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40万团购宝马，钱车两失
汽车团购经销商上海昶铭汽车销售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昶铭汽车)暴雷仍悬而未决。
“我去年8月在该公司正式签约购买一辆比亚迪并支付了全款，这是我噩梦的开始。”日前，购车客户郭穆对时代财经如是说。
购车全款已经支付，但昶铭汽车多次推迟交车时间，一月中旬销售更突然告知建议其去报案，这让郭穆感到不可置信。
与郭穆经历相似。符筱同样选择在昶铭汽车全款购车，花了40万购买宝马，但没等来新车，只等来销售建议报案的消息。
郭穆告诉时代财经：根据他了解到的信息，据维权群里的退款人员名单，有1000余名消费者要求退款，消费者主张的退款和违约金或已超过2亿元。另一名维权消费者秦谦在发起和统计汇总了涉及人数和金额后，向时代财经出示了其统计数据：涉及受害者达到1400余人，涉及金额或超3亿。“受害者中，有的最早购买时间为2021年4月14日，有的合同约定最早交车时间为2021年6月14日，有的最晚交车时间为2023年7月14日。”
根据符筱提供的图片，昶铭汽车大门口张贴有告示，提示消费者将购车合同、付款凭证、身份证复印件等资料提交至宝山公安分局经侦支队。根据受访者提供的立案告知书，1月18日，昶铭汽车因为涉嫌合同诈骗被宝山经侦支队正式立为刑事案件。
时代财经就案件进展等情况致电宝山分局经侦支队、宝山分局信访处、宝山分局政治处、上海公安局政治部，截至发稿前暂未取得回应。
提车、退款遥遥无期
“2022年8月我在某汽车网站上搜索浏览汽车和4S店，昶铭汽车获得了我的联系方式并且邀约我去门店。到店后我才了解到是汽车团购的方式，不过销售一再证明昶铭汽车是多么有实力，3次登门后，我在月底正式签约购买比亚迪元Plus，并全款支付13.73万元，比4S店要便宜1.5万元。”郭穆回忆了自己的购车经历。
原以为按合同约定等待三个月就能提车，期间销售和门店经理也一直在微信群说明团购进度，郭穆以为一切都在正常推进。然而3个月后，郭穆并未能如愿提车。销售彼时解释称，这是厂商产能的原因，其纯电车型的交付时间有所滞后。
多次催促后，直到2023年1月16日，销售突然告诉郭穆，公司经营不善，建议他报案。“我瞬间人懵了，当时我想打电话询问具体情况，但是我的销售已经不接电话。”郭穆告诉时代财经，“在加入多个维权群的第二天，我就发现受害者其实已经有上千人，涉及欠款或高达2.5亿。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合同纠纷了，这已经涉及合同诈骗了，我们几个群里的人纷纷按照要求准备材料记录，前往了宝山经侦支队。”
与郭穆情况类似，符筱在社交平台浏览购车信息时了解到昶铭汽车。“最开始，我们是在宝马4S店看车，4S店提车最少需要等3个月。之后在社交平台上刷到了昶铭汽车，说团购的模式会稍微便宜一点，而等待提车的时间和4S店差不多。”
“当时我们也做了很多功课，包括检索昶铭汽车的经营情况、交车情况等，看起来都是正常经营的状态，销售也保证，店已经开了七八年了，没有问题。”符筱告诉时代财经。“去年11月20日签合同，一共付了40万出头的全款，价格确实比4S店便宜了3万元左右。”
“之后陆陆续续问他们团购的情况，他们会回复团了多少人，还差多少人。整个过程都是正常交流。直到年后再问销售进展，销售直接让我们去报案。我们去网上搜索情况，才知道昶铭暴雷了。”
“当天我们就把我们的合同、转款等警方需要提供的资料提交上去，提交之后，陆陆续续加了很多维权群。”符筱表示，“维权人数非常多，至少上千人，大家的购车金额普遍在10万-30万元左右。”
