她写成一个好人,一定是会起反感的,所以我们对于洪深改编的所谓文学「阎婆惜」,不表同情。
田桂凤之《乌龙院》
关于张文远的死,说是「活捉」,当然不免荒唐,可是京汉剧表演活捉的内容,却互有异点,汉剧的「活捉」,是阎婆惜魂,以为自己的被杀,其种因在于文远,所以要活捉种因的文远,不捉杀己的宋江。其实婆惜在生既爱文远,对于宋江,深恶痛绝,而且,又有杀己之仇,其仇视者,当在宋江,不在文远。她既不捉宋江,而捉文远,似乎不大近情。京戏活捉的演出,在婆惜鬼魂口中,表明自身被杀以后,魂魄飘荡,犹念文远,于是乘夜往探,看看文远是否真情,能不以人鬼殊途而异其爱,不料文远一听说婆惜的鬼魂到来,连看也不敢看,自然谈不上情,以是激动了婆惜的盛怒,才活捉她。这理由比较汉剧洵觉充分,假若照洪深所改编的理由说来,文远为婆惜被杀神经错乱而死,情理虽通,可是京汉戏的「活捉」这一出戏,便都完全推倒了,「活捉」剧里的「对眼」「云步」,将成「绝活」了。
(《戏剧旬刊》1936年第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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