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原文
其他

《留情》:为钱结婚尚可,动情才是丢人

钰迪 上官文露读书会 2022-08-08


点击上方绿标收听音频

文:钰迪丨主播:钰迪




“生在这世上,没有一样感情不是千疮百孔的”。很多人知道这句话,却可能不知道,它来自于张爱玲的《留情》。有人说,读懂了《留情》,也就读懂了婚姻。


和其他知名度更高的小说相比,《留情》的价值是有些是被低估的。这是张爱玲的一部短篇,寥寥一万字,把一对相差20多岁的老夫少妻的后半生命运,连汤带水都端出来了。


他们貌合神离又不得已互相取暖的虚伪、无奈、悲戚跃然眉间。他们都曾经被婚姻所伤,离异后又选择和别人半路结合。小说的每个字都有余音,每个意象都听得到回响。


故事好像盛夏窗边时不时对流来去的凉风,总会让人舒服地惆怅。十年前扑面而来的是风花雪月的念想,十年后才知道脚踏实地踩上的都只是风雪雨霜,而花月的沁香只是些藏在半生疼痛缝隙里的若有似无。各种情愫杂糅着忽地现了模样,分明不是红尘之味,而是人世之苦。


故事里讲的不是你的婚姻,那是敦凤和米晶尧的。但张爱玲在人事风物里蘸蘸笔,就一口雨夜里被淋湿的风,写出来就是千千万万人的。


不论你现在是否结婚,《留情》里都有你的位置。婚姻,不是半路,若想走完,都已经很艰难了,更何况两个背着半袋子过往心酸的成年人,又旧瓶装新酒地结合在一起。原来的酒味始终是挥之不去的,新的酒香又总想霸个地方。



这对半路夫妻,把人性中的自私、嫉妒、隐忍、欲望、贪婪,同时又不得不妥协、将就、宽恕、原谅,试着爱,放下恨……都严丝合缝塞进这个短小的故事里了,每个人读出来一定各有各的味道,因为让故事有料是作者的事,感受到故事的百般滋味,就是你的经历混合着文字,发酵出的独家了。


这些年读了张爱玲那么多小说散文,就爱情这一件事,她的故事总是能讲的像一个多面棱镜,把爱情360度无死角的透视个遍,让人眼里带泪,心有余伤,看她在旁处不惊不慌。


张爱玲是否真的没年轻过,她洞察的人情物事总是能看到根根静脉。提笔就老的她,对题目向来情深。《留情》二字如一汪春水,情绪一按,意味汩汩。一解:残留的感情;二则:留有情面,人艰不拆。


  / Part 01 

炭火在残留的感情中将死未死,又在再续的婚姻中死去活来

人只要有过去,就永远要对比。在残留感情中新开的花,总像后妈的孩子。终归是找不到土生土长的本真味儿,又少了些名正言顺的精气神。


一对半路夫妻的婚姻,都被曾经的爱恨情仇修炼成了千年的妖精。没有味道,才是最多的味道。


小说开篇用“炭火”开头。“他们家十一月就生了火。”第一句话交代了很多意思,首先是敦凤再婚的家境优渥,未进隆冬就有炭火取暖,其次是用“炭”的前世今生暗指敦凤和米晶尧的人生境遇。


“雪白的灰里窝着红炭。炭起初是树木,后来死了,现在身子里通过红隐隐的火,又活了过来,然而,活着,就快成灰了。”


敦凤对前夫一直是难以忘记的,只不过这个男人得梅毒而死。敦凤守寡多年,后来经人介绍嫁给留过洋又有地位财力的米先生做姨太太。那年敦凤36岁,米先生59岁。



而米晶尧年轻的时候,就和留洋的女同学结了婚,并且有了好几个儿女。但是太太的脾气神经质又暴躁无常,经常和米先生对打对骂。最终重病在床。


所以敦米相遇后随即结婚。就好像是死去的炭又在火的炙烤中活过来了一样。但是半路夫妻曾经的过往都已深入骨髓,各取所需的生活又如何触动真心。因此对于那句“快成灰了”,是说给面前这对夫妻听的,也是向他们身后所有在婚姻里的人大声呐喊的。


