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后如何维持尊严和体面?马尔克斯告诉你,答案绝不是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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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钰迪丨主播:钰迪
《百年孤独》有了一个最好的开头,《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就给我们留了一个最好的结尾。人在漫长的等待中,想要保持尊严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 Part 01
「时间暴政下,我想关掉手机,静静地等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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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人们已经越来越不会等待了,时间代表金钱和效率,等待似乎就是无能和浪费。随时摸手机不再是需要而是习惯,手机已经强行插足到我们每一寸的呼吸中。生活、爱情和工作变得越来越没有边界感,从最初的工作挤占生活,变成了工作生活互相通融。
智能化把我们生命中曾经完整的思念和生活全部击碎,变成系统和数据的饲料,喂养它们。时间不再是有边界的范围,而变成了逼近目标的距离。
这是一种时间的暴政,它不再是向未来无限延展,而是由未来逆流而上倒数计时着我们的生命。
如果,我们不通知任何人,关掉一天手机,会发生什么?最先不安的一定是自己。
而没有手机的年代里,我们的快乐却没有更少一些啊。回想起来我第一次收到激动不已的信件是在大概20多年前,那个时候汽车很少,电话不多,时间很慢,但快乐很满。
路上还偶见马车,残留的马粪和待修路面飞扬的尘土,放学排队回家孩子们的叽叽喳喳,路边小贩底气十足的咿咿呀呀,在夕阳的黄昏中奏着和音,打着响指,记录着那个时代完全城市化之前每一次真实的回眸。
那个时候思念一个人很贵,虽然被交通阻挡,被通讯延迟,但是心在时间里奔跑地更加起劲儿,仪式感般的提笔写信,就仿佛见字如面般,盛大而雀跃。
你为一件事等待的最长的时间是多久?后来愿望实现的时候真的如你想象中那么快乐吗?或许换一条路走,不再为难自己会更好些。等待,只是你太过于想要那个希望实现的瞬间,而并不是真的那么期待希望落地后的生活。
大多数时候,时间不会稀释人们的欲望,反而会喂养出更强大的渴望,以至于忘记自己是不是真的那么迫切需要它。
等待变成了你和月亮的相对距离,看着不远,却永远很远。你走,希望也在走,希望还只是那个希望,你却可能不再是你。
/ Part 02
「根植于现实,等待只是一种选择,而太过理想,等待就会变成一种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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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就讲了一个关于等待的故事,一等就是56年。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上校,有一个妻子、一个死掉的儿子,和一只瘦骨嶙峋的斗鸡。除此以外, 他什么都没有,到最后也什么都没有等到。
内战结束后,上校一直在等国家承诺的退伍金,转眼快60年了,跟上校一起等的战友们都死了,上校则“仅仅靠着对来信的期盼勉力支撑。”马尔克斯给了上校一副“自信而又充满天真期待的神态”。这份天真最开始唤起的是我们的悲悯,后来则变成对怒其不争的愤怒。只是上校头顶的天,除了飘来的信,其他东西是点不亮的。
天真只是一种表面的姿态,实质是内心的胆怯、虚荣导致了他沉浸一生的自欺。在自欺中缅怀希望,又充满悲壮的等下去。
这是老上校唯一的武器,他靠这个活着,骗着自己、妻子、儿子、镇子里的人。因为“等退伍金”的行为本身就是尊严。人要活下去,只有钱是不行的。但没有钱的日子该问谁要尊严呢?
小说第一幕就出现的“鸡”,在之后的每一幕都没有再退下过。所以这是一个由一只“鸡”引发的温暖又冰冷的等待的故事。
个人感觉这是马尔克斯最不魔幻的小说,但他的文字却让每一个等待的人,眼前起了魔幻的雾气:看着年过半百的老上校和他相依为命、病体垂危的妻子拮据无望的56年等待的生活,那些天天碰面却对他们视而不见的邻里乡亲,那些混着铁锈残留在罐底的咖啡沫,空气里时不时扭着腰身传来的丧钟、拉美十月阴雨浓稠很少放晴的天空,这些不仅仅是我看到的文字,更是我一同走进的生活。
上校这些年什么也没等到,但是一年又一年阴雨连绵的十月,总是如约而至。他无奈地走出家门口,撑起家里仅有的一把伞,伞面已经被虫蛀得千疮百孔,上校乐观地想“只能用它来数天上有多少星星了”。在街角的小店给鸡买了半磅玉米。人呢,就刮一下咖啡罐里残留的咖啡沫吧。毕竟鸡是被乱枪打死的儿子留下的唯一纪念了。
