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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止公映的国产纪录片:这个八十岁的老头,儿子希望他死在夏天

何聊生 上官文露读书会 2022-08-08

导演: 徐童

编剧: 徐童

主演:   唐希信

类型:  纪录片

制片国家/地区:  中国

上映时间:  2011

片长:100分钟 / 85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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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何聊生| 主播:孙宏博



  / Part 01 

中国的纪录片比电影精彩


在看豆瓣上关于《老唐头》的评语时,看到一句“在中国,纪录片比电影好看多了。”

对于这一点,不能再认同。


聚焦于真实生活的纪录片永远比电影更像电影,它其中充满着最不可思议的,人为都难以编造的戏剧性冲突。年岁愈长,便愈会发现生活是比虚构作品更浑然天成的故事,不必费心编排就有起精致绝伦的起承转合。


而电影被称为造梦的艺术不是没有道理,圆满,暧昧,赚足眼泪和欢笑,爆米花不用担心吃不完。近年来国内的电视剧更为梦幻,大有怎么穷也穷不起来的趋势。“贫穷”的女主住着市中心的大三居,放血式地供养家人却仍有换不完的名牌包。


是现实太让人难堪吗?我们需要通过电视的幻影来麻痹现实中的贫穷和拮据感吗?国产剧里月薪八千信用卡负债五千的女主吃着几十块一盒的自热火锅的时候,现实中对照的人往往住着隔壁翻个身都能听到声响的合租房。


怎么连穷,都穷不起了?


压在心头的答案到底无非是四个字“消费主义”,电视剧如今已承担着灌输着消费主义的任务,怎样生活是精致,怎样生活才是品味,影视剧里的生活标准无不影响着现实中人的生活标准。


现在的人,仿佛不精致便难堪,便无地自容。

好在,还有一种纪录片在“人间真实”着。



一个八十岁老头,对着镜头叨叨,贫瘠的东北角落,灰蒙蒙的外景,还有那些灰蒙蒙的衣衫和脸庞。大致由这些事物构成,徐童导演拍成了游民三部曲中的最后一部《老唐头》。


有什么好看的?可这个老唐头还真够有料。


首先,他是徐童另一部纪录片《算命》里的人物唐小雁的父亲。唐小雁,那是个仇家端着冲锋枪找上门她跟人叫嚣“你今天弄不死我你就死定了”的,从老鸨做到纪录片制片人的生猛女人。


老唐头家六个孩子,唐小雁排行老末。有女如斯,父亲想必也弱不了。


在家人眼中,老唐头是一位疯癫的父亲、老丈人,是一枚终会逼得众叛亲离的天煞孤星。而在产生美的一定距离之外,在我们这些看客的眼中,他是一个可爱的多得多的,丰富、有趣,个性、鲜活的人物。


唐家兄弟五个仁、义、礼、智、信,排到他叫唐希信,人称老唐头。



整部《老唐头》,大部分且最精彩的部分由唐希信井喷式的自述构成,这个老头有浑然天成的说书人魅力,是不会让纪录者失望的绝佳对象。


他给好友写信:信封上写着“春不到花不开,不见此人别打开。”


他说起交友观:朋友知己满天下,真正知己没几人,多个朋友多条路,少个朋友多面风。


说起自己忘不了的女人:我说咱们嘛,东营就有个女人,永远记在我心,这个女人不是我欣赏的女人,但是她心相当好,记在我心中。我宁可忘了我爹和妈,不能忘了这个女人她。这个女人呢,不抹红的小嘴唇儿,不抹粉的小脸垂儿,大豹子眼睛双眼皮儿,下过雨的彩虹的眼眉,挂在紧上头,我说她比嫦娥俊三分,比七仙女俊七分,这个人,做事办事,不坑人不害人,心搁在正当中。


口语与书面语混杂,有趣味有古韵,开口就是一本民间文学集。



他的人生经历,更是浓缩了大的历史脉络与精细的个人经验的时代样本。


  / Part 02

八十岁,为了找小姐聊天,要香一点


老唐头原本是牡丹江机车厂的一位工人,因为请假带孩子做手术超假几天,被按照自动离职处理,从此一蹶不振,唐家家族命运也就此改变。



三儿子一家至今都吃着低保,不止贫贱夫妻百事哀,父子在拮据衰败的家族境况下也是矛盾百出。


《老唐头》全片的一条线索是围绕着老唐头儿女过年回家聚会展开的,但在原本非常庸常的日常之中,也夹杂着极度私密、辛辣的生活片段。


大女婿当面指责老丈人深夜自慰,弄得他们睡不着觉,甚至有录音为证。


老丈人脱了裤子自证清白,自己得了病,已经没有“那东西”了 。


老唐头极力争辩,大女婿也不肯饶人,直接对着镜头描述老唐头自慰的细节。


看到这儿你仿佛能想象自己与家人同坐看到这一段的场景,那种家人之间有种东西,原本不敢轻易触碰却被触碰了,以致于消散了固有的身份和关系,隐私和尊严荡然无存的尴尬时刻。


