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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叔岩与杜月笙的决裂

何时希 梨園雜志 2022-05-01
何时希

何时希,上海青浦人,著名中医,京剧名票,上海市人民政府参事。对小生艺术素有研究,与梅兰芳、萧长华、姜妙香、赵桐珊交往甚厚。何时希编撰出版的医学及相关书籍不下百种,所著戏曲类书籍有《梨园旧闻》、《京剧小生宗师姜妙香》、《小生传记》、《小生旧闻录》等行市。


 余叔岩第一次露演于上海,是1920年初秋,于丹桂第一台,其立誓不再来沪演出,是1931年之夏。其间历有10年,他去过上海几次,最后一次是哪年?尚待考证。


 关于杜月笙祠堂落成,邀叔岩而拒来,其由惭生怒,自在意中,盛会而缺此须生冠冕,自不免议论纷纷。见之几种记载,说词不一,试引录而加以论衡:


 《梨园公报》330号(1931年6月12日刊):


 “杜祠会串原有近代须生泰斗余叔岩,因余有病,未克来沪,对杜公极表抱歉。并云将来如有机会,必特别效劳。意气勤勤恳恳。往平代表返沪后向杜公言之如此。”

 

 上海梨园公会是在杜庇护之下成立的,杜的咳唾犹似风云,《公报》就是杜的代言人,自然会作出上述表示,但人们对这个说法表示怀疑。


杜祠堂会合影


 《上海戏曲史料荟萃》张展业文中说:


 “有一个人们多年争论不决的题目,就是余叔岩没有参加这次演出,究竟原因何在?……也许当时往平代表这样回复大亨,就以供争议各方加以参考吧。”


 魏绍昌《三十年代京剧界的一次群英会》一文,从一张杜祠落成北方演员与上海主人、来宾、票友共52人的合影照片谈起,对当时演出,作了很多记载,因为他主要依据《申报》所载,颇为翔实,不过也有许多戏码与人名方面的出入,容另述。他对余叔岩部分记述是这样的:


 “在北平的演员中,也有一位声望不在杨小楼和梅兰芳之下的头等角色,偏偏没有来,我们在这张照片中就没有找到他,那就是大名鼎鼎的老生泰斗余叔岩。当时杜月笙认为余叔岩不到是美中不足,别人不到犹可,此人万不可缺。曾一再派人晓以利害,诱以重金。但余叔岩有他的特别脾气,他说过不来,就无论如何也不肯来了。权势和财货并不能吓倒或打动他,他甚至表示这次得罪了杜月笙,以后不到上海这个码头来演出也就罢了。于是杜月笙虽然非常恼火,却也无可奈何。而后来余叔岩也果如其言,直至他在1943年病逝北平为止,十二年间,其足迹从未跨出平津两地,再也没有南下之行了。”

 

余叔岩之《盗宗卷》


 另外一个重要见证人所述,即88岁的南方名丑刘斌昆,当时为天蟾舞台基本演员,是与周信芳、赵如泉等一同排调戏目之人,所谓“目见不妄”者。其事真相大大出人意料之外。

 

 斯时金少山为天蟾班底,住在上海另一大亨张啸林家教张唱花脸,张与杜均住在华格臬路(今名宁海西路),为毗邻同式两幢大住宅。杜寿北方邀角,遂由张啸林举荐,以金少山为主体,当然带了几个杜家人物同去。其他角色都邀妥了,尤以邀到年老的老旦祭酒龚云甫来上海为难能可贵。

 

 金少山与余叔岩为把兄弟,金以为请余去上海是十拿九稳的,不想他演惯了张飞、牛皋、李逵等角色,跟叔岩也用了“毛包”脾气,先夸了一大通杜在上海的威势,又说了已邀妥了许多生旦名角等等,不想这位多年不见的把兄弟,经过磨炼、熏陶以及上流社会中军政、文学方面的交游,气质大为提高,已是温文儒雅,不输于言菊朋之辈了。所以金少山一出口夸了那么些,就让叔岩不快,推说有病,在北平也不常演出,所以不能长途跋涉到上海,请他婉言向杜辞谢。

 

 金少山认为把兄弟薄了他的面子,火气和嗓子都长了调门,又加带去的人倚仗杜月笙在上海的嚣张习气,说出余老板今后还要常去上海演戏的,有杜先生保护和捧场是有利的,这次如果得罪了杜先生,将来去上海恐怕不好办。金少山也附和这个调门。

 

 戏班的习惯,演员演戏在北京的包银数,如到天津是翻一番,到上海是再翻一番。例如在北京10元一场,到上海就是40元一天了。所以演员一般是不愿放弃上海这个码头的。不过北京是论场计数的,有些红角儿一夜能赶场;而上海则论天数,黑、白天两场戏总算一天;而且以十天为期,还要加演一天作为对老板的谢意。细算起来,也不一定合算。

 

 当时余叔岩已经比较有钱。长腿将军张宗昌在京之时,堂会要是余叔岩不到,他就拂袖而去,余的脑门钱由200两涨至800两一出。有时还文武双出,当然不需唱整出,演其中一二场精彩者就够了。试想赚过1600两银子一天的人,还跋涉3000里到上海去唱堂会发财么?