上校是个怎样的人呢?小说中是这样描述的:“上校不像鹦鹉,他是个枯瘦的老头,浑身的硬骨头就像是用螺钉螺帽接起来的一样,唯有双眼倒是炯炯有神,看上去才不像是在福尔马林药水里泡着的”。
如果上校少一点“天真”,或许他的人生以及家庭,不会是这样的悲剧,可是他是一个没有足够能力,又太过爱面子的人。他自始至终高昂的头颅除了让自己越来越看不清脚下的路以外,并没有起到更好的作用。
他和妻子之间的生活已经到了穷的揭不开锅的边缘,可是他为了不让别人看笑话,宁可在锅里煮石头,也要让自己家看起来热气腾腾。在这种可笑的自欺中,妻子的身体越来越差。上校的饼却越画越大,他把生活里真正的难题留给了妻子。
他甚至觉得孱弱的妻子在睡梦中召唤着家里的鬼神开会,商量应该变卖哪些东西才能得以果腹。
这些年上校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就是可以习惯又高尚地绕过生活中所有的难题。他高高地端着自己的面子,像一面迎风招摇的旗帜,百般呵护,怕走路沾上灰尘,下雨溅上水花。吃石头,吃屎什么的都无所谓,只要面子一尘不染。
因此走到绝境的妻子最后说服他要“尽快把这只鸡脱手”的时候,上校早就想好了对策,他说要等三个月后的斗鸡大会,那个时候鸡赢了,可以卖个好价钱,而且死去的儿子也会高兴,什么都不能逼迫他杀死那只鸡。而妻子却觉得如果没有这只鸡,自己的儿子不去那年的斗鸡大会,就不会死了。
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了大半辈子的男人女人,在看待这同一只鸡的问题上,都始终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上校是一个善于自我感动、自欺欺人的可怜又可恨的人,他可以随时随地把这种无望的等待和某种善意或道德高地捆绑在一起,甩在别人脸上,自己瞬间高大。
而只是想要勉强维系生活,适时变通的妻子却成了没有原则,随意妥协的“恶人”。
煮石头制造虚假烟火气的上校,在他光芒万丈的价值观里,谁都不是免检产品。除了死去的儿子,和永远等不来的信件。
“我从来不戴帽子,就是不想在别人面前摘下帽子。”上校始终想做一个高贵的人,可是他生错了时代。他不想因为钱贱卖了尊严,可是没有钱他就只能用骨气换尊严,只是尊严在等待中一点点枯萎,骨气也打起了瞌睡。
一双破旧的鞋子穿了多年也不肯换新的,因为觉得磨脚。妻子却说“新鞋不穿,永远不会合脚。”
妻子在生活中是勇敢积极的,乘风破浪的,而上校是一条路走到黑,他害怕拐弯,害怕回头,更害怕改变,因为他不知道除了等待,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希望通过自以为的捷径拿到幸福,但是这个捷径是个坑,一遇此坑,必误终生。
56年的等待中,这个家里最幸福的莫过于后来加入的新成员,这只鸡。鸡毫无时间概念,属于食物至上且唯一的动物世界,其实它们活的比人简单多了。同样忍饥挨饿的情况下,人一定比鸡更痛苦。因为对鸡而言,饿就是饿,但是人会给饿添加别的情绪插件。
比如自尊,比如怨恨,比如懊悔,比如愤怒,还有那些类似爱情的事,妻子的抱怨“我啃了一辈子黄土,到头来还不如一只鸡”,上校的安慰“那只鸡会在比赛中赢的,就算输了,我们也还有45天才轮到考虑这件事。”
写《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时,马尔克斯是《观察家报》驻巴黎的记者。由于当时的哥伦比亚军事独裁者下令关闭报纸,他不再能收到报社寄来的支票,贫穷的马尔克斯曾经迫不得已在地铁站里跟人要一枚枚的硬币。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他笔下的上校,也是曾经的自己。他们都在望眼欲穿地等待着自己控制不了的东西。
而这种等待是毒,会上瘾。有时候等待真的和温饱无关。
/ Part 03
「悲观的人总能比乐观的人活得更久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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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美文学身上有有一种完全区别于文明世界的旺盛混沌的生命力。
故事的等待看似和爱情无关,但却把亲情和爱情最胶黏微妙的部分抽丝剥茧,剖析的层层叠叠、服服帖帖。
不舍得用鸡去换面包的爱情,真的是耍流氓。
从小就被各种价值观灌输要做一个乐观的人,可事实证明,痛苦的时候大哭一场明显比强颜欢笑更快乐一些。那是说悲观比乐观更容易一些吗?当然不是,这个漫长的等待的故事,要告诉我们的就是识时务的悲观比不切实际的乐观伟大多了。
人在绝境的时候往往会陷入一种执念的空想,美其名曰是执着的等待,其实是胆怯和自私。一来麻痹自己的内心,二来逃避应尽的责任。如果真的有智慧有担当,就应该明白必要的等待是勇敢,而无休止的空耗,就是愚蠢。