敦凤是为了钱和地位才做了米先生的姨太太。这点一开始就决定了这段婚姻她不会获得真正的幸福。装出来的幸福肯定是人前的,人后内心的挣扎和悲哀,和夏天的蚊虫一样,一定是驱赶不尽的。


她和他一起的时日总是有些嫌弃和不满,但因为两人都曾经把大把大把声嘶力竭的情绪耗尽在了第一段婚姻里,因此现在二人的相处维持表面的风平浪静,反倒是最擅长和轻松的表演。


但表面越相敬如宾,内心越暗流涌动,冷如冰。一个眼神,一个手势,一个语调,全都是意思,全都是味道。


不是现在的我不想在菜里放盐,而是回忆里的盐分太多,总让我一低头就泪眼婆娑。


再婚的夫妻是刚下绞刑场又上竞技场。发球的人,看似不在意又实则很积极地想让对方读出没说出的那层意思,而接球的人挣扎又惶恐地迅速解码潜台词,反正说出来的都少有真心话,含在舌头下面的那段才是交锋的关键。


输赢对错都还得二人不断交换角色才能逐渐靠近真相。也可能触碰到真相的时候,心意又不同了,真相永远触不可及,假意才随处可见。


敦凤出门甚至都不愿意和米先生坐同驾马车。“她想着自己如花似玉地坐在米先生旁边,米先生除了戴眼镜这一项,整个像个婴孩,小鼻子小眼睛的,仿佛不大能决定他是不是应当要哭。他连头带脸光光的,很齐整,像个三号配给面粉制的高桩馒头,郑重托在衬衫领上。”



但面子上,她总是有所顾忌,会娇嗔,会服软,会依偎。“他微笑着把一袋栗子递给她,她倒出两颗剥来吃,映着黑油油的马路,棕色的树,她的脸是红红的,板板的,眉眼都是浮面的,不打扮也是描眉画眼。和自己的男人挨着肩膀,觉得很平安。”也只是平安而已。


而她第一段婚姻的天雷地火,为了爱情,那是可以连平安都不要的。第一个丈夫纵有千般不是,至少在人前不使她羞于承认那是她丈夫,至少情绪在如死灰绝望前,也曾多次飞上云端。敦凤对第一任丈夫是期待爱的。在她只希望从米先生身上获取金钱和平安之前,爱也让她死去活来过。“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五,窄窄的一张脸,眉清目秀的,笑起来一双眼睛不知有多坏!。”


残留感情不断撩拨着蠢蠢欲动的现实欲望,让她在第二段婚姻里,眼睛是亮的,心却是凉的。深一脚浅一脚的固牢不了根,又找不到力量和勇气连根拔起。


“它第一个生命是青绿色的,第二个是暗红色的。火盆有炭气,丢了一只红枣在里面,红枣燃烧起来,发出腊八粥的香甜。炭的轻微的爆炸,淅沥淅沥,如同冰屑。”


米晶尧又何尝不是在残留的感情里滴着血,在再续的婚姻里找安慰。“他现在的女人温柔、上等的,早两年也是个美人。这一次他并没有冒冒失失冲到婚姻里去,而是预先打听好、计划好的,晚年可以享一点清福艳福,抵补以往的不顺心。”



但最悲伤的婚姻就是,不适合的两个人,争吵了一辈子,到最后却动了爱情以外的一点真情。散也散不了,合又合不上。这是时间在心底的一片纹身,别人抢不走,言语冲不掉。


米先生虽然对生病的原配太太十分不满,但是几十年了,却是动了真感情的。


虽然回忆过往都是不快乐和痛苦,但是当他意识到她就要死了的时候,却仍然真真切切地触到了流泪的心。


“这些年来他很少同她在一起,就连过去要好的时候,日子也过得仓促糊涂,只记得一趟趟的吵架,没什么值得纪念的快乐的回忆,然而还是那些年轻痛苦,仓皇的岁月,真正触到了他的心,使他现在想起来,飞灰似的霏微的雨与冬天都走到他眼睛里面去,眼睛鼻子里有涕泪的酸楚。”


