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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高级的互动电影居然让他拍出来了

2021-04-06
《第十一回》无疑是四月的惊喜之作。
 
作为导演的陈建斌出手不凡。他的处女作《一个勺子》有着鲜明的独立电影和实验戏剧基因,既不吝惜技巧的使用,又处处冒着一种少见的生猛粗粝的调子。这些特点不仅在新作《第十一回》中获得了延续,还做到了收放自如,把舞台留给了更加抢眼的荒诞喜剧和讽刺幽默。
 
看过影片,不得不感慨,在孟京辉、蔡尚君,饶晓志的尝试之后,戏剧与电影之间的那道沟壑,居然让陈建斌给打通了。
 
他终于找到了恰当的路径,把自己一直以来热爱的,痴迷的,脱胎于戏剧舞台的技巧成功化入电影的创作之中。来自戏剧的结构能量和突飞猛进的对电影语言的把握,帮助陈建斌在《第十一回》里面生发出了独具个人风格的作者表达。



《第十一回》的主要故事很简单,但是牵扯到的人物众多,格局很复杂。这样的一个文本,一般人啃不下来,以至于很难教人相信这部电影是一个第二次做导演的人拍的。
 
把故事里十几位大小人物安排得当,还人人有彩儿,彰显了陈建斌吃透人物,指导表演的功夫。
 
但影片最令人惊艳的还是在布局谋篇方面。在结构上的设计和巧劲儿,让陈建斌打通了戏剧与电影之间的任督二脉。形式对位内容,《第十一回》整体呈现出一种建筑美感,给主题上的戏谑荒诞留好了落脚点。


《第十一回》片如其名,依照章回体叙事,有张有弛。一回一回讲故事,看点格外清晰,观众看得带劲,已经足够有趣。但如果把影片单纯看成一个平铺直叙,线性向前的套路,乐趣也损失了大半。
 
进入《第十一回》的不二法门其实在于一个“回”字。就像预告片透露的那样,电影在章回体表象下,暗自构造了一个“回”形结构,走得是层层嵌套,螺旋向前的路数。



电影一共讲了三层故事:拖拉机杀人事件,话剧团排练改戏事件,以及马福礼试图通过改变话剧团对拖拉机杀人案的解读为自己翻案的马福礼告状事件。
 
拖拉机杀人事件说的是三十年前马福礼(陈建斌)开着拖拉机,轧死了在车轮下偷情的妻子赵凤霞和她的情人李建设。马福礼因此蹲了监狱,背上了杀人犯的骂名。
 
话剧团排练改戏事件说的是三十年后,话剧团看中了拖拉机杀人案的新闻故事,改编成话剧,即将上演。但是排练三番五次被各种人(主要是马福礼发动的)以各种理由打断,戏的走向屡次遭到修改。
 
马福礼告状事件说的是马福礼与金财铃(周迅)和金财铃的女儿金多多(窦靖童)重组了家庭,在镇上卖早点。话剧团要演他杀人的事情,激起了他想要为三十年前的自己平反的心,于是四处奔走求人,要说法的过程。



如果故事的终旨是还原三十年前拖拉机底下究竟发生了什么,掰扯马福礼到底是不是杀人犯,那是《罗生门》的拍法。《罗生门》说的是真相是什么,是真实的内部多视角。《第十一回》中的改戏和翻案,早已无关乎真实本身,而是关乎今天的人如何看待真实,需要什么是真实,关乎他们需要真实得到怎样的描述,是事件的外部多视角。
 
无论杀没杀人,人都已经死了。但马福礼坚信,自己可以通过左右话剧团的演出来获得新的判决。他有多强大的信念感,整个事情就有多浓重的荒诞色彩。
 
马福礼找话剧团翻案这一层故事于是占据了电影的核心,牵扯出一连串角色:对话剧无比热爱,私生活方面有贼心没贼胆的导演胡昆汀(大鹏),执着地爱着表演和胡导演的女一号贾梅怡(春夏),端水大师话剧团团长傅库司(于谦),被马福礼用酒肉收买的话剧团门房苟也武(刘金山),以及苟也武的侄女也就是导演夫人甄曼玉(宋佳)
 

他们构成的故事世界,借由每个角色自身的丰富内涵,又再次多层展开。
 
每个人在话剧团利益结构中的位置,角色名字自带的谐音梗指向,乃至扮演他们的演员的现实身份之间,充满了各种表意上的交互。
 
两个女人真(甄)对假(贾),两位领导副(傅对正(郑),看大门的苟叔的确擅长拍马屁,兢兢业业做着话剧团的看门狗。名字对应品行,陈建斌玩儿得一手好文字游戏。
 
这样的名字先行,行为后置的人物设计,让观众对每个人都有一个心理预判,加上整个故事的章回体形式,也是看点写在前头,故事稍后跟上,一起调和成了古典公案小说的韵味,将荒诞不经的底色厚厚铺陈。
 