所以很能理解老唐头为何会应激地对着大女婿破口大骂,还说要把他押到法院。


大女婿忿忿然连夜要离家,最终还是被暂时劝下,第二天一早和妻子坐车走了。


老唐头虽然和女婿极力争辩,但并不避讳陈述自己的欲望。他如今已经没有“欣赏小姐的功能”了,找小姐“只是说话唠嗑。”


老年人的欲望,在大众视野中一直处于一个盲区,而且几乎只能是一个盲区,因为同样是欲望,人们却会将老年人的欲望污名化,冠以猥琐之名。



所以现今有这么一个大趋势,人们总是高喊着“永远十八岁”,未老就已怕老,难道仅仅是怕容颜老去吗?


其实比容颜老去更可怕的是老去后会失去尊严,似乎苍老已然成为一种不可饶恕的原罪。


人们的确是不肯轻易原谅苍老的,哪怕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人们当然也不会原谅老去的唐希信。所以他花钱找小姐就算只是聊聊天,小姐也会说:我嫌呼(嫌弃)你。八十多岁的老唐头,只好买香水擦了讨好小姐。


“我他妈八十多岁,我为了和她们说话,就买这个,买这个应付说话,抹完了再说话,”

老唐头拿着香水瓶罐朝着镜头晃了晃。



“为什么要你电话,我到实在难以孤单的受不了,我给你们挂个电话,唠个三五句,能解除我的困苦。”


拄着拐杖的老唐头和小姐坐在一起,单拎出来会是一张很有冲击力的画面。


有人看到猥琐,也有人会看到孤独。


想想如今遭人嫌的老唐头年轻时也曾是优质单身青年,不少女孩青眼有加,不过都没入了他的眼。



他的婚姻是大半个悲剧,年轻时经人介绍去见叫李桂琴的相亲对象,第一眼就知道她“不是我的开花的女人”,整个地没看上。那没看上,就走人,不想反转出现了,一转头和老同学打了个照面,原来老同学是李桂琴的哥哥,“我当初跟你说句话,你一定找对象必须(找)老同学”……“我那时早就订好了,把我妹妹给你”。上学时候唐希信没少受人恩惠,一下子被压住了,感到“没有缓和的余地”。“当时心里揣了个大凉蛋”,然后就像被押赴刑场一般押到了婚姻登记处,就此和“不开花”的女人度过了这一生。


这一桩婚姻,浓缩了时代的历史遗迹,也含射了中国人际、人情社会的潜规则,中国人深种的思想根源。讲信义撞上婚姻这桩事儿,有可能是一则佳话,却也更可能是一桩悲剧。


  / Part 03

儿子建议他死在夏天


在大女儿、女婿离家后,三儿子也对着父亲丢下“白活”两个字悻悻而去。


三儿子临走前和老唐头争吵起来时,老唐头以极端倔强的姿态朝儿子跪了下来。


别看这一跪仿若是弱势,却像是到底的强势,当一位父亲朝儿子跪下去,儿子还可以怎样?


老唐头一生如此,可以头破血流,但绝无转圜余地。


三儿子在镜头前这样描述老唐头:

“他的性格,怪!我们接受不了,压迫儿女,就是我。他最大的原因是自傲,不谦虚,把自己抬得,我是一个,毛泽东……我们接受不了,自高自大,他不应该下放来,根据他的人,根据现在,根据这个社会吧,得罪人,他太傲,跟领导在桌子上,嚓嚓嚓干。老人是个好老人,脑瓜非常聪明,记忆力行,但是有一点,他的失败,人都有弱点,他的弱点,最终把自己的终身……明白吧,人失败就在这上面。”



说完老三转过头去,坐车离家。


镜头再回到老唐头身上,他一个人躺在炕上,形单影只。


一场团圆年,至此真正应了老唐头的英文译名,shattered,支离破碎。


在老唐头的几个儿女中,只有小女儿唐小雁和他之间有些温情,那个嘴上时常要把人搞废的江湖儿女,大姐头,会在父亲发脾气的时候将他的头温柔地抱在怀里,调侃说:哎呀,这小孩儿谁家的,老唐家的老五啊。”