时代财经在采访中发现，多位消费者被昶铭汽车团购模式的优惠所吸引，而其客源多来自第三方汽车平台、社交平台广告。“不过在第三方汽车平台上，根本无法甄别他的购车模式是汽车团购，看起来就和普通经销商无异。”郭穆告诉时代财经。“他们的销售模式，在收了我们购车款之后，具体怎么运用资金，我们不得而知。但是他们声称是将钱款直接打给厂家，厂家有返点，他们选择把返点直接让利给消费者，所以他们能够拿到一个优惠价格来走量 。”
“销售表示，他们卖车都是得到了厂家的认证授权，才有能力去售卖这些车。” 郭穆质疑，但这显然站不住脚，因为群里还有购买特斯拉的消费者，而特斯拉并非采用经销制卖车的车企。一名签约购买特斯拉车的消费者告诉时代财经，“自己并不清楚特斯拉的销售模式，他们（昶铭汽车）就说他们什么车都能买到，而且比市面上便宜。”
就是否收到消费者对于团购问题的反映，以及是否给昶铭汽车授权等问题，时代财经亦采访了宝马、特斯拉、比亚迪方面。宝马方面表示，暂时没有收到相关反映。特斯拉方面表示，没有收到相关反馈，特斯拉只有大客户模式，没有团购模式。比亚迪方面截至发稿暂未回复。
对于维权的诉求，符筱说：“我们其实已经有不太乐观的想法了，可能会提不到车，本金也拿不回来。”
“给我们车，或是退还本金，针对目前的实际情况，这两个诉求可能都是异想天开。”郭穆说：“现在我们想通过正当的方法维护自己的权利，因为我们只是为了买一个大件消费用品，仅仅是为了提升生活质量，并不是为了投资盈利。此外希望所有有购车意向的人一定要选择正规的门店、多次走访，避免二级经销商暴雷的情况。”
为赚5万，100多万提虚拟的“车”被骗？
不同于郭穆和符筱通过第三方汽车网站和社交平台了解到昶铭汽车，董昊是由熟人介绍来买车的。
值得一提的是，他告诉时代财经，他和昶铭汽车之间有五份购车合同。
尽管有五份合同 ，但董昊实际只买了一辆奥迪A4，前两份合同都是购买奥迪A4，只不过第一次其心存疑惑，看到昶铭汽车的负面消息决定退单，定金也不要了。后来熟人说，昶铭汽车没问题，销售也一再保证。于是董昊在2021年再次购车，并在当年顺利提到了一辆奥迪A4。
而后三份合同，尽管仍然一样与昶铭汽车签订车辆代购服务协议，“但这三个合同都是不提车的，‘车’只是虚拟的。”
董昊介绍，最开始是为了拍牌照。销售说：“要么你再定个车，不提车也可以，再免费帮你拍沪牌。“2021年12月6号，我和昶铭汽车签了协议，付了40万元订了一辆宝马。‘车’是虚拟的，不提车，牌照拍完了到时候退款给我。”
“2022年3月，销售又找上我，说现在店里搞活动，如果定一辆车，付15万元的话，可以返6000块钱奖励费。同样不提车，6000元奖励当时就到手了，并承诺两个月退本金。”
同年5月，牌照到手后，董昊申请第三个合同退款。“当时退了4万元出头，不过这算违约金，不算在此前40万元的购车款本金里，这40万元和之后支付的15万元购车本金承诺一定会退。”
2022年10月7日，销售再次找上董昊。
“现在又有活动了，要不要考虑一下，能当场返现金。”“2个月退，12月中旬就退，大概多少（钱），我算算能返给你多少（钱）”“之前的钱退给你了吗？给你利息了对吧？”董昊向时代财经展示了当时其与销售的聊天记录。
董昊懊恼不已：“销售当时说，‘100万元的话，先就有3万元奖励，合同签2个月，退款15个工作日，签合同起80天到账，算上活动返现+利息，一共返五万元。’我当时也是脑子糊涂了，旧房子卖掉了，有100万元现金，本来要留着给儿子买新房。”
10月19日，董昊买了一辆“虚拟”的车，丰田埃尔法100万。之后，其陆续给董昊退此前合同的部分本金，“但之前的55万元本金依然没有全部退给我，有时候给我退‘利息’，一般是2000元、4000元，算违约金。”根据董昊展示的合同，如甲方（昶铭汽车）不能交车，将承担自付款之日起至退款日期内每日万分之三的违约金。