当上校始终沉湎于幻想中的光明前景时,妻子却随时都能预感到悲剧的结局。把生活倒过来看看,最终维持局面的,却是那个从一开始就悲观的妻子。
“乐观的上校”,每周五的早上,他都去码头等待邮船,希望能收到政府寄来的退伍金,但是一直到小说的结尾,他什么都没等到。这里的等待早已在56年中耗尽了所有人的希望,等待不会再有结果,但是上校的沉没成本太高了,他等过了一年又一年,越没得到越想等下去。
在他看来,只要选择继续等,就不会因为等不到钱,而被看不起,因为没走到结局,他可以骗别人更可以继续骗自己。而一旦放弃,那么他一生为之期待的光亮就永远熄灭了。耗尽在无边的等待中,总好过淹死在别人的嘲笑里。
这些等待的日子,除了十月阴郁黏糊的天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准时报到,家里能变卖的东西越来越少,瘦弱的鸡更奄奄一息,患病的妻子哮喘越来越频发,自己除了永远放在门口不肯上脚的新鞋以外,就什么也没有了。等待的最终是更长的等待,它既是原因又是结果。
读《基督山伯爵》印象最深的就是最后一句,人生的全部智慧都包含在五个字当中:“等待和希望”。可这是完全两种意义的等待,前者是为了实现希望、达到目的不遗余力,积极勇敢地尝试和变通,有迂回有隐忍,但是眼睛始终死命地盯住自由;而后者的上校,他的等待只是无休无止的重复,像深陷在雪地原地打滑的汽车,只是在一遍遍用今天的车辙没过昨天的痕迹,车一直在原地,时间却已经走了好远。
而“悲观的妻子”在56年不得不等待的日子中又做了些什么呢?在家里已经没一点东西下锅的时候,想到的是赶紧把家里的钟卖掉,或者抵上那只吃的比人还多的公鸡,通过这些务实高效的方法先让家里的生活勉强维持下去。而“乐观的丈夫”却把面子看得高于一切,逼着妻子在锅里煮石头,以免左邻右舍知道自己揭不开锅,还调侃地说:“这简直是变戏法变出来的面包。”
用石头当面包,早就不是爱情,亲情里也缠着石头渣。
75岁的上校在56年的等待中,被“不愿卖出的鸡” 和“放不下的退休金”这样的执念越捆越牢。以至于搭上婚姻家庭去做赌注。筹码随着时间递增,上校已经无力应对希望轰然坍塌的那刻,所以他又赌上自己仅剩的清醒和退路。让自欺的时间比等待更久一些,爱情也好在其中讨个说法。悲观的你,和乐观的我,谁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呢。
选择生活的妻子,看似是悲观的,但是内心却有无穷尽要踏实活下去的愿望和力量,女性在关键时刻的韧劲和决绝,可以在黑暗中招兵买马,她们不需要光,她们自己就是光源。她憎恨自己丈夫的唯唯诺诺,和死要面子。但她依然尽最大努力维系着这个家吱吱呀呀的运转着,不倒塌,依然在丈夫做决定的时候,就算违背自己的心愿,最后还是顾全大局选择站在他的一边。
而上校始终活在自己的等待的世界里,周围再亮的光,也不能让他的头顶看到朝阳。因为除了等待那封信,其他一切都是暗无天日。所以他会觉得始终和自己唱反调的“悲观”的妻子,让自己越来越觉得陌生。“虽然四十年来他们共同生活,共同挨饿,共同受苦,可他到底也没能了解透妻子。他感到他们的爱情中也有什么东西衰老了。”
妻子不断地为了活下去和生活斗争努力,她的看似悲观,却是最真的勇敢;上校看似的乐观,实则是骨子里悲观,他自己其实也早已经相信,等不到了。但是活在等待的幻想中会比跌进现实中少些断骨之痛。
有人可能觉得捍卫尊严和永不妥协的上校是让人敬佩的,可是我觉得一个男人在家庭陷入绝境的时候,对妻子能脱口而出“吃屎”两个字,再怎样都是该被鄙视的。
妻子绝望地问他不肯卖鸡的日子我们到底吃什么,小说终于出现了那句绝妙的语句:“ 上校活了七十五岁——用他一生中分分秒秒积累起来的七十五岁——才到了这个关头。他自觉心灵清透,坦坦荡荡,什么事也难不住他。他说:“吃屎。”
故事在这里就结束了。像一道突然划破天空,却始终等不来雷声的闪电一般,灼烧了我们所有人的心,却不再给我们张嘴说话的理由。
马尔克斯积聚的所有力量,在这篇五万字中篇小说的最后两个字里爆发了。乐观的上校到最后相信:吃屎,也比放弃等待来得光荣和神圣。身体被侮辱是上帝的事,而精神被蹂躏就和自己有关了。
芒种时节,忙碌的皮囊很多,快乐的灵魂很少。
【本期话题】:你有什么执着等待的事物吗?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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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及主播简介
钰迪:国家级资深电视主持人,一级播音员,高级工程师。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本科,广播电视语言传播专业研究生。曾在三联生活周刊公众号连载24节气文章。
音频制作:上官文露声音工作室—昊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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