而在其他的片段中,你只能感受到老唐头是如何与儿女们交恶。


“冬天死,有借口就把老头,挖不了墓穴,埋不了坟,就扬了,咱大哥定的,我还给老头一个机会,我说,夏天死的,大哥说,夏天死的按我的意思,埋。我希望老头夏天死,老头现在对我这样,我还给咱爸,还有一次机会,看他有没有那个福命了。”中国一向是“死者为大”,可从三儿子的这段话中,人们都会讶异究竟有多深沉的仇恨,能让儿女们恨得不愿将他安葬。



三儿子是白日梦想家,攒了厚厚的手稿,整整齐齐地装订在一起,他希望当个作家。对于他的怀才不遇,对于父亲的轻视,对于父亲卖了四头牛帮他娶来的聋哑媳妇,他都感到心理的不平衡和生活的不如意。


他说,老唐头是个句号,他们这一代,不要再从父亲那里继承什么,他们是个问号,要问“为什么”,“还能像老爷子吗?”“还能像上一辈子吗?”

尽管他极力否定自己的父亲,但人们又能很显然地感受到他身上又有股劲儿和老唐头是如出一辙。谁说那白日梦想家眉眼间的那股倔强、刚烈与骄傲,依稀不是又一个老唐头的幻影呢?




  / Part 04

无法忽视的纪录片的“罪恶”


从《麦收》、《算命》讲到《老唐头》,我们在窥视真实的时候不可避免地会碰到另一个问题——道德层面的背叛。


获业内广泛好评的《麦收》曾多次在放映的现场遭到强烈的抵制,抵制的原因是《麦收》的艺术成就与社会意义,是以侵犯被拍摄者的隐私为代价的。徐童对于这种从事敏感行业的个体进行的极其私密的纪录,已经影响到了被拍摄者的正常生活——被拍摄者和父母的关系,被拍摄者在社会上的身份暴露……甚至使之受到伤害。


争议除此之外还在于,徐童在拍摄期间没有告知被摄者自己纪录片工作者的身份和目的,没有给被拍摄者观看成片,被摄者苗苗曾在得知《麦收》播放后与徐童联系:要求删除网上宣传、禁止大陆播映、看片。这些要求显然也未能实现。



《麦收》的放映至今仍然在被抵制,被摄者和拍摄者亦是不欢而散,然而游民系列另两部纪录片中的人物却是截然不同的走向,在《算命》时期横遭牢狱之灾的唐小雁,被徐童用卖车卖来的七万块钱捞了出来之后,又带徐童回家以自己父亲为主角拍摄了《老唐头》。


一些人认为,纪录片的再现是一种原罪,纪录片导演对于被摄者的苦难在进行一种利用和剥削,甚至有创作者由于无法跨越道德上的愧疚感,从纪录片改拍剧情片。


而也有些人打破了纪录片被摄者和拍摄者的关系,走过了那条危险的边界线,从被拍摄者走到了幕后,成为了纪录片幕后的一员,如后来成为制片人的唐小雁。


有人选择将镜头对准自己,贡献了温情的生活样本,比如为我们所熟知的,以自己父母为主角拍摄《四个春天》的导演陆庆屹。


但这些也只意味着,我们有其他的走向和可能性,并不意味着纪录片的未来是多么乐观。


纪录片的伦理问题始终存在。


徐童曾说,如果没有他们慷慨坦然地贡献了自己的生活,我将永远蒙羞于纪录片无休止的道德谴责,也无法跨越纪录片原罪的深渊。


如果在伦理面前过于地如履薄冰,而有损纪录片的力量,纪录片的意义何在?


而如果为了一部具有影响力的纪录片,一个重要的社会样本,而使得某些个体受到伤害,我们又该如何抵偿?


纪录片原罪的深渊或许无法被彻底跨越,但总有人愿意尽力调试其中的矛盾。


人类不该因此就放弃纪录,毕竟总有一点是无可否认的,那就是,这些影像需要被看见。


【本期话题】:你最喜欢的一部纪录片是什么?欢迎在评论区留言。

本文作者简介

何聊生。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

为人不得不痛,不写不快。

上官文露读书会签约作家,曾发表多篇书评、影评。

原创小说作品:短篇小说《甲醛男女》、《世界这么大,跟你有鸡毛关系》等。



本文主播简介

孙宏博

评书大师单田芳先生入室弟子,播音主持专业副教授,播讲作品《楚汉争雄》《多血的梅花》《傲慢与偏见》《局外人》等在酷我音乐、酷我畅听独家播出。



音频制作:上官文露声音工作室—昊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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