他现在娶的姨太太敦凤,风情万种,温柔漂亮。他对她是满满的迁就和爱护,有时候还说 “对不起 ” 、“ 谢谢 ",但也仅仅是“对不起和谢谢”而已了。


所以开头的描述中极为精准,把红枣丢进炭盆,“红枣燃烧起来,发出腊八粥的香甜”,但是半路夫妻,虽更懂掩饰内心、同甘共苦,却终究有些刻意做作、同床异梦。因此红枣在炭火中灼烧着,释放香甜,也有更多和火的抗争与不屈。那淅沥淅沥的爆炸声,是火上烤着的冰屑死去活来的叫喊。从眼角一点点掰断,却在心里一片片生长。


  / Part 02

对外人留情,对身边人留情面

情,是发心的,是感觉。可以不负责任,可以不知所起,可以戛然而止,比如敦凤和米先生的介绍人,也是敦凤的表嫂杨太太,这个女人,米先生和她这些年之间是有些一来二去说不清的小暧昧。


但是情面这个东西,说到底还是理性,它其实是私欲和贪念的副产品。米先生和敦凤之间与其说是留情,倒不如说是努力给对方留情面。最终为的还是这个家得以维系运转,那么自己搭上后半生走进的婚姻,就总是能得到预期的满足。


婚姻就是两个人在感情的账户里摸爬滚打,不断借钱又不停施舍的过程。有爱的婚姻一切围绕“爱不爱”转,没爱的婚姻,总是围绕“值不值”想。


太过于相敬如宾,事事处处留情面的婚姻,估计爱情已经如炭火般燃尽了,或者开始就没把爱情添进来。


敦凤和米晶尧的相处,一直是小心翼翼的。都带着自己受伤的心,总想也别碰了别人的痛处。但是私欲却又总是要不断试探对方的底线。越是这样留着情面和余地,越是把情不断推远。所以外人的只言片语,竟能突然生了情意和感激,而贴己的人的言语却总是端着显微镜研究,或对着哈哈镜曲解。



给外人留情简单,留下薄薄的一份情面,打包回家,是责任和义务。


总以为自己拎得清,却总是从打理好的顺滑的各取所需里,撕扯出一些带着毛边感的复杂情感。两个有刺又有伤的人,想要互相取暖,就算没有爱,还有需要,人之间只要有对彼此有需求,情分就会增加。就怕冷着冷着,连麻烦对方这点线头都剪断了,那就真的是形同陌路了。


有人说张爱玲对爱情和婚姻太悲观,其实我觉得她只是不在乎而已。因为不在乎,才可以作为一个旁人,写的那么真实和清醒,连一点点微妙的情绪涟漪都不放过。


但是情面留多了,又难免产生出一份蹩脚的情意。好像精心养护的盆栽里,多年生植被一直相安无事,心不动则不枉动。但突然有一天发现了一粒外来的种子,正顶破泥土,卖命生长。不舍得掐掉,但是留着总觉得那么格格不入的刺眼。


敦凤和米先生私下是给彼此留了情面,但是在亲近的人面前,又极度矛盾的要表现自己的不在意和被在意。这就是人性的复杂,我可以不爱你,但是你最好还是多在意我一点。


米先生怕自己先去看妻子,敦凤不开心,就先陪同敦凤一起到舅母家探望,前脚刚走,敦凤就忙不迭的和老太太解释:“我当然随他去,第一我不是爱吃醋的人,而且对于他,我根本没什么感情”。敦凤楞起了一双眼睛,空心的,几乎是翻着白眼,然而她还是笑着说,”我的事,舅母还有不知道的?全是为了生活。”