直到第五份合同到期，董昊找销售催促100万元本金，对方称，15个工作日给到。“然后就没有后来了，就暴雷了。”董昊气愤不已，“1月14日，我就找到老板杨赢冰了，他说现在资金短缺，钱肯定给我，但为什么现在没钱也没给理由。”
针对董昊说的搞活动返现的情况，时代财经亦向该名销售进行求证。对于董昊反映的“直接打钱进去，不提车，返回利息的模式”是否存在，该销售表示：“没听说过，就是正常买车卖车。”至于是否存在全款交钱，但不提车，之后退还钱款的情况？其表示：“那这个要看客户自己和公司怎么谈，和我们（销售）没关系。我没操作过，我不知道。”
此外，销售称，自己也已经离职了，公司拖欠了三个月工资没发，对于个中原因，其了解的也不多。
该名销售与董昊各执一词，令事件更为扑朔迷离。团购车款去了哪里？资金链缘何断裂？汽车团购模式下，是否存在虚拟购车返“违约金”的暗箱操作？就一系列问题，时代财经多方联系采访昶铭汽车相关负责人方面，电话均未能接通。
汽车团购有风险
根据多位受访者向时代财经提供的昶铭汽车告知书，告知书中提及，“您的购车价格优惠，是因为您参与了我司的汽车团购活动。”“由于市场竞争激烈，我司的团购活动给很多同行带来很大的压力。”
据悉，汽车团购是当前一种新兴的汽车销售模式。消费者组团购买多辆同一品牌或同一品牌同一型号的汽车，经销商给予一定的折扣优惠，能够实现买卖双方的“共赢”。上海市汽车销售行业协会去年12月发布消费提示称：近期我们也关注到，由于供货渠道不稳定、买卖双方信息不对称、市场价格波动较大等各方面原因，涉及汽车团购的消费投诉增长较快。
据悉，此次暴雷的昶铭汽车正是一家进行汽车团购活动的二级经销商。天眼查显示，上海昶铭汽车销售有限公司，成立于2015年，是一家以从事批发业为主的企业。法定代表人为杨赢冰。股权穿透图显示，该公司疑似实际控股人为杨赢冰，占股70%，监事柴黎娜占股30%。此外，昶铭汽车有法律诉讼6条，涉案案由均为买卖合同纠纷。
据公开资料显示，所谓二级经销商，是没有厂家认证的小汽车经销商，二级经销商一般是一级代理或地区总代的分销处。二级经销商本身是没有车辆，拿车也是从4S店拿车，但由于没有像4S店那样受厂家限制，而且本身投资也比4S店低，所以二级经销商的价格会比4S店低一些。
就汽车团购模式存在的风险，广东大同律师事务所主任朱永平表示，要看销售公司的主观故意及行为模式，消费者购车时应选择正规经销商，签订合同时，仔细观察合同的内容，是否存在不合理、霸王条款的情况，合同有表述不明白或有歧义的地方，应当及时提出，核实品牌、型号、配置、价格、保质期限、具体提车时间等信息，出现延迟交车、怠于退款等行为，可以请求消费者协会介入，或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等。
目前，昶铭汽车因为涉嫌合同诈骗被宝山经侦支队正式立为刑事案件。
朱永平分析称，如汽车销售公司在订立合同时不具有欺骗、非法占有的目的，只是因为后续确实没有办法找到货源，且愿意承担违约责任。那么这种情况下不能认定为诈骗，而应当按合同纠纷处理。如果汽车销售公司在订立合同时，明知无法落实货源，仍然作出虚假承诺，骗取销售者信任，导致消费者在错误认识下签订合同，且事后逃避，拒绝承诺违约责任，那么应当按合同诈骗处理。
朱永平进一步道，涉案的金额将会影响法院的量刑，《刑法》第224条规定，合同诈骗数额较大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数额特别巨大或者有其他特别严重情节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并处罚金或者没收财产。
（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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