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辙口”说到《打鼓骂曹》的一段流水
今日推送之《从“辙口”说到<打鼓骂曹>的一段流水》,选自《戏剧旬刊》1936年第26期,作者王缙云。“辙口”,意为杂曲﹑戏曲所押的韵。
“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清”、“撬三不撬四”这两句话,是唱戏的,都奉为金科玉律一般。意思是这样的,无论在那一出戏,那一段的唱词中,对于“辙口”没有不合上的,不过每句都须合辙,岂非又是一件挺烦难的事儿吗,因之凡是属于一三五等上句的“词儿”,能合上“辙口”的固然是更好,倘使合不上“辙口”也无关紧要,所以说一三五句的“辙口”是不论的,至于二四六等下句呢,那末非把“辙口”合上不行,不然的话,他们就叫“撬辙”,要为识者不齿的,故而二四六句的“辙口”,要分得清楚才对,那“撬三不撬四”这句话,也就是说逢单的“词儿”可以挠,逢双的“词儿”是不能挠的(单为上句双为下句)。
谭富英之《骂曹》
现在,就拿《琼林宴》闹府的一段“原板”来做一个例子,那段“词儿”,从“我本是一穷儒太烈性”的“性”字,“冒犯了太师爷府门庭”的“庭”字,“念卑人结发糟糠无踪影”的“影”字,“浪打鸳鸯两离分”的“分”字,这四个字,全都是“人辰辙”,及至“往日里饮酒酒不醉”的“醉”字,是属于“灰堆辙”了,照例“灰堆”不能同“人辰”混在一起,可是因为第五句(上句)的关系,就拿别的“辙口”,来撬上一撬,也不妨事,不过未了句非找“辙口”不行,所以用“心中有事酒醉人”的“人”字,重复归到“人辰”上去,这就是“一三五不论二四六分清”的明证,再如“摇板”中的“恨贼子把我的牙咬断,霸占民妻为那般,洒开了大步往前闯,不觉来到贼的府门前”,这一段的“断”同“端”,都属“言前辙”,那“……往前闯”的“闯”字,是“江阳辙”,照表面上看来,也撬了辙,皆因是第三句,故而也可将就,第四句的“不觉来到贼的府门前”的“前”字,可仍旧合上“言前”的原辙了,这也就是“撬三不撬四”的证据。
不过在“十三辙”的里边,有几个可以通融的“辙口”,以“中东”跟“人辰”可以通用的,“梭波”跟“姑苏”也可以通用的,这几个“辙口”可以能够通用,其中也有缘故,原因是“中东”唱时穿鼻,归时也用鼻音,“人辰”在收韵的时候,是抵颚略归鼻音的,所以听来还差不多,那“梭波”同“姑苏”,这两个“辙口”,字音本来也很近似,所不同者,“梭波”是撮口呼,直出而无收的,“姑苏”是合口呼,直出而半收的,且拿“梭波”二字来合口呼,掉过来把“姑苏”来撮口呼,就知道在下这话,不是胡说了,如今为证明前说起见,把“中东”同“人辰”,可以通用的“词儿”,录一段在后面。
王少楼、马富禄之《琼林宴》
“忽听万岁宣应龙,在朝房来了我保国忠,那一日打从大街经,偶遇着小小的顽童放悲声,问顽童,啼哭因何故,他言道,严嵩老贼害他一家一满门,劝顽童休流泪免悲声,邹老爷就是尔的报仇人,站立在殿角用目来观正,那边厢坐的是,上欺天子下压臣,谋朝篡位,卖国奸贼,名叫严嵩,我本当上殿去奏本,怎奈我外帘御史,官卑职小,不能见当今,罢罢罢,暂且忍住心头恨,在品级台前臣见君,”这是打严嵩的一段“流水”,或者也可叫作“二六”,在这段词儿里,“龙”“忠”是“中东”“经”“声”是“人辰”,“故”是上句不必论,“门”“声”“人”“正”是“人辰”,“嵩”是“中东”,“本”“今”“恨”“君”是“人辰”。
再拿“梭波”同“姑苏”来说,“三娘教子”的“原板”,从“小东人闯下了滔天大祸”起,至“问三娘与东人吵闹为何”为止,中间除掉上句不谈,余者都是“梭波辙”,惟有一句,“教子不严师之惰”的“惰”字,却合的“姑苏辙”。
试看前面所说的两出戏(或者还有别的戏,也是这样,恕我不能记忆,只好付诸阙如),“辙口”虽然互相混杂,可是唱起来很顺,一点儿不觉得碍口,如此,大槪对于这两个“辙口”可以通用的一句话,也可不成问题了。
《打鼓骂曹》,谁都知道是“谭派”的名剧,单说唱的一方面,如“倒板”,“原板”,“二六”,“流水”等,应有尽有,尤其是,“三通鼓”跟“夜深沉”的鼓,极不容易打,确乎是一出唱做繁重的好戏,不过在第二段“二六”唱完,曹操接念,“舌辩之徒”之后的一段“流水”里面,却出了个大纰漏,未免是白壁之瑕了,现在把那词儿抄在后面,同大家硏究硏究。
“贼那里道我舌辩徒,舌辩之徒有张苏,苏秦六国为相首,全凭舌尖压诸侯,有朝大展昆仑手,要把奸贼一笔勾,”这是一段很清楚,而又无可掩饰的“撬辙”词儿,凡是懂戏的,一看都能道其所以,如今不妨把那段词儿的下句“辙口”,来分析一下,就能了明指掌了。
那段词儿的第二句,不是“……有张苏”吗,这“苏”字,是属“姑苏辙”的,四六两句,“……压诸候”,“……一笔勾”,的“候”“勾”,却又是“由求辙”了,“姑苏”同“由求”,不能合辙,是稍具戏剧知识者,全知道的,况且这两个“辙口”,也没有通用的理由可说,所以这段词儿的“撬辙”,再也无可异议的了,当初,不知那位编戏先生的大才,编成这“撬辙”的词儿,更不知,那些所谓名伶,为什么谁都那么唱,不知删改,只知一味盲从呢,那真是令人大惑不解的,也许他们对于这段词儿的“撬辙”,还有别的方法来自圆其说,不过在下,却始终是怀疑莫释,而不敢遽信的。
(《戏剧旬刊》1936年第2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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