作为编导的陈建斌要有多么旺盛的创造力和表达欲才能在每一个人物上都倾注了如此丰沛的信息量和含义。他的创作能量对合作演员的激发和影响显而易见地迸溅在戏里戏外。
 
我们可以想象,贾梅怡如何刺激了春夏,让她在舞台上大谈演员的自我修养,在电影里贡献了王佳梅以来最猛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演出。我们也可以想象,成为胡昆汀的经历,那种对戏剧和真实的难辨真假,如何影响了大鹏由《吉祥》发展出《吉祥如意》。
 
三十年前,三十年后,舞台上,电影里,银幕外,无论一个观众能感受到哪一层,都可以发现一群性格鲜明的人物,在自己最能与之共鸣的同温层去理解这些角色,爱上这部电影。
 

马福礼告状过程中,出面解答他各种困惑的有两个角色,一个是律师,一个是当年死者李建设的弟弟屁哥。他们作为影片故事向前推进的节拍器,起到近乎里程路牌一样的指示作用,调节观众的观影节奏,让叙事具有了行进快感。
 
律师和屁哥的功能类似《一个勺子》里面的大头哥,他们各自揣着自己的一本账,不负责任地给前来求教的马福礼“指明道路”,其实就像是马福礼内心世界的“浮士德”化身,在左右互搏。
 
以他们的出场为标识的马福礼告状之路,弯弯绕绕一圈又一圈,呈现一种原地打转,白费功夫的死循环状态。此二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脸,在重复性的桥段中现了原形,在螺旋向前的结构中把荒诞性逐层推向高潮。


马福礼家庭生活这条故事线的矛盾则集中在金多多怀孕这件事上。乍一看和故事主线没有紧密关联,但其实也是一个多层展开的寓言故事。
 
马福礼当年要面子撒谎,如今为名声翻案,他把自己人生的困惑归结于撒了不合时宜的谎,于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对继女金多多的在意,不啻于他去做的另一场人生实验。


然而关于怀孕,他第一个反应还是瞒着。从不让多多把未婚先孕的事情告诉妈妈金财铃,到一家三口合力编一个二胎的谎话瞒住以邻居大爷为代表的人际环境。这就已经是两层关系。
 
与之矛盾的是,马福礼反倒常常独自来到堆满电视的橱窗,对着摄像头采撷下的自己的脸,把一切困惑、不满和愤慨通通以咆哮的方式发泄出去。
 
一个人,有点什么不光彩绝对不能让左邻右舍察觉一丝一毫,又亟需一个出口去问心无愧地大白于天下。如果说电视屏幕代表了广大纷繁的大世界,那么在那里,马福礼这点事,无人知晓,无人问津。
 
回过头看,站在“回”字中心的,还是马福礼(陈建斌)自己。



纵观陈建斌在影视作品中塑造的角色,大多有着耿直执着的品性。在他自己的电影世界中,虽然只有两位男主角——《一个勺子》的西北农民“拉条子”马吉,《第十一回》的早点摊老板马福礼——但已经形成了陈式男主鲜明的个性特征。
 
二人都姓马,比较粗鲁,憨实。既散发着动物性的本能,又有着精神洁癖。他们一根筋,爱钻牛角尖,爱掰扯道理,遇事总想要个说法。


《一个勺子》
 
你可以说马福礼是个卑微的小蝼蚁,但他必须活得一尘不染。整个故事里,他卑躬屈膝,唯唯诺诺,但精神上,他谁也不服,他只服“理”。
 
陈建斌是个狠人,借由这样的一个人物之口,他问出了无数个不可问的问题。正因如此,《第十一回》虽然有着最严谨最具建筑美的戏剧结构,但同时又有着最开放最具互动性的表达。
 
这个故事,必须是有看官的。这部电影,必须是有观众参与的。
 

观众在随着人物和故事一路嬉笑怒骂的过程中,潜意识中密切地投入到了这场关乎道德、信念,真实与虚幻的大型互动游戏当中,每做一次判断,都会改变对全盘的理解和看法。
 
到了这一步,层层铺垫的《第十一回》才算终于戏成。
 
更加直观地,观众是亲身参与到影片的戏剧结构中的。
 
《第十一回》的正片其实就只有十回。陈建斌说,选择章回体的理由有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就是用前十回讲完一个故事,再把第十一回交给观众,让观众从电影院里走出来之后自己去完成。
 
他在影片结尾,留下两行字:
 
花好月圆 两个枕头成双对
出入平安 一辆小车跑得欢

 

既可以看作是给马福礼一家未来生活下的判词,也是对后续故事的乐观启示。按照陈建斌的解读,这更预示着,第十一回的故事将从观众离开电影院,进入到各自的生活的那一刻真正开始。
 
陈建斌在戏里借演员之口反复强调一个信念感,戏外也延续着这股子热忱,以坦然的心态去面对观众,为作品营造了自在交流的空间。
 
他在《第十一回》见众生时刻的以长诗歌再次告白,一路痴醉地希望电影的梦不醒,故事可以一直发展下去,让人对他和影片都萌生敬意。
 
陈建斌的心血之作《第十一回》如今正式交到各位手上,请大胆地去续写属于你自己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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