这些话从一张如此精致的脸上自如倾泻下来,到底觉得这粉底是拿粪汁勾兑过的。


但当看到她和“情敌”杨太太因为米先生而不断的周旋,又看到她在米先生和外人共处的场景下,如何调整自己的心理到一个可以适度关心丈夫,又不失所谓尊严的不那么拧巴的状态。我觉得人的复杂真是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真相在哪里,情意在哪里,边界在哪里。


米先生知道自己的妻子快死了,他看着这个世界,知道仅剩的一点感情就是痛惜了。“敦凤自己穿上大衣,把米先生的一条围巾给他送了出来,道:‘围上吧,冷了’。一面说,一面抱歉地向着她舅母和表嫂(杨太太)带笑看了一看,仿佛在说:‘我还不是为了钱,我照应他,也是为了我自己打算——反正我们大家心里都明白。’”


一切到最后都是为了钱吗?如果是这样,故事就不会这么戳心,因为被彻底恨的人,不值得怜悯。二元对立的情绪不是文学的魅力,是科学的追求。


张爱玲故事里的人,都让人无法彻底痛恨。她在整个悲凉的故事里用一层氤氲的光亮作缓冲。无论是敦凤还是米晶尧,他们目的鲜明的婚姻里,除了维系着基本的契约精神,还总是有着一些人性质朴真实的善意流出来。这点是悲剧更悲的催化剂。


笨拙的人,总是希望为别人而活。别人觉得自己幸福才是幸福,别人觉得自己富有才是富有,总是照顾别人的情绪,却很少照看自己的心。所以敦凤就算日久生情有一些和米先生的爱意萌生,也被她愚蠢的骄傲碾压了。


因为米先生除了钱,其他一切都配不上自己,而如若让别人觉得还对他懂了感情,那岂不是笑话了。所以宁肯让别人觉得彻底为钱结婚,情感依然是圣洁的,是不能被玷污的。哪怕身体脏了,心也得是明晃晃的。


但可悲的是,为钱结婚,本身就是对心灵的封杀。今天死去和明天死去,没什么不同。处处留着情面的婚姻,最后却偏偏生了情,这是唯一和金钱无关的滋养。但在敦凤眼里,却是被侮辱的。为了钱结婚能说出口,好歹是为生活所迫,但是对如此不相称的人动情,就真的是失了尊严和面子。



你看,你最初想拿金钱买面子,十一月就升起了炭火,出门就有专门马车,但最后面子却转身不想要钱,又希望得到感情了,而且这感情还得是单方面的感情。自己不动心,让对方倒贴着来。


有了钱也有了面,却还是买不到快乐,因为残留的感情里回不来的东西,才是真的快乐。第一段婚姻是爱,这段婚姻,只是生活。


所以到最后,从安静的弄堂和米先生并肩走出来,沿街一排小洋梧桐的黄叶子,刷刷作响,竟然在寒气的天儿里像极了春风下的迎春。敦凤还是想讲一讲当时和米先生赌气,在马车里欲言又止的故事。这段含在她舌头下的话,到底没被米先生读明白。但敦凤心里清楚,这次交战之后,从此再无赢家。


故事的开头应该是这样的,在邮局对面,灰色老式洋房上总有一只大鹦哥,那是曾经婆家的故事……


【本期话题】你怎么看待为钱结婚的人动感情一事?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本文作者及主播简介

钰迪:国家级资深电视主持人,一级播音员,高级工程师。中国传媒大学播音主持专业本科,广播电视语言传播专业研究生。曾在三联生活周刊公众号连载24节气文章。



音频制作:上官文露声音工作室—昊泽 



[ 往期精彩回顾 ]

(点击图片阅读)

点击下方名片关注
阅读是我们离美最近的时刻


本期插图

来源于网络 版权归原作者所有



 转载授权请后台输入「转载」

 如果你喜欢这篇文章

「分享到朋友圈+点亮「在看」

偷偷告诉你 设置星标  获得福利的机会更大哦

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

文章有问题?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