余叔岩便装照片

 

 另外他确然有病,德国医院已确诊为膀胱癌,劳累了就发,陈氏夫人(陈德霖之女)也不让他出远门,所以他因病,在京除义务戏外,一般营业戏已不大出演,天津这个码头也放弃了,去上海演戏,更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拿“不能再到上海”这种话来威胁他,正是足以触怒,起不了好作用的。

 

 金少山等人就这样碰了一鼻子灰而回上海复命。《梨园公报》也只能用叔岩有病作为主要掩饰。

 

 以上这些情况,是刘斌昆的大姨夫杨玉楼亲闻于金少山的(金还是斌昆外婆的干儿子),以及张荣奎、姜妙香等所告相互印证而成。

 

 与斌昆兄一席话,释疑补阙,弄清不少问题。叔岩与杜月笙之间,是否因此而致于不可斡旋,不能转圜的地步,以致他致死不能来沪呢?我想不是的,开戏院的多半是杜的徒子徒孙,他们极想聘余南来发一笔财,沪人士渴望叔岩,翘首企足,思慕日深。杜月笙八方圆通,玲珑剔透,谋士们也会劝他不记前恨的。

 

 那末叔岩自1924年末次来沪之后,至1931年拒绝杜家堂会,难道他是“恨春申如仇”么?归根结底是他有财、有病,可以不倚唱戏为生计,加以金少山又刺激了他,这是最洞彻的事实。

 

 还有一事可以证明这一年他的疾病还不算太重,而是对金少山的说词不满而不去上海的。杜祠堂会之后,言菊朋、荀慧生、梅兰芳、李吉瑞等10余人于6月30日至7月2日三天内还唱了13出江西急赈义演戏。两个月之后,余叔岩“病愈”登台了,9月13日他在北平第一舞台,用“北平梨园公益总会十六省水灾急赈义务戏”的名义演了戏。这张戏单读之亦大为过瘾,不妨一录:


 《战太平》全体合演

 《搜孤救孤》陈喜星、时玉奎、高荣亭

 《泗州城》阎岚秋(九阵风)、阎岚亭等

 《击鼓骂曹》言菊朋、裘桂仙等

 《双摇会》小翠花、朱琴心、萧长华、王又荃、罗文奎等

 《娘子军》尚小云、周瑞安、范宝亭等

 《甘露寺·美人计·回荆州》梅兰芳、杨小楼、程砚秋、尚和玉、马连良、龚云甫、王凤卿、郝寿臣、程继仙、李多奎、李洪春、谭富英、刘砚亭、孙甫亭、扎金奎、贾多才、赵春锦、蒋少奎

 《打渔杀家》梅兰芳、余叔岩、慈瑞全、钱金福、鲍吉祥、霍仲三、郭春山、李四广


 且不说阵容之强《甘露寺》有二个大武生、三个正梁老生、二个孙尚香、三个老旦。且此时叔岩能演《打渔杀家》,可以反证其两月前的“病”并非十分严重,余之不来上海是由于“叱咤风云”的金霸王弄巧成拙之故。


 有一个资料可以补充,号称与叔岩为一人之交的张伯驹先生所著《红毹纪梦诗注》中,有一首诗:“笑他势力岂能移,直节干霄竹是师,纵使沪滨难再到,不来出演杜家祠”。其注云:“上海帮首杜月笙建筑家祠告成,款待宾客,遍约京沪名演员演剧。京梅,杨以及各演员皆到,独叔岩一再约不去。杜使人传语曰:如不去,此生休想再到上海滩。叔岩曰:宁此生不到上海,也不去杜家演戏。此足见叔岩之气节。”此节诗文当然出于叔岩之亲口,而后见于伯驹之笔下,是最为可靠的第一手资料,可与斌昆之语并重。


(《京剧谈往录》三编)


光风霁月的梨园久已被人遗忘的故纸堆中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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