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医,畅所欲言
如果问当医生有什么感受?一个字回答,累;两个字回答,好累;三个字回答,太累了!
我想,这应该是不同地区、不同医院、不同科室的所有医生共同的感受。
当医生,要比其他行业提前半小时,甚至提前更多时间上班。很多医院都有早8点开晨会的制度,如果想抓紧临床工作,提高工作效率,就必须提前上班,预先巡视病房,处理病人,这样在晨交班讨论病人情况的时候,就不至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还可以在晨交班结束后迅速处理完病房工作,赶往手术室准点开台。当医生,要比其他行业推迟数小时下班,甚至下不了班。虽然多数医院规定,早八点上班,下午5点半下班,但是这样人性化制度的福利除了行政科室和部分稍微轻松些的辅助科室人员能享受外,对绝大部分临床科室一线医生来说,就如画在纸上的大饼一样,只是一纸空文而已。
上班忙,是必须的,关键是上班时间开足马力陀螺一般地运转,还是做不完工作。精细化管理带来的直接后果是临床工作越来越琐碎、越来越具体。上班时间要处理病人的诊疗,下班时间要加班整理病历文书,只有这样每天超负荷地加班加点地干才能勉强维持日常工作的平衡。
对外科科室来说更是不用提了,加班手术做到深夜,甚至做到凌晨都是常有的事情。而且,不管头天多么忙、多么累、工作到多么晚,第二天还要像打了鸡血一样照常、照点上班开工、做手术。上班迟到一分钟领导要批评,加班三个小时领导“看不见”,这是绝大多数医院绝大部分临床一线医生经常遭遇的最扯淡的困境。虽然我国目前绝大多数行业推行的是一周五天工作制,但是有些医院“为了更好的满足广大人民群众就医需求,全面提升医疗服务效能”实行“无假日工作制”,要求医生周末也正常上班、正常排手术。
周末也正常上班,那意味着一周就没有多少休息时间;但是周末不上班,也不意味着周末就有多少休息时间。周末上不上班,只是一纸规定而已。没有规定上班的,周末该查房、换药、处理病情的还得要过来查房、换药、处理病情。而且,几乎所有医院都是要求医务人员手机24小时全天候开机,不管休不休息、不管在不在病房,一个电话打过来,不管在吃饭、睡觉还是做什么,都得及时赶回病房,无法及时赶回病房的,也要联系其他医生妥善处理好病人情况。所以,当医生,从来就没有真正的休息时间,即使是在休息,也是处于随时待命状态。而且,上述提及的只是医生的临床诊疗工作;临床诊疗工作,只是医生职业内容的一个部分。当医生,有别于其他行业的另一个显著不同是继续教育方面的压力。医学本科是五年制,在学制上就比其他行业多了一年。但是,医学本科毕业只是当医生的最基本起点,现在绝大多数医院招人动辄要求硕士、博士学历。关键是硕士、博士毕业,把书都读完了,把学历读到头了,并不意味着什么都会、都知道、都明白了!而且,随着现代医学的快速发展和专业的进一步细分,新的理论、新的概念、新的治疗、新的技术、新的药物、新的手段更新迭代、层出不穷,这种学习的压力空前地沉重,一年不学,感觉就要被淘汰;隔个专业,感觉像隔了座山。知识的日新月异倒逼医生必须不停地学习,病人对医疗质量水涨船高的要求也迫使医生必须不断地深造。不是医生不想休息,不是医生喜欢周末开会,只是因为选择了这个行业,从事了这个职业,要想对得起自己,要想不辜负病人,就必须跟上时代的步伐,保持医学知识的同步更新。尤其是对于肿瘤外科医生来说,近几年在靶向治疗、免疫治疗方面的巨大进步彻底改变了很多传统的治疗观念。以前当外科医生,只要外科技术娴熟,即使是当个“刀儿匠”也可以在专业领域占领一席之地。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你如果没有肿瘤治疗的整体观,不了解当前肿瘤治疗的新理念,还像以前一样拿起刀来切、切、切,很可能在你抡手挥刀把病人推上手术台那一刻就是把自己送上法庭的开始。
当医生,除了工作的压力、除了继续教育的压力,对教学医院的医生来说,还有另外两座大山需要去翻越,一是科研、一是教学。
好的医生一定是做、写、说全面发展的医生。当医生,不仅要临床技术过关,做得漂亮,还要善于把临床经验总结出来,把诊疗感悟书写出来。做,是为了救治病人,挽救病人性命;写,是为了医学传承,推动医学进步,当然,另外一个方面,也是出于职称晋升的需要。会做不会写,是“刀儿匠”;会写不会做,是伪专家。做和写就像医生的两条腿,哪方面有缺陷都是跛子。当然,要是不仅做得好、写得漂亮,还能说得流利,站在台上能侃侃而谈,拿起话筒能脱口而出,那就具备了专业领军人才的潜质。只要勤学苦练,精益求精,假以时日,一定能在业界脱颖而出,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环顾国内医学界,站在行业金字塔之巅的业界大咖哪个不是脱口成章的全才?内科性质的专业不说了,同行比拼,最后决定高下的不只是腹中墨水的多少,更是嘴上功夫谁更厉害。即使在以手术技术为主要内容的外科专业,如果具备演说家的口才,不仅在医患沟通上能如鱼得水,把患者和家属“忽悠”得心悦诚服,在学术会议上,也能舌冠群雄,博得同行的满堂喝彩。所以,当医生要学习的东西真是很多,尤其是有高追求,不甘于平庸的医生,更有无数的书本要啃,无数的技能要学。但是,话又说回来,既然学医的都是最优秀的学子,谁又甘愿虎头蛇尾,以前出类拔萃,现在平庸落后呢?所以,白天要做,晚上要写,周末不仅要学还要说,成了绝大部分医生的生活模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医生,也在这种无休止的循环中,从郁郁葱葱满头青丝的少年,蜕变成聪明绝顶白发苍苍的所谓专家。前段时间,有人在抨击某些大学“非升即走”不人道的残酷竞争体制,其实对医生来说,设不设这样的体制都没有意义。因为选择了医学这个行业,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就是走上了一条修行的朝圣路,这里不是“非升即走”,这里是非进即退,非进即淘汰!其实,很多时候,真是觉得当医生好累,也想躺平;按时下班,到点下班,老婆孩子抱胸口,周末还能潇洒地游一游,但